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勵朝那太監仔細看了兩眼,想起一事,明朝的宦官隊伍龐大,到晚明時期宮內宦官宮女有四萬人左右,這些宦官們有做特務的,有軍隊內任監軍的,也有礦產上做礦監的。


    這個叫後楚的朝代難道也與晚明一樣,有著太監監軍的傳統麽?顧勵冥冥之中有一種感覺,後楚與明的區別不大,僅僅是一個姓顧,一個姓朱。


    顧勵不禁生出幾分無力之感,難道這後楚的命運也如明朝一樣,無力回天了嗎?


    將士們跪下行禮,顧勵命眾人免禮,說了幾句寬慰勉勵的話。他見一眾將士們紅著眼眶,麵帶怨懟之色,想必是對昏庸無能的原主心生怨懟已久。


    若是不能好生安撫,叛軍兵臨城下,若是再生兵變就糟了。


    顧勵站定,喝道:“來人!把王正拿下!收押刑部大牢!”


    一直跟在他身側的大太監王正登時驚了,腿一軟,跪下喊冤。顧勵心道沒辦法了,這些將士們馬上就要為我上戰場,需得好好安撫,雖然也不知道這太監具體做了什麽,但聽小譚罵他禍亂朝綱,便也能猜到一二。就先請他當一回楊玉環平息兵憤。


    顧勵繼續在線激情表演:“朕受此賊蒙蔽,有眼不視,有耳不聞,害苦了天下百姓,也害苦了眾位將士,如今戰亂四起,百姓流離失所,生靈塗炭,朕心中有愧!”


    顧勵說著,彎下腰,努力擠出兩滴眼淚。他有心多罵自己兩句,苦於不知道原主究竟做過些什麽,隻能借用一下崇禎的罪己詔,痛罵自己:“夫建州本我屬夷,流氛原吾赤子,若使撫禦得宜,何敢逆我言行。以全盛之天下,文武之多人。無奈誇詐得人,實功罕覯,中夜思惟,業已不勝愧憤!”


    顧勵拚命調動情緒,作痛悔難當狀,一麵心說奶奶的,趕緊來個有點眼力見兒的,把我這戲給接了啊!


    這時終於有官員出聲,唏噓感慨道:“天下生靈塗炭,百姓流離失所,焉能怪陛下一人,是我們這些做臣子的……”


    一時間自責之聲此起彼伏。曹存霖看見王正在一片痛罵聲中被押解下去,臉色蒼白,見了鬼似的。


    楊鴻見快步上來,扶著顧勵站起來,激動得胡子顫抖。顧勵按住他的胳膊,說道:“楊尚書,今日朕誓與京城共存亡,叛軍一日不退,朕一日不下城頭!”


    將士們看著,都頗為動容,那些原本心中盤算另謀退路的也不敢出頭了。不知誰帶頭,眾將士們齊聲高呼:“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誓與陛下共生死!”


    顧勵命人把王正先收押刑部大牢,便跟隨楊鴻見進了城樓哨塔內。


    顧勵仔細打量楊鴻見,這位楊尚書胡子花白,都一把年紀了,還要上戰場上廝殺,委實不容易。


    方才顧勵一番收買人心的作為,卻是叫楊鴻見吃驚不小,不像是皇帝能幹出的事,楊鴻見正思索著,就聽顧勵詢問道:“戰況如何了?”


    楊鴻見將他帶到哨站前,南麵一片郊野,叛軍便在那處安營紮寨。


    顧勵眯起眼睛,看不到什麽,他忽然想起一事,問道:“這叛軍首領叫什麽?不會叫李自成吧?”


    楊鴻見登時失望,沒想到情勢已經惡化成這樣,陛下居然連叛軍首領叫什麽都還沒記清楚,淡淡答道:“這叛軍首領自稱一石草,姓張,名慈兒。”


    顧勵點點頭,曆史已經走入了岔路,曾經在大明曆史上出現過的人銷聲匿跡也不奇怪。他方才一路走來,見到不少京官武將,明末的左良玉、洪承疇、盧象升、孫傳庭、楊嗣昌等聲名赫赫的武將,現在卻是壓根沒這號人。


    這時,一名遊哨快步進來,向顧勵與楊鴻見行禮。顧勵看他麵露焦急之色,說:“你有什麽事,但說無妨。”


    哨兵回稟道:“探子來報,叛軍備下十台弩機,預備今夜以火攻城,已在東南方向準備好火油火箭。”


    楊鴻見麵色微變,沉吟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那哨兵退了下去,顧勵笑道:“這幫人打算在東南方向以火攻城?”


    今夜必然刮北風,這幫叛軍想什麽呢,在東南方向放火箭,怕是最後要燒了他們自己。


    楊鴻見渾然不似他這般輕鬆,麵色凝重,解釋道:“叛軍中有一名天師,擅風角之術,觀星扶乩,十有九中。既然打算從東南麵放火,想必就有十足的把握。”


    顧勵微微一哂:“十有九中,那這次定然不中,今夜要刮北風,還會下雨呢!”


    楊鴻見心中直搖頭,現在已經是開春了,怎麽可能刮北風,陛下這又是說什麽瘋話呢!


    顧勵篤定道:“楊尚書,今夜刮北風,叛軍既然打算從東南方向火攻,那咱們正好將計就計!”


    楊鴻見點頭應道:“陛下英明,陛下說的是,臣這就去安排。”


    顧勵滿以為他聽進去了,自得道:“朕就在哨所這站著,幫楊愛卿觀測風向!”


    他說罷,站到窗前,伸出手感受風的方向和空氣濕度,再看一眼天邊晚霞,刮北風還得等三個時辰左右,也就是六個小時,可能都要到半夜了。


    楊鴻見道:“有勞陛下了,臣先去安排布置。”


    顧勵頷首。楊鴻見快步出了城樓,見到小譚在左近徘徊,連忙把他叫來。


    小譚正是在宮中威脅顧勵的那名少年士兵,他將宮中之事一五一十交代了,楊鴻見十分詫異,問道:“陛下未曾責罰你麽?”


    小譚也十分迷茫:“狗……陛下隻叫卑職跟著他一道過來,旁的都沒說。楊尚書,陛下若是要秋後算賬,這事全由卑職一力擔下!”


    楊鴻見搖搖頭,安撫道:“先把眼下的難關過了再說罷!你去將郭總兵與田副將叫來。”


    夕陽西下,四野的光線漸漸暗了下來,天上無星無月,顧勵深吸一口氣,正思索著要如何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一回頭便看見一個小人兒,攀著門緣,露出一個腦袋,偷偷打量他。


    “霍!什麽東西?!”


    顧勵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原來是個人類幼崽。就聽那幼崽軟軟地奶奶地叫了他一聲:“父皇。”


    顧勵吃了一驚,抓起桌上的火絨想先把燈點著,哪知道擦了半天也沒點著。想必是空氣濕度大,火絨有些受潮了。


    幼崽已經顛顛兒走進來,一個踉蹌,往前一撲,抱住了顧勵的腿,軟乎乎地,撒嬌似的又叫了一聲:“父皇。”


    顧勵全身僵直,哢嚓哢嚓低下頭顱打量,幼崽生物學年齡三歲左右,才到顧勵膝蓋處,他還穿著冬衣,圓鼓鼓一團,屋內光線黯淡,麵容看不真切。


    這時一名內侍低著頭弓著身子走進來,跪地行禮道:“陛下,宮內眼下亂做一團,小人恐有人傷了小殿下,於是擅作主張,將小殿下帶來了這處,還請陛下責罰。”


    這裏都快打仗了,也不是什麽安全地方,不過人類幼崽這麽脆弱的生物,還是拴在褲腰帶上放心點,否則這兵荒馬亂的,丟宮裏給人謀害了都不知道。顧勵僵硬地問:“你是誰?”


    “小人是俞廣樂,在郭選侍身旁聽差的。”


    “俞廣樂,你先別跪著了,先把這燈給朕點上吧。”


    屋內終於亮堂許多。顧勵仔細看看人類幼崽,見他唇紅齒白,香香軟軟,端的是玉雪可愛,於是僵直debuff剛解,瞬間又中了魅惑debuff,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喜愛來,抱起他道:“小家夥,外頭馬上就要打仗,你怕不怕?”


    小殿下眼睛圓溜溜黑漆漆的,驚恐地看了一眼窗外,摟住顧勵的脖子,顧勵拍拍他的後背安慰道:“有父皇在呢,怕什麽。”


    話一出口,顧勵心酸流淚了。老婆都還沒有,父皇這兩個字,就已經能這麽順口地說出來了嗎?人類幼崽果然是世界上最威力無窮的生物啊!


    顧勵讓俞廣樂先退下,抱著幼崽走到窗邊,小聲說:“父皇有幾個問題要考考你。”


    幼崽嗯了一聲。


    “父皇問你,你叫什麽?”


    “我叫小殿下啊,大家都叫我小殿下。”


    “小家夥,父皇問你的大名呢!”


    “我叫……”幼崽撓著頭想了想,答道:“皇祖母叫我由貞。”


    “那這宮裏頭,你最喜歡誰?”


    三言兩語,顧勵套出不少信息,巧的是,原主也叫顧勵,這倒好,勉得他還要更名改姓重新適應。這孩子的生母,也就是原主的一個嬪妃,生孩子時難產死了,現在顧由貞由後宮一位姓郭的選侍撫養,俞廣樂就是這郭選侍身旁伺候的內侍。後宮裏頭還有位成天吃齋念佛的太後,並非原主的生母,平時也不太管事。


    這樣倒好,給顧勵省了不少事。否則當此內憂外患之際,還要處理後宮外戚的紛爭,豈不是要人小命。


    顧勵抱著顧由貞出門,門外侍立的內侍們連忙跟上,一行人在城頭走動。眼下一片忙亂,士兵們忙著往東南方向運送矢石、燃油,一問才知道,城中僅有的兩門紅夷大炮都安置在東南方向的廣渠門和左安門,顧勵奇怪,不知為什麽單單在東南麵置備火器,找了個人問了,才知道是楊鴻見著意命眾人在東南方向布置,防備叛軍從東南方向火攻。


    顧勵心道:看來楊鴻見壓根不信我說的話,非但不信,他多半還覺得我在瞎指揮。


    顧勵有點鬱悶,但是他現在的確沒辦法取信於楊鴻見,要他跟楊鴻見科普氣象知識嗎?他能講明白,楊鴻見也未必聽得懂啊。


    顧勵想了想,跟身旁人說:“去把方才那個叫小譚的士卒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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