韓憫斟酌著給楚鈺的奏折寫了答複,給傅詢也看了一遍,傅詢點了頭,他才把奏折合上,放到一邊。


    他問:“陛下打算怎麽處置趙存?”


    傅詢卻道:“還沒想好。”


    韓憫一怔:“那你就敢……”


    傅詢摸摸他的頭發:“你放心。”


    不過要宋國國君主動讓出西北重鎮,非鬧出大動靜不可。


    韓憫扭頭躲開他的手,重新拿起一封新的奏章。


    昨日與係統說,他還挺喜歡傅詢的。傅詢隻有一點不好,喜歡動手動腳的,惹人誤會。


    從前不覺得,但是從今天起,他韓憫也是個有心事的文人了。


    *


    批複了十來封要緊的折子,便到了正午。


    宮人們在外邊擺飯,韓憫放下筆,藏在寬袍大袖裏,悄悄伸了一個懶腰。


    傅詢捏捏他的手臂:“下午讓人去找小劑子,讓他把你的東西收拾收拾,帶進宮來。”


    韓憫往邊上躲了躲,問道:“這是做什麽?”


    傅詢舉起自己的右手:“在朕的手好之前,你得留在福寧殿。”


    “之前是辨章幫陛下批折子的,我怎麽沒見辨章也留在福寧殿?”


    傅詢一本正經:“江渙、楚鈺都幫著批過折子,不過他們都很忙,你比較清閑。”


    韓憫皺眉:“陛下這是在誇我嗎?是嗎?”


    就要吵起來的時候,外邊傳來老嬤嬤的聲音。


    “聖上、小韓大人,太後娘娘賜菜。”


    隻要韓憫在福寧殿用膳,太後就一定會派人來送東西。


    他們都已經習慣了。


    韓憫起身前,問了一句:“楚鈺他們在這裏的時候,也有嗎?”


    “沒有。至於原因,你想知道,自己去問太後。”


    午膳時,韓憫道:“我得自己回去一趟。”


    傅詢給他夾菜:“怎麽了?”


    “我給堂兄在學宮裏找了個空缺位置,先讓他補進去。”


    傅詢看了他一眼,問道:“要打發他走?”


    韓憫小幅度地點了一下頭,對他也不多作評價。


    “那就去吧。”


    沉默了一會兒,傅詢又道:“我聽說,昨天榮寧公主也給你送了禮?”


    “是,我那時懷疑她是有什麽事情要告訴我,就留心看了看,不過是兩個尋常的瓷筆筒,好像沒有什麽特別的。”


    “她既然給你,你就用著吧。”


    “不過那瓷筆筒上繪著圖。”


    “是什麽?”


    “獵場逐兔圖。榮寧公主是不是在說,廣寧王還有宋國使臣還要對她不利?”


    傅詢輕笑一聲:“你不曉得她的手段,廣寧王沒腦子,能坐上王爺的位置,全靠她謀劃。”


    韓憫不明白,傅詢清楚得很,榮寧公主是故意送他這個的。處於危險境地的公主,格外引人憐惜。


    傅詢思忖了一下,又道:“你若不放心,朕幫你送兩個還禮。”


    “不知陛下要送什麽?”


    送一幅《女子擊鞠圖》,祝公主早日康複,繼續縱橫球場,英姿如舊。


    他不敢說,隻是給韓憫夾菜:“快吃罷。”


    *


    下午時,韓憫抽空回了一趟家,在自己房裏,與韓禮談了一會兒。


    韓禮雖然品性不怎麽端正,心思卻還是活泛的。


    他早已知道韓憫連帶著他身邊的一眾朋友,楚鈺、溫言等都不待見他,繼續黏在韓憫身邊,也沒有多少利益可沾。


    他早就在尋求與韓憫沒有多少牽連的人脈,試圖更換一條登頂的道路。


    如今聽說學宮裏正好空出一個位置,他忙不迭就答應了,起身給韓憫作揖道謝。


    韓憫扶住他,忍不住多說了兩句:“學宮中多是世家子弟,堂兄在學宮念書,也代表了韓家。韓家幾代清譽,還望堂兄多加注意。”


    韓禮笑不達眼底:“那是自然,我入學宮,自然是為了念書,絕不會招惹是非的。”


    韓憫亦是笑了笑:“我也請柳師兄多多照顧堂兄,堂兄若有什麽事情,一個人辦不來,千萬告訴柳師兄。”


    韓禮麵上笑意一凝,韓憫這分明是在暗中敲打他,告訴他柳停在學宮裏盯著他,警告他,不要做出什麽事情,讓韓家難堪。


    韓憫坐在案前,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書案,抬眼看著他,無端讓他有些緊張。


    最後他扯著嘴角,笑了笑:“我知道。”


    韓憫起身,從還沒整理好的一堆禮物裏,拿出榮寧公主給他送的兩個禮盒。


    “我昨日不曾得閑,也沒來得及問堂兄,宋國榮寧公主的禮,是堂兄幫我收下的麽?”


    “是,當時你不在,所以幫你放進來了。”


    “如此,那多謝堂兄。”


    韓禮坐在位置上,神色如常:“不必客氣。今日早晨,宋國的廣寧王也送了東西給你,就在你左手邊。”


    “哦。”


    韓憫放下手裏的東西,轉而拿起左手邊的禮盒。


    打開看,裏麵也不過是一些小玩意兒。


    大約是趙存聽說榮寧公主給他送了東西,也忍不住教人送些東西來,順便打探消息。


    韓憫猜的大致不差,不過有一點他沒想到。


    韓禮接禮時,趙存的人跟他套了兩句近乎,還給他留下了驛館的地址,讓他若是有事,可以隨時來找趙存。


    送走韓禮,韓憫把收的禮物都整理好,隻帶了幾件換洗的衣裳與一個筆橐,就進了宮。


    *


    在宮裏待了兩三日,這日是楚鈺當值,韓憫仍舊幫著傅詢批折子。


    中午休息的時候,楚鈺向他抱怨:“馬球場那件事情,再給我點時間,就能審出來了。結果聖上就不讓我查下去了,你也不讓我查。”


    韓憫轉頭看他:“我哪有?”


    “我認得出你的筆跡,是你幫聖上批折子的,遣詞造句也是你的風格。”


    “這個……”


    韓憫說不出話。


    楚鈺枕著手臂,看著房梁:“為什麽呢?難道聖上不敢動趙存嗎?”


    韓憫也不敢跟他說,隻道:“聖上可能有自己的打算吧。”


    “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件事情,除榮寧公主外,其他宋國使臣都有份,特別是廣寧王。”


    “旁的人都看得出來不就好了?有的時候,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認可一件事情,可比查清一件事情有用多了。”


    “這也沒錯。”


    楚鈺仰麵看著房梁,思考了一會兒,然後翻身抱住他。


    “好比這幾日,百姓都心照不宣地認可聖上和起居郎才是一對,比查清楚這件事情,也有用多了,是吧?”


    韓憫推開他,坐起來:“那我的《丞相》呢?”


    楚鈺憐愛地摸摸他的鬢角:“惜辭寶貝,你要明白,天底下沒有永遠的紅火。鬆煙墨客寫紅了七八本書,也該輪到鬆煙墨客自己紅了。”


    韓憫憤怒捶床:“你們三個合起夥來欺負我,我不幹了!不幹了!”


    楚鈺撫摸著他的頭發,微笑著說:“你反思一下,你之前寫的《禦史》、《探花郎》那幾本為什麽紅?《起居郎》為什麽會比它們更紅?”


    “那當然是因為楚大少爺舍得砸錢。”


    “不是,你的那幾本能紅,是因為你寫得真,小到福寧殿裏點了什麽香,聖上午膳吃些什麽,你都知道,你寫得特別真。”


    “這倒是真的。”


    他寫得真這些話,從前有個看過鬆煙墨客的話本的賣魚小哥,也這樣說過。


    楚鈺又道:“那《起居郎》為什麽會更紅呢?也是因為寫得真。但是我們的這個真,又不單單是用了什麽、吃了什麽這麽簡單,是聖上和起居郎感情的真。”


    “你寫的感情,禦史和探花郎對聖上都沒有什麽感覺,感情全靠你瞎編。《起居郎》的感情最真,所以《起居郎》最紅。”


    好像有點道理,但是韓憫絕不會在他麵前承認。


    韓憫嘴硬道:“文學不是一昧求真的,文學是求美的。審美價值,你不懂得。”


    “你說得對,聖上和起居郎的感情也很美,所以最紅。我不是送你一本了嗎?你回去沒看?”


    “胡說八道,還不快睡?下午不是要去大理寺嗎?”


    韓憫不再理他,扯過被子,把自己蓋好,背對著他午睡。


    他要一個人、悄悄地喜歡傅詢。


    暫時不要讓愛玩鬧、愛起哄的朋友們知道,也不要讓傅詢為難。


    *


    城西的大理寺地牢陰冷潮濕,就算是正午,也沒有絲毫暖意。


    盡頭的牢房裏,從馬球場抓獲的廣寧王趙存的侍從與季恒,就住在相鄰的牢房裏。


    被委派審問兩人的楚鈺倒是一心追查,盡職盡責,時常過來審問。


    在宋國推出一個無足輕重的使臣頂罪之前,他兩人也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他二人一人是廣寧王的侍從,一人是趙存新結交的朋友。要說他二人對馬球場之事毫不知情,當然是假的。


    隻是後來接到傅詢的旨意,楚鈺也不常過來了。但他二人還被關押在這裏,等待進一步的發落。


    這日午後,季恒睜開眼睛,掙紮著從幹草堆上坐起來,挪到牆邊,叩了叩牆壁。


    隔壁牢房沒有回應,想來又是被提去審問了。


    他靠在牆邊,望著小窗鐵欄杆外難得的好天氣。


    他在這兒快有半個月了。


    一開始被提審,他還敢咆哮公堂,說自己的舅舅是信王爺李恕,楚鈺不能對他怎麽樣。


    可是這麽些天,舅舅根本沒有來看過他。


    地牢看守嚴格,一個人也沒有進來過。


    季恒原本出身富貴之家,後來投奔舅舅李恕,更是享盡榮華。就算後來舅舅管束他,雖然不準他去胡天胡地,但也不曾短過他的吃食。


    現如今幹草單衣,白飯青菜,蟑螂蜘蛛。


    他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


    心中的怨恨越積越多。


    他怨恨李恕不來救他,分明靠著他提議的馬球場吸引了永安權貴,李恕把地方交給他管,自己倒是甩手不做事,最後卻連一句話也不幫他說。


    怨恨楚鈺陰毒,怨恨自己與趙存結交,信了他的鬼話,提議李恕建什麽馬球場。


    他甚至怨恨皇帝昏庸。


    總之他怨恨所有人。


    他抱著腿,看了一會兒晴朗的天色。


    正出神時,有人敲了敲鐵欄杆,讓他回神。


    季恒扭頭望去,看見舅舅李恕站在欄杆外,神色凝重地望著他。


    “還不快過來?”


    見他嚴肅的模樣,季恒登時麵色慘白,心如死灰。


    李恕又道:“可以出去了,我來接你。”


    他這才鬆了一口氣,扶著牆站起來:“舅舅,你以後能把一句話說完嗎?”


    李恕不語,轉身就走。看守的獄卒將牢房門打開,季恒也不再抱怨,扶著牆,一瘸一拐地跟上去。


    大理寺牢獄的正門外,兩頭銅鑄凶獸佇立。


    信王府的老管家駕著簡陋的小馬車正在等候,見季恒這副模樣,連忙上前去扶。


    “小公子。”


    季恒小聲嘀咕道:“怎麽就這樣?至少也要跨個火盆吧?”


    李恕回頭,睨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自己做了什麽,你自己心裏清楚。”


    原來季恒是很怕他的,如今自己赤著一雙腳,卻不知從哪裏生出一番莽勁,冷笑一聲,對李恕道:“舅舅,你也算是我的好舅舅。”


    李恕仿佛沒有聽見他說什麽,隻是囑咐道:“往後不要和廣寧王來往。”


    “舅舅莫不是忘了?要不是我,那馬球場……”


    李恕麵色一沉,低聲斥道:“住口。”


    季恒將衣袖一甩,自顧自道:“若不是我,舅舅你怎麽在永安城裏出這一回的風頭?舅舅也舍得讓我在這裏呆這麽久……”


    李恕不自覺瞥了一下陰暗處,愈發低了聲音:“我讓你住口。一切都是聖上的意思,你以後不要和廣寧王……”


    他打斷了季恒這麽多回,終於輪到季恒打斷他一回。


    “聖上聖上,我為什麽要受他的氣?舅舅,你不是先皇的異姓兄弟嗎?他那麽信你,封你做信王,怎麽不把皇位也傳給……”


    話沒說完,季恒的頭就偏向一邊。


    他的嘴角滲出血跡,李恕半舉起來的手還有些顫抖。


    季恒雖然不比其他小輩省心,但畢竟是他的親外甥,李恕也是想要把他教好的,如今他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更遑論——


    他轉頭看了一眼門裏的陰影處。


    聖上就在那裏。


    季恒太蠢,看不出平日獄卒押送囚犯來來往往的大理寺,今日竟如此安靜。


    他揚起手,再把季恒的頭打到另一邊去。


    隨後李恕立即吩咐老管家:“把他給我帶回去。”


    老管家扶住季恒的手,季恒一甩手,將他推得一個踉蹌。


    他仰著頭,對著李恕的雙眼:“好舅舅,你不想做皇帝嗎?”


    李恕頓了頓,又甩了他一巴掌,幾乎把他打到地上。


    他定定道:“我不想。”


    季恒笑了一聲,推開老管家要扶他的手,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看著他笑了一下。


    他伸出雙手:“地牢就在裏麵,要把我再送進去嗎?”


    李恕並不看他,一把抓住他的衣領,費力把他拖到馬車那邊。


    把人塞進馬車,老管家駕著馬車走遠,李恕回頭,動作一頓,撲通一聲跪下了。


    “陛下恕罪。”


    傅詢背著手,從正門左側的走廊陰影處緩步走出,在他麵前站定。


    韓憫跟在他身邊,扯了扯他的衣袖,暗示他不要讓小叔叔這樣跪著。


    傅詢卻拂開他的手,對李恕道:“信王爺,你想不想做皇帝?”


    或許傅詢身為帝王,從來都是這樣的性格,深思且多疑,隻是從前不曾在韓憫麵前顯露過。


    李恕將頭伏得更低:“臣不敢想,更不願想。”


    他跪伏在傅詢麵前,韓憫再扯了扯傅詢的衣袖,傅詢這才笑了一聲,彎腰將他扶起來。


    “說笑了,小叔叔起來罷。”


    李恕年長他整十歲,從前在西北,也是李恕一手將他帶出來的。


    如今再看,傅詢已然完全不同了。


    傅詢又道:“朕早先就說過,季恒會把你拖累死的。”


    李恕垂了垂眸,沒有說話。


    沉默良久,楚鈺從另一邊走來:“陛下,信王爺,都已經預備好了,可以過去了。”


    特意來一趟監牢,自然不是來看季恒的,他們要來看廣寧王的那個隨從。


    *


    那人被蒙著雙眼,倒吊掛在暗室裏。


    在他麵前設了桌案,傅詢拂袖坐下,抬手讓楚鈺把他眼前的黑布拿下來。


    暗室裏燭光明亮,那人使勁眨了眨眼睛,擠出幾滴眼淚。


    傅詢靠在椅背上,架著腳,淡淡道:“榮寧公主死了,宋國想嫁她過來也嫁不了了,她死了。”


    那人一怔,隨即道:“不可能,分明那一日公主還好好的……”


    “她確實死了,我齊國驗屍官將她身上都驗了一遍,髒腑裏都是摔傷的汙血,所以當時看不出來。”


    “熬了十來日,她總喊身上疼,大夫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有一天夜裏,喊著喊著,就沒聲兒了。她身邊的小桃以為她睡著了,就沒再去看。第二天一早,才知道她死了。”


    這段話,傅詢說得有理有據,麵不改色,沒有一點作假的意思。


    那人強自定下心神:“不會的,王爺分明說……”


    聽見“王爺”二字,幾個人對視一眼,楚鈺道:“公主確實死了,廣寧王正準備把她的棺槨送回宋國,近來忙得很,想來這幾天,他都沒再派人來跟你通氣罷?”


    那人喃喃道:“不會,不會的,你們詐我。”


    而後穿著一身孝服的小侍女從門外闖進來,雙眼通紅,嗓音沙啞,抓著那人使勁搖晃。


    “你把公主害死了,是你把公主害死了!公主待你不薄,你怎麽敢?”


    那人一怔,喚道:“小桃?”


    他看見侍女滿手的香灰,甚至嵌入指甲縫隙裏,這才信了十分。


    這時楚鈺一鬆繩子,將倒掛的人放下來,又將他按在鐵欄杆圍鑄的窗前。


    信王府的老管家,正駕著一輛馬車,行駛在鄰近的街道上。


    “馬車裏的是信王爺的外甥季恒,你與他在兩間相鄰牢房一同住了十來日,他都已經招了。信王爺舍不得看著唯一的外甥去死,用一個死刑犯把他換出來,要送他去南邊的莊子躲兩年再出來。”


    “廣寧王是不是對你說,有人會替你頂罪,你頂多受些皮肉之苦,就出來了。可是他多久沒來消息了?他真的會救你嗎?他會大發慈悲,讓你也躲幾年嗎?還是直接把你滅口?”


    “再者,你與這位小桃姑娘……”


    今日天氣晴朗,斜照的陽光,落在他的麵上,投下幾片陰影。


    那人閉了閉眼睛,隻說了三個字:“廣寧王。”


    “什麽?”


    小侍女衝上前,將楚鈺推開,把那人提起來。


    那人並沒有覺出有什麽不對,仍舊合著雙眼:“廣寧王結識季恒,鼓動他辦馬球場。藥材是我置辦的,劑量……我明明控製好了劑量。”


    小侍女渾身顫抖:“趙存想做什麽?”


    “讓公主摔在齊國皇帝的馬前,倘若齊國皇帝拉公主上馬,便以兩人已有肌膚之親為理由,讓公主和親。”


    “此事絕非趙存一人能做得到。”


    “此招雖險,成則萬無一失,所以……幾位大人都讚成,沒有幾位大人相助,也無法在馬球場上,為公主與齊國皇帝騰出一片位置。”


    “公主若死了呢?”


    “公主不會死的,我已經……”


    小侍女將他狠狠地丟在地上,反手在脖頸上摸索,扯下麵具,也丟在地上。


    這個侍女不是榮寧公主,還能是誰?


    曾經在山間寺院,她也假扮過侍女,給韓憫送過點心。


    她氣極反笑:“不會死?我自然會死的,我要是死了,你們就有由頭向齊國發難了。”


    那人看著她,久久不能回神,爬上前想要跪在榮寧公主的腳邊,卻被她一腳蹬開。


    “你知不知道?那天在馬球場,我本來是想跟趙存和好的?”


    “我派了人來,跟著齊國官員查案,我根本不信他們說的,我還覺得是他們陷害趙存。”


    “直至今日,他們讓我親眼見著、親耳聽見了。”


    榮寧公主大笑:“好啊,好啊,趙存怕是真忘了,他的王位是誰幫他謀劃來的了。宋君眼盲,不辨明珠魚目。”


    “宋國該亡,宋國該亡!”


    傅詢起身要走:“由你處置。”


    榮寧公主朝他笑了笑:“多謝,多謝。”


    幾個人在門外站了一會兒,暗室裏也沒傳來慘叫聲。


    韓憫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正巧這時,榮寧公主推門出來了,朝他勾了勾唇角:“小韓大人。”


    “嗯。”


    榮寧公主側了側身,好讓他們看見裏麵的情形。


    那人雙眼微突,望著榮寧的方向,靜靜地躺在地上,隻有喉間一道小口,汩汩地流著鮮血。


    把他的喉嚨都割壞了,他怎麽能發出聲音?


    她道:“不要緊,就算送一具屍體回去,趙存為了撇清關係,也不會追究。放他活口,終究埋下禍患。”


    榮寧公主看向傅詢:“我要做什麽,才能把趙存和宋國使臣也交給我處置?”


    她從懷裏拿出帕子,仔仔細細地將手上的血跡擦幹淨:“對了,往後也不要喊我榮寧公主了,我叫趙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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