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勵已經說不出話來。


    他需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控製住自己不要顫抖。


    可淚腺無法控製,不知不覺,眼眶竟然濕了。


    “mr.scientist,你怎麽不說話了……”陳奉話音剛落,瞧見顧勵眼眶含淚的激動模樣,嘲諷的話登時也說不下去,推著顧勵到了一條無人的小巷子裏。


    顧勵踉蹌一步,連忙攀住陳奉的肩膀,他這才發現,快一年沒見,奉奉長高了不少!


    陳奉順手扶住他,咬牙小聲在他耳邊說:“你不要以為主動投懷送抱,我就可以不生你的氣了!”


    宜興這家夥,害他日夜擔心,急忙忙地趕來搭救,結果回到京城就看見他帶著人逛街,壓根就什麽事都沒有!陳奉惱他,更惱自己昏了頭。


    走到巷子裏,顧勵迫不及待地抱住了陳奉,別說,奉奉變化挺大的,雖說看著還是纖瘦的少年模樣,可這身高,還有這硬邦邦的胸口,是個男人了啊……


    陳奉噎住,才叫他不要投懷送抱,這家夥居然就開始公然挑釁自己了,看來——這是在迫不及待地想求原諒了!


    陳奉猶豫一下,也抬手抱住了顧勵,既然宜興都這麽主動了,抱他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再多的就要看他表現了!


    “奉奉……”顧勵靠在陳奉肩頭,擦了擦眼睛,歡喜地笑道:“你怎麽回來了?是不是回來就不走了?現在住在哪裏?”


    陳奉正要說話,忽然聽見小譚的聲音正在叫:“主人!夷辛——”


    他連忙抓住顧勵的手,帶他穿過胡同,上了胡同口等待已久的馬車,吩咐道:“往鳴玉坊去。”


    顧勵緊緊抓著他的手,顧不上管小譚了,他深怕一眨眼,陳奉又要離開他。


    “你還住在鳴玉坊?”


    “原先的院落叫人租走了,我又在旁邊租了宅子。”陳奉看著顧勵,馬車內光線幽暗,愈發顯得他眸光深邃,他問道:“最近怎麽也不在《大楚晨報》上發文章了?”


    顧勵有些意外,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問起這個,微笑道:“其他人寫得比我好,就讓他們寫吧。”


    這是什麽破理由!


    虧他在海上的時候一直擔心夷辛是不是遇到了危險,還是被狗皇帝卸磨殺驢,或者有其他更可怕的事發生,結果就因為這個?


    陳奉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問道:“你為狗皇帝嘔心瀝血,他說換掉你就還掉你,你還忍得下去?”


    顧勵臉上掛著情不自禁的微笑,靠著陳奉,緊緊抓著他的手:“你怎麽回來了?是不是不走了?”


    他把頭在陳奉身上蹭了蹭,撒嬌道:“不要走了好嗎?”


    陳奉翹起嘴角,又很快壓下去,淡淡道:“那要看你怎麽做了。”


    顧勵抱住他:“要我怎麽做,你說。”


    陳奉沒辦法,嘴角瘋狂上翹,壓不下去了。算了,反正夷辛也看不見。


    好不容易到了鳴玉坊,陳奉新租的宅邸果然就在楊廷璧家對麵。顧勵不知楊廷璧在不在家,怕被他看見,小心低著頭,跟在陳奉身後進了門,還沒來得及進臥室,陳奉便按住了他。


    幸好這廝還記得有下人在,沒做出更出格的事,拉著顧勵進了臥室。


    ——拉燈——


    看奉奉這熱情似火的樣子,不用說,在歐洲肯定沒有找過別人。顧勵心裏美滋滋,忍不住偷笑。


    陳奉輕輕推了他一把:“你笑什麽,你騙我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這事是顧勵理虧,他道歉道:“對不起,我不想騙你,可我有我的立場……”


    “行了。”陳奉也知道他的難處,他的本意,也不是要看夷辛可憐巴巴地跟他道歉。


    “你怎麽回來了?是不是不走了?外頭那幫人麵生,你原來的那些手下人呢?”


    “還在英格蘭,外頭那些是我雇的民夫。”陳奉看著顧勵,替他擦了擦臉上的汗,把鬢邊汗濕的頭發別到耳朵後頭,輕輕揉了揉他白皙的耳垂:“我久未見你在《大楚晨報》上發文章,擔心你是出了事,所以回來看看。”


    他說的輕描淡寫,可大老遠從歐洲趕回來豈是那般容易的。顧勵心頭一顫,握住陳奉的手,他就知道奉奉心裏頭還有他的。


    可是,陳奉的下一句話就如一道炸雷,把顧勵給炸得幾乎魂飛魄散。


    他說:“夷辛,跟我去海外,好嗎?”


    可他非但不想跟陳奉去海外,還想要把這人永遠留在自己身邊啊。


    顧勵幾番猶豫,隻得說:“你讓我好好想想,好不好?”


    陳奉見他話未說死,便覺得有些希望,點頭道:“我會在這裏住十天。”


    顧勵鬆了一口氣,快活起來,握著陳奉的手,和他頭碰頭靠在一起,說:“你在海外發展得如何?都去了哪些地方?”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顧勵聽陳奉居然開了一家聯合銀行,還打算開公司,不免有些擔心,勸陳奉千萬不要玩火,陳奉說他心裏有數,又說他下一步打算去波托西看看。


    顧勵擔心陳奉的安危,勸他不可太冒進了,波托西的銀礦的確誘人,可那裏捷足先登的殖民者也不是好惹的。


    陳奉問道:“你身處大楚,為什麽能對海外的世界了如指掌?賽先生這個名字明顯就是你編的,你究竟是什麽人?難道現在還不能跟我說實話嗎?”


    顧勵為難道:“此乃怪力亂神之事,我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楚。待我覺得時機到了,再告訴你吧。”


    陳奉聽他這麽說,心中暗道:夷辛果然是半仙,看來天機不可泄露,我不可逼他太緊。


    兩人在床上躺了會兒,顧勵忽然想起被他拋到腦後的小譚,匆忙坐起來,說:“我那侍衛還在大街上……”


    陳奉按住他:“好不容易才支開他,你別出去,寫兩句話我讓人帶給他便是。”


    顧勵想想也是,小譚可是見過陳奉的,若是去把他找來,又要多生事端。


    他寫了信,交代小譚不要為他擔心,交給陳奉一名手下人。陳奉在一邊看了,嘖嘖兩聲:“你的字怎地還是這般難看?”


    顧勵還來不及嗔怒,陳奉便自他身後圈住他,握著他的手,說:“陳奉哥哥隻好勉為其難來教你寫字了。”


    說是教寫字,可陳奉的氣息近在咫尺,顧勵豈能靜得下心。陳奉故意似的,在他耳邊嗤笑他:“還敢分心,若練不好這字,當心奉奉哥哥罰你!”


    他吐字又輕又軟,罰你兩個字像是貼著顧勵的耳朵說的。顧勵心說快一年不見,這小狐狸勾引人的本事見長啊,自己必須堅持住,堅持……


    顧勵又躺回了床上,感覺骨頭快散了。陳奉閑適地側躺著,一隻手撐著頭,另一隻手輕輕撚著顧勵的發絲把玩,嘴裏還盤算著他離開了多少天,按照三天一次來算,顧勵欠了他多少次。這怎麽能這樣算?若當真算起來,那還得了!還有命在嗎?顧勵連忙坐起來說:“該吃午飯了吧!你吃飽了,我可還餓著呢。”


    陳奉失笑,坐起身給他穿好衣裳,帶著他出了臥室,邊走邊說:“這次我從海外帶來不少新鮮東西,想必你會喜歡。”


    顧勵聞言,問道:“你在海外有沒有見過新式的火器船隻?我記得荷蘭……現在應該是尼德蘭聯省共和國,造船業可是非常發達,甚至被稱作海上馬車夫,你見過他們的船隻沒有?”


    陳奉看了他一眼:“我這次來,就是租的尼德蘭的船隊,新式的火器也買了不少。”


    顧勵眼睛一亮。


    陳奉又說:“不過,你可別指望我會把火器給你,再讓你轉頭就送給狗皇帝!”


    顧勵登時耷拉下肩膀,他就知道,奉奉哪有這麽輕易幫他,不過話說回來,新式火器搞不到手,能搞來圖紙也好啊。


    他跟著陳奉走到飯堂,坐下一看,登時瞳孔地震。你媽的,陳奉,你說的新鮮東西就是這些該死的辣椒嗎?!


    你這個叛徒!


    陳奉讓仆人盛了飯來,見顧勵遲遲不動筷子,催促道:“嚐嚐看,炒菜時加一些番椒,更加提味。”


    顧勵冷笑一聲:“不……我這輩子都不可能碰辣椒的!”


    陳奉見他當真不吃,十分無奈,隻能讓廚房重新做了兩個新鮮菜給顧勵,一個人把辣椒吃完了。


    顧勵見他居然一口一個辣椒而麵不改色,不禁大恫,奉奉果真是個狠人。


    吃了午飯,顧勵在陳奉這處睡了個午覺,打算下午再回去。醒來時,陳奉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顧勵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問道:“看了這麽久,還沒看夠。”


    陳奉淡淡道:“在海外時,天天想著你的模樣,一邊想你,一邊恨你,恨不得自己忘掉你,卻越想越清晰。”


    顧勵歎了口氣,眼含歉意看向陳奉,他知道自己的欺騙有多傷奉奉的心,可饒是傷心,奉奉仍然會因為擔心他的安危而千裏迢迢趕回來。


    陳奉對他的心意,他都明白的。


    陳奉摸了摸他的臉,說:“我知道你我立場相對,我已經不怪你了。跟我一起去海外的事,你好好想想。”


    顧勵點點頭,坐起來,穿上衣服。


    陳奉跟在他身後:“我送你出去吧。”


    陳奉送著他走到了大門口,顧勵站在台階上,對陳奉說:“你說的事我會好好想想,有些事情,我也不想再瞞著你……”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見身後一人叫了一聲:“陛下!”


    顧勵回過頭,楊廷璧站在對門,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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