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原的到來,直接把我的計劃給打破了去。


    我實在沒有想到,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並且看樣子吞欽法師這布置,似乎還是有意將我們湊到一起來。


    這是對我的身份,產生了懷疑?


    我心中情緒複雜無比,而這時主座上的吞欽法師卻笑著開了口:“對了,小秦,給你介紹一下,這一位,也是北邊的客人,不知道你認不認識……”


    我抬起頭來,瞧見秦原臉色平靜,搖頭說道:“不認得——這兄弟怎麽了?”


    吞欽法師微微一笑,解釋道:“他叔叔被人下了降頭,現如今成了植物人,一直沒法蘇醒,而他呢,自己身有重病,卻還努力幫著給他那植物人叔叔尋醫問藥,遍訪高人……”


    秦原聽了,朝著我拱手,“敬佩”地說:“其心可嘉——不過你這也算是來著了,法師手段通天,必會治好你叔叔的……”


    聽到秦原的話語,我立刻明白了他話語裏的暗示。


    很顯然,這家夥之前雖然把我給“賣”了,將江邊小院的地址跟吞欽師徒說起……


    但他賣得,還不算徹底,並沒有暴露我太多的信息出去。


    正因如此,所以直到此刻,局勢尚在可控之中。


    但秦原的出現,也代表著吞欽法師對我依舊存留著懷疑……


    並且懷疑的方向,也基本對路。


    這世間,誰也別把誰當傻子……


    麵對著我這種突然“撞上”的人,無論是吳月輪、安妮卡,還是吞欽法師本人,都保持著足夠的警惕。


    並且警惕的方向,還十分對路。


    在那一瞬間,我強行將自己心中升騰起來的恐懼按下,突然間卻又有些想笑。


    我曾經玩過無數局的狼人殺,又來還主導開發過“劇本殺”的劇本,但這一回,我卻是要正經兒經曆一場真實的博弈遊戲。


    這事兒就仿佛高空走鋼絲,稍有不慎,不但我得死,可能還要連累他人。


    但高端玩家與低端玩家的不同,卻在於此事越是越危險,人就越是興奮。


    那好,老子就陪你們玩上一玩。


    抱著這樣的心態,我的心情突然變得輕鬆起來,隨後快速進入了“徐建國”的角色,與場中之人溝通、交流起來。


    我向“新認識”的秦原表達結交的期盼,又向吞欽法師再一次請求,順便還認識了一下他的那位關門弟子奈溫,最後還抽空向安妮卡瞟去了一眼“幽怨”的眼神,表達昨夜等待的苦悶……


    一切的一切,我都表現得十分自然,仿佛完全融入了“徐建國”的人物狀態。


    很顯然,吞欽法師對我,鐵定是有所懷疑的。


    但我的表現,卻大大打消了他的疑慮。


    隨後他居然破天荒地答應了我,讓我等回頭,將我叔叔給送過來。


    他會幫忙看一下。


    至於酬金的事情,他表現得很有風度,恥於談錢,讓我直接跟吳月輪聊就好,他主要的目的呢,也是想結交朋友……


    不可否認,即便是敵人的立場,但這位吞欽法師還是極有個人魅力的。


    他的言談舉止,都透著一股高人的味兒,讓人“高山仰止”,莫名就感覺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敬意。


    旁人或許並不覺得,但我算是局外之人,冷眼旁觀,卻瞧出這家夥之所以給人如此感覺,除了本身有點裝神弄鬼之外,似乎隱隱間,有一種特殊的氣息在作祟。


    這種氣息,有點兒類似之前我們遇到過的白蓮教妖人。


    但類型,似乎又有所不同。


    感覺到這個,我的心多少有些下沉,感覺此事或許未必會如我們想象的那般簡單……


    ……


    場間大家聊得都還不錯,我這邊敲定了事情之後,便提出準備離開。


    畢竟確定了吞欽法師的位置之後,我接下來迫切需要做的,就是與包子等人恢複聯係,想著怎麽救人。


    所以離開此處,才是我需要做的。


    但吞欽法師卻很熱情,讓我多留一天,明天再跟吳月輪幾個一起離開。


    對此我也沒有反駁的理由,當下也是點頭應下。


    聊到末尾,這邊來了一人,卻是梭溫。


    他來到吞欽法師的旁邊,含糊地說了一句話,吞欽法師眼中精光一露,卻是哈哈一笑,說了兩句緬語,隨後直接朝著後麵走去。


    吳月輪、安妮卡和吞欽的關門弟子奈溫也都跟著匆匆離開。


    瞧這架勢,我感覺好像是吳卿開了口?


    不會吧?


    就在我心中驚疑的時候,梭溫對我和秦原說道:“兩位,請隨我來……”


    他卻是領著我們,返回了之前的那一排客房去。


    送回客房的路上,梭溫走在最前麵,我和秦原則落到了後麵。


    秦原朝著我使了個眼色,似乎要跟我解釋什麽。


    但我卻不動聲色地否決了。


    雖然剛才我的戲份演得很足、很逼真,但我不確定吞欽是否會相信。


    又或者,他們是故意給我與秦原單獨相處的空間?


    秦原是個老油條,一下子就明白了,也沒有再朝著我望來。


    兩人往回走,結果左邊不遠處,卻瞧見有一隊人被押送著,來到了邊緣處的排水渠邊上,然後有四個頭上蒙著黑布、被五花大綁的男人,被推倒,跪在了地上。


    之前離開的吞欽法師幾人,出現在了那些人跟前。


    有人在說著什麽……


    我瞧得滿是疑惑,仔細打量那幾人,感覺吳卿仿佛並不在其間。


    那又是誰呢?


    我這邊疑感,但不敢出聲詢問,兔得打草驚蛇,但秦原卻仿佛很懂我,直接問起了領路的梭溫:“那邊幹什麽呢?”


    這家夥也不知道幹嘛了,在這裏混得似乎還算不錯,那梭溫對他也還算尊敬,用別扭的漢語回答:“他們,打探師尊的消息,圖謀不軌,外圍抓到,帶過來審問之後,清除……”


    大概是橫行慣了,這家夥一點兒都不裝,說得很是坦白。


    “清除”?


    這是準備殺人滅口吧?


    我心頭一緊,下意識地又望了過去,突然間身子僵住了。


    我渾身酥麻,仿佛過電。


    因為我瞧見那四個跪倒的人,頭套已經被摘下,露出了鼻青臉腫的腦袋來。


    其中一個,我卻是認識的,而且幾天之前,還敬過他一根煙。


    老六。


    一個與我隻有過一麵之緣的兄弟。


    此刻的他,正在被吳月輪按住腦袋,一頓嗬斥,但隨後,他抬起頭來,臉上帶著笑,卻一句話都不肯說。


    隨後,也不知道怎麽不是,我與他的目光,在半空中偶然相遇。


    他看到了我。


    我也看到了他……


    心電感應一般。


    我感覺到他很快將目光收回,仿佛不認識。


    我們繼續走,風裏傳來了吞欽的話語:“既然不說,那就殺了吧,再問問其他人……”


    吳月輪舉起了一把刀,說:“好。”


    我又一次停下了腳步。


    老六微笑,閉上了眼睛……


    ……


    我在來緬北之前,並不認識老六。


    就算是見過一麵,但他真名到底叫什麽,我也不知道。


    於我而言,我們之間的聯係,隻有一個。


    鋼局。


    然後就沒了……


    彼此其實都是陌生人。


    不熟。


    而此刻,他在臨死關頭,瞧見了我。


    他沒說話。


    麵帶微笑,慷慨赴死。


    一切,就是那般的簡單。


    那從容,仿佛昨天半夜,你喝多了酒,睡不著,下樓去街口夜市,吃一碗豌豆麵……


    ……


    吳月輪手中的刀鋒利,下手很準。


    照著老六的脖子捅去。


    但到了一半,卻停住了……


    他拿刀的右手,卻被鐵箍一樣抓住。


    老六閉上眼睛。


    沒有說話……


    但我卻說話了:“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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