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憫束冠這日,收了許許多多的禮。


    韓家人給他的,他的朋友們給他的,還有宮裏給他的。


    旁的人難得有一次宮裏的恩賞,東西都好好的供在案上。


    傅詢卻生怕他不用,還特意讓傳旨的人帶話給他,送的紙筆墨盒,明天他進宮,就要看他用上。


    韓家人都在院子裏接旨,謝恩之後,前來傳旨的衛歸就讓宮人們把東西都送到韓憫房裏去。


    韓家人都在,韓禮自然也在。


    他站在韓憫後麵,看著流水一般的賞賜,再看看和探花郎楚鈺、禦史大人溫言站在一塊兒說笑的韓憫,忽然想起幾年前自己行冠禮的場景。


    他們家在桐州城,也算是小富之家。因著兄弟四個,隻出了他一個讀書人,冠禮辦得也十分氣派。


    那時韓爺爺還沒有回到桐州,替他束冠的是族中一位舉人長輩。雖然也德高望重,但是也比不上被先皇誇讚過“堪為文官之首”的老韓史官。


    他家裏人都不太懂得風雅之事,收的禮物也不過是尋常的一些玩意。既比不過韓憫收到的珊瑚華貴,也比不過他的孤本古籍珍稀。


    那位長輩說他有狀元之才,日後必成大器。


    他也是這樣想的,年少時老師就說他頗有天分,在私塾中比同窗遙遙領先。


    後來考了秀才舉人,在桐州那樣的貧瘠之地,也是難得的頭一份。


    他一直自命不凡,直到來了永安。


    柳老學官說他的文章不好,他認了,細細地改過了。


    可是韓憫怎麽也能說不好?


    韓憫不過是比他多得了幾分機緣,多得了旁人許多的偏愛。


    他的爺爺從前是文官之首,老師又是柳老學官。


    幾個朋友,上至丞相禦史,還有落魄狀元,都和他交好。


    皇帝也喜歡他,偏偏他自己還不知道。


    韓禮站在原地,出神地站了一會兒。


    等回過神,宮人們已經把東西都送到韓憫房裏去了,韓憫將來傳旨的衛歸與內侍送出門外,又歡歡喜喜地和朋友們出去閑逛了。


    韓禮強忍下心中不服氣的感覺,準備回去溫書,忽然有個小廝叫住他。


    “堂公子。”


    他回過頭,那小廝將一張疊好的紙遞給他:“聽說堂公子丟了詩稿,這是我們打掃庭院的時候撿到的。”


    他的動作頓了頓,隨後接過紙張:“多謝。”


    這是他刻意丟在內宅裏的,給柳毓看的。


    他滿以為,自己沒有韓憫那樣的機緣,就應當自己創造關係。


    卻不想柳毓理也這樣冷臉。


    那小廝又道:“以後可小心點。”


    他太敏感,連這句話,也以為是小廝在嘲諷他。


    韓禮拂袖要走,行至廊前,聽見門外有人敲門。


    他快步上前開門,不悅地皺起眉頭:“怎麽了?”


    兩個小侍女捧著禮盒站在門外,溫聲細語道:“奴婢們是宋國榮寧公主的侍女,公主聽聞今日韓憫韓大人束冠,不便前來,備下薄禮,特命奴婢們送來。”


    瞧,連公主都與他交好。


    韓禮冷笑一聲:“他不在,才出去了。”


    小侍女們對視一眼,又道:“那能不能請這位公子幫我們……”


    韓禮正要轉頭喊小劑子過來,而後眼珠一轉,從她們手裏接過禮盒:“我放在他房裏,他一回來就能看見。”


    小侍女道了謝離開,韓禮拿著東西,去了韓憫房間。


    方才宮人往裏邊送東西,房門隻是掩著,並沒有上鎖。


    房裏堆滿韓憫今日收的禮物,幾張書案都快放不下了。


    韓禮將禮盒放下,看著滿屋的東西,又想到自己。


    他伸出手,慢慢地拂過並不屬於他的東西,在屋子裏走了一圈。


    最後停在韓憫平時寫字的書案前,案上書卷亂堆,擺在正中的稿紙,印出他用上一張紙寫字時留下的墨痕。


    韓禮隨意一瞥,恍惚看見“聖上”二字。


    他一愣,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掙紮了一瞬,隨後在書案上翻找起來。


    韓憫無緣無故寫這兩個字做什麽?


    最後他在幾卷書的最底下,找到一疊書稿。


    他匆匆掃了幾眼,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


    韓憫在寫這些汙穢的東西,還是以聖上為主角的。


    朝中為臣,清譽是最要緊的。倘若這件事情被別人知道了,聖上震怒,韓憫的下場……


    他手裏攥著書稿,正想著該怎麽辦,外麵忽然傳來一聲輕響。


    原本就做賊心虛,他迅速將書稿放回原處,出去一看,原來是韓憫養的那隻白貓。


    韓憫早些時候帶它熟悉了宅院,就放它四處亂跑,從來不拘著它。


    韓禮抹了把臉,這才知道自己臉上全是冷汗。


    他轉念一想,韓憫寫東西的事情抖落出來,也不知道會不會牽連到自家,還是且走且看,不急於掀開。


    但是他收的禮——


    韓禮回頭看了一眼,快步上前抓起白貓,把它丟進韓憫的房裏,關上房門。


    把那個紅珊瑚擺件打碎了才好,把韓憫所有的東西都弄壞了才好。


    *


    鬆煙墨客的話本每個月出一冊,回回外邊都擠滿了人。


    韓憫每回看見,都覺得滿足而欣慰。


    但是這回不太一樣。


    韓憫原本想用自己的話本把楚鈺他們的壓下去,要是話本賣得不好,楚鈺他們也就不會再寫了。


    卻不想,楚鈺根本就是不在乎錢的貴公子,千金難買他高興,幾百冊話本,說送就送出去了。


    來的人越多,買的《丞相》話本越多,送的《起居郎》話本也越多。


    韓憫看著書局外的人群,默默地流下了貧窮和悔恨的淚水。


    楚鈺拍拍他的肩:“沒事,這才第一本。”


    “還有幾本?”


    “還有……”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隻聽不遠處傳來哐的一聲鑼響。


    又是那個男人,每回鬆煙墨客的話本子換角色,都要在街上敲鑼的那個男人。


    見過兩三回,韓憫已經眼熟他了。


    但是這回鬆煙墨客又沒有換人,他怎麽又敲鑼了?


    隻聽他朗聲道:“《起居郎》借《丞相》東風,借鬆煙墨客東風,白石書局用鬆煙墨客東風捧別的著書先生,臭不要臉!”


    韓憫被感動得再一次雙目含淚,他感慨道:“真是天降正義。”


    其餘三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楚鈺捏住他的臉:“且等著瞧,他馬上就會發現《起居郎》的好,然後倒戈到我們這邊來。”


    白石書局的人也怕了這個敲鑼的人。他的愛也濃烈,恨也洶湧,每回賣鬆煙墨客的話本,他一定是排在最前的那個。


    等拿到話本,他要先匆匆掃一遍。


    如果換了人,他一定要敲鑼罵人,然後被旁人勸下來,坐在台階上哭。


    等哭完了,該看的還得看,看完了也不耽誤他做事。


    所以後來旁人也都習慣了,隨他去了。


    反倒是他一敲鑼,大家就都知道,這回的話本又有了新的改動。


    這時白石書局的小夥計也出來了,把他拉住,好言好語地相勸。


    “客官有所不知,這本《起居郎》早在出來前,鬆煙墨客就知道……”


    那頭兒,韓憫對楚鈺道:“那就走著瞧吧。”


    他又恢複了往日的自信,朝他哼了一聲,抱著手向書局走去,經過那人身邊時,拍拍他的肩,道了一聲:“不錯,繼續加油。”


    小夥計認得韓憫,聽他這樣說,無奈道:“韓公子,你就別添亂了。”


    韓憫朝他笑笑:“好好,我走我走。”


    他從書局後門繞道進去,大約是要去找葛先生理論。


    這時楚鈺一行人也上了前,楚鈺對小夥計道:“去,再拿一本《起居郎》來。”


    小夥計也認得他,知道他早晨還在書局砸了許多銀子,不敢怠慢,連忙進去拿了一本新的來。


    楚鈺接過話本,翻了翻,找出自己覺得寫得最好的那幾頁,遞到那人麵前:“來,給我看。”


    男人威武不屈:“不看,我隻看鬆煙墨客。”


    楚鈺看了他一眼,把話本還給小夥計:“給他念。”


    他隻道:“不聽。”


    “念。”


    小夥計心裏也犯嘀咕,有錢人的樂趣好奇怪啊。


    但是礙於楚鈺現在是書局的大主顧,他也沒辦法,隻好扯著嗓子念給那人聽。


    他三人雖然是頭一回寫,但是卻有活生生的起居郎與聖上在眼前做參照,他二人一直都黏糊而不自知。就是把楚鈺記錄的起居注搬過來改改,說不準也能賣得紅火。


    小夥計念了一段最有意思的,皇帝小時候總喜歡欺負小起居郎,兩個人在學宮念書,坐隔壁桌。


    有一回小起居郎趴在案上睡著了,小皇帝弄弄他的頭發,捏捏他的臉。


    他總是不醒,小皇帝就把他的腦袋扶起來,把自己的衣袖給他枕著,然後往他的嘴角和自己的衣袖上沾了點水。


    等人起來,就說他壓著自己的衣袖流口水。


    小起居郎起來之後臊得滿臉通紅,那幾日都對小皇帝特別好,小皇帝要玩頭發就給玩,要捏臉就給捏,百依百順。


    最後是因為小皇帝想要故技重施,被小起居郎發現,兩個人又打了一架。


    這段是溫言寫的,根據真實事件改編。


    他那時就坐在韓憫後邊,每天看他兩人這樣打鬧,煩得要死。


    煩他們打擾自己學習,更煩韓憫天天這樣玩,寫的文章還能得第一。


    小夥計念完這一段,抬眼看看那男人。


    男人的臉上露出慈父般的笑容,他刻意放緩語氣,和藹地對小夥計道:“給我來一本吧。”


    楚鈺滿意地點點頭:“兄弟,好眼光。”


    溫言倒沒想到,他從前每天看的、看到心煩的場景,竟然還有人喜歡看。他還以為傅詢欺負韓憫,隻有傅詢自得其樂,原來真的還有其他人了解他。


    最後楚鈺舉起謝岩的手,借他的手振臂一呼:“起居郎才是最好的!”


    *


    白石書局的後院裏,韓憫癟著嘴坐在葛先生身邊,兩個人坐在台階上。


    葛先生悄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了?”


    “明明說好了,我的話本和他們的一起賣……”


    葛先生輕聲提醒:“但是他們不賣。”


    韓憫氣得跺腳:“那也不能捆綁銷售,我不幹了。”


    “那也是你提出來同一天的。”


    韓憫說不出話,扭頭去看別處。


    葛先生又道:“那我去跟掌櫃的說一聲?反正你現在也說得上話了。”


    韓憫癟了癟嘴:“那也不用,寫東西是文人之間的事情,要是鬧到書局上邊,就不一樣了。”


    這時寫話本的那三人也進來了,同葛先生打過招呼,在韓憫身邊坐下。


    見他有些不高興,楚鈺把話本塞給他,笑著道:“你要不要看看?你的那個書迷也開始看了。”


    韓憫把東西還回去,斷然道:“我不要。”


    “辨章寫的可好了,你就看一眼嘛。”


    他遲疑地看看溫言,溫言頭一回寫這種東西,還有些心虛,不敢對上他的目光。


    隻是道:“不過是小時候見的多了,隨手寫的。”


    一聽這話,韓憫下意識道:“放屁,我和傅詢小時候天天打架,哪有可以寫進話本裏的東西?”


    他氣呼呼地翻開話本:“讓我看看辨章都瞎編了些什麽東西。”


    隻看了兩頁,他就不看了,把書冊卷成一卷,丟進溫言懷裏。


    “辨章自己就是青梅竹馬、正主娘娘,現在反倒來編排我。”


    特別不願意和傅詢扯上關係,溫言道:“你怎麽好意思說這種話?我那時坐在你後邊,你與聖上打打鬧鬧,牽連我多少次了?”


    韓憫梗著脖子道:“他要是對我有一星半點的……”他頓了頓:“友善,我今天束冠,他就不會不來。”


    溫言了然:“原來是因為這個。”他看向楚鈺:“沒事了,他不是因為話本子生氣的,他是惱火聖上沒過來看他。”


    旁人都笑,隻有韓憫扭過頭去不說話。


    *


    晚上在家裏吃完飯,韓憫送走朋友們,在門外遊蕩。又用散步的借口,帶著韓佩在外邊等了有一會兒。


    連韓佩也看出來了,問道:“二哥在等誰?”


    沒有等到,韓憫轉身要回去,很簡單地答道:“沒有誰。”


    身後傳來噠噠的馬蹄聲,在靠近時放緩,又消失不見。


    韓憫懶得回頭再看,他已經看過很多次了。韓佩扭頭看了一眼,扯了扯他的衣袖。


    “二哥,聖上找你。”


    韓佩不再喊他“那個男的”了。


    韓憫回頭,就看見傅詢站在他麵前。


    此時暮色四合,星燈微明,都落在他身後,化作一片虛無,隻有傅詢站在他麵前。


    借著夜色掩蓋,韓憫飛快地眨了眨眼睛,喚了一聲:“陛下。”


    傅詢問:“你在外邊做什麽?”


    “散步,飯後散步。”


    “那出去走走?”


    “好。”


    傅詢又看了看站在他身邊的韓佩,對他道:“你家就在前麵,你回去。”


    韓佩不大願意,也不聽他的話,隻是看向自己的親親二哥。


    不料親親二哥對他說:“那我送佩哥兒回去吧。”


    說著,韓憫就牽著他的手,往回家的方向走,傅詢跟在他二人身後,穿過深巷。


    韓憫推開木門:“你回去吧,早點睡覺。”


    韓佩隻好回去,在院子裏遇見韓識,韓識問:“你不是和你二哥一起出去了嗎?你二哥人呢?”


    “本來是要回來的,但是後來聖上來了,二哥就和聖上一起走了。”


    韓識沉默了一會兒,招手讓他過來:“來,大哥教你使峨眉刺。”


    *


    將韓佩安全送回家,韓憫把宅門關上,轉頭看向傅詢。


    “陛下想去哪裏?”


    “我讓他們備了馬,隨處走走就好。”


    “好。”


    他走下台階,忽然想起一件事:“手上的傷不要緊嗎?騎馬的話?”


    他說的是傅詢右手虎口的那道傷口,因為裂得太深,還沒有好全。


    “回去重包。”


    韓憫看了他一眼,又抓起他的手腕,看了一眼他的傷口。


    他自己就是騎馬過來的,因為要握著韁繩,包紮的粗布下隱隱滲透出血跡。


    韓憫問:“一定要騎馬嗎?”


    “有點東西要給你看。”


    韓憫撓撓頭:“這樣。”


    這時走出巷子,外邊的侍衛牽著馬在等候。


    最後他大膽地提出一個折中的法子:“如果陛下還信得過我的騎術的話,不如陛下和我同乘一騎?”


    傅詢忍住笑意和立即答應的衝動,淡淡地應了一聲:“也好。”


    他答應了,韓憫便伸手摸摸黑色的駿馬鬃毛。而後翻身上馬,握緊韁繩,勒馬後退兩步,在傅詢麵前停穩,朝他伸出手。


    如此同乘一騎,傅詢就不用握著韁繩。


    真是個不錯的辦法。


    就是韓憫被他摟著腰的時候,有點後悔。


    他以為自己算是代駕。


    但是現在被傅詢摟著,怪癢的。腰上怪癢的,傅詢的呼吸打在耳邊與脖子上,也怪癢的。


    他如今將頭發都束起來,白皙的脖頸都露給傅詢,傅詢一垂眸就能看見。


    到處都怪癢的。


    韓憫定下心神:“陛下要去哪裏?”


    “進宮。”


    或許是來時吹了冷風,傅詢的嗓音微啞。說話聲音也是那樣鑽進他的耳朵裏,韓憫不自在極了。


    他鬆了鬆韁繩,馬匹慢慢地往前走。


    他自己不舒服,也不敢太快。


    “陛下,離我遠一點。”


    “會摔下去的。”


    韓憫歪了歪腦袋,躲開他說話時撲過來的氣息:“就是別湊在我耳朵旁邊說話。”


    傅詢卻道:“但是我怕你聽不清。”


    “不會的,我聽得清。”


    最終傅詢還是放過他,不再刻意逗他。


    馬匹的腳步加快——按照方才韓憫禦馬的速度,恐怕走到明天也進不了宮。


    沒過一會兒,傅詢又道:“你走錯路了。”


    韓憫回頭看看:“啊?”


    “玄武大街,過去了。”“噢噢,不好意思,失誤了。”


    韓憫這才反應過來,連連應了幾聲,調轉馬頭。


    得虧這時候路上人不多。


    為了緩解尷尬,韓憫隨口說了兩句閑話:“我小的時候看他們騎馬,都是兩個兩個的,而且每次騎馬,他們都要唱歌。”


    他說的是他的另一個小時候,在現代的。


    唱的歌包括但不限於今天天氣好晴朗、讓我們策馬奔騰。


    他笑著道:“我那時感覺騎馬可快樂了,結果後來在馬場第一次騎馬,那匹小馬駒一下子就把我弄下來了,我頓時覺得,我再也不想騎馬了。”


    “我現在也不是很喜歡騎馬。我每次騎馬,都意味著我要一個人出遠門。好比從前去柳州,又好比上回從桐州來永安。”


    傅詢沒有說話。


    這時馬匹走到玄武大街前,正要進宮門。


    宮內不得策馬,韓憫拍拍他的手臂,要他下來,傅詢卻坐著不動。


    “沒事,到紫宸殿還有一段路,你騎進去。”


    侍衛開了宮門讓他們進去,還沒走出兩步,傅詢別過頭,吹了一聲口哨。


    那匹馬接收到訊息,撒開蹄子往前狂奔,韓憫一時不防,被它嚇了一大跳,忍不住叫出聲來。


    傅詢接過韁繩,順勢把韓憫攬在懷裏。


    馬匹在筆直的宮道上跑得飛快,韓憫手腳都軟了,靠在傅詢懷裏不想動彈。


    原本韓憫就骨架小,身量小,看起來小小一隻,又瘦得很,攬在懷裏顯得愈發清瘦。


    這時他靠過來,傅詢反倒往後退了退。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和韓憫被嚇到的心跳聲漸漸重合。


    韓憫心有餘悸,拍拍心口:“它怎麽忽然就撒腿亂跑?”


    傅詢麵不改色,垂眸看著他白皙的臉頰:“可能是他心亂了。”


    *


    在紫宸殿附近停下,傅詢翻身落地,朝韓憫伸出手。


    韓憫沒理他,自己跳下馬。還是有些腿軟,可嚇壞他了。


    “陛下這匹馬也太野了。”


    “他經常這樣亂跑。”


    “需要管教。”


    傅詢應道:“是。”他指了指紫宸殿附近的高樓:“這裏。”


    “好。”


    憑欄臨風,如今已近七月,夜風有些泛涼。


    內侍擺好果酒,將兩人麵前的酒杯斟滿,就識趣地退下去了。一路吹著風,韓憫抿了兩口果酒,身上暖和了些,又壯了壯膽子,才開口。


    “陛下白日裏是有什麽事嗎?”


    所以韓憫等了他一日,他都不來。


    要有正經事情,還算是個理由。


    傅詢卻道:“沒有,在宮裏看了一天的折子。”


    “那怎麽……”


    “白天留給你辦禮,讓你和朋友們一起。我晚上去找你,就一定要把你帶過來。”


    原來如此,要是晚上他還和朋友們待在一塊兒,傅詢就會說,已經留給他一個白天了。


    韓憫用指尖推了一下酒杯,杯中蕩起漣漪。


    傅詢又問:“給你送的東西你看到了沒有?”


    “還沒來得及看,回去就看。”


    讓宮人把東西放進房裏,他就和楚鈺出去了,後來去吃晚飯,也沒有回房。


    “你束冠很好看。”


    “那是自然。”


    韓憫下意識這樣說,反應過來之後,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忽然天邊炸開一朵煙花,韓憫抬眼看去。


    天邊一片胭紅,洇透夜色重雲。


    韓憫的眼裏也染上這樣的顏色,他眼裏泛光,看向傅詢,小聲問道:“這個也是陛下安排的麽?”


    傅詢點點頭:“今天是不錯的日子,放煙火慶祝一下。”


    韓憫哇了一聲,剛要道謝,可傅詢偏偏還要嘴硬:“今日是——”


    “朕收服西北十二個部落三周年的紀念日。日子確實不錯。”


    韓憫眼裏的光迅速消失,皺起小臉,一句話消失在煙火聲裏:“那還是別放了,汙染環境。”


    生氣了。傅詢笑了一下,手掌覆在他搭在案上、緊緊地握成拳的手,故意問道:“你在想什麽?”


    韓憫哼了一聲:“臣想到陛下在前線奮勇殺敵的時候,臣卻在後方過生日,十分慚愧。”


    傅詢將他的手鬆開,捏了捏他的手指,又問:“你在想什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寫皇帝的同人被發現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岩城太瘦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岩城太瘦生並收藏寫皇帝的同人被發現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