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玦關上陽台的玻璃門,俯身靠在扶手上,接通了電話。


    聽筒裏很快就傳來了賀定西的聲音:“聽說我們大明星最近頻繁吃癟?”


    寧玦笑了一聲,抬眼看向遠方高架上川流不息的車輛,問:“我已經紅到國際上了嗎,連您遠在異國他鄉都知道了。”


    賀定西工作室沉寂了快一個月,最近總算開始營業。寧玦從滿天飛的通稿中得知賀定西的手在一場沙漠追車的戲中受傷了。


    寧玦收工回家之後給賀定西發了條信息,賀定西的電話很快就打過來了。


    “你的手怎麽樣了。”寧玦問。


    “沒什麽事,公司小題大做。”賀定西看了眼自己包著繃帶的手肘,不以為然道:“常規營銷手段,你明白的。”


    “那也不能掉以輕心。”寧玦低頭看向樓下隻有芝麻點兒大的行人,放緩了語調道:“不要讓我擔心。”


    寧玦的這張破嘴向來吐不出象牙,沒想到今天竟能從他這裏聽到這麽直白的關心。賀定西端起水杯低頭抿了一口水,掩去聲音裏泄露出來的笑意。


    “我有正事找你,這幾天我稍微打聽了一下,發現了一些有意思的事。”為了避免自己一時腦熱說了什麽不該說,賀定西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你的代言是萊東集團高層拍板換掉的,項目換角是瑞嘉影業的意思。”


    萊東集團手握幾個奢侈品牌的國內代理權,寧玦代言的這個品牌就是其中之一。至於這個瑞嘉影業,是影視平台的最大股東,而這個平台就是寧玦這次原本要參演的項目的投資商。


    “哦?”寧玦果然被賀定西的話吸引了注意力。


    賀定西翻開手邊的電腦,進入了一個網站,剝開一層層俄羅斯套娃似的組織架構後,幾個熟悉的名字出現在屏幕上:“這些公司背景,繞來繞去,都和我們的一位老熟人有關。”


    經曆了最近這些事情,寧玦心裏隱隱有了個猜測。他聽賀定西這麽說,隨即問道:“韓其?”


    “對,萊東的總經理李欽是韓其的姨丈,瑞嘉的最大股東是一家叫歡陽影視的公司,我這裏的內部消息表明,韓其他老子是歡陽的隱形股東。”說著,賀定西又找出了幾個綜藝的資料,一目十行地快速瀏覽著:“另外你的那個綜藝,已經被徐一洋接手了。”


    韓其會做這些事,寧玦並不感到意外。除了韓其自己那麽點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他們之間還存在實打實的競爭關係。這段日子即打壓了寧玦,又給自己的藝人爭取到資源,可以說是一舉數得。


    賀定西因為賀安北的事和韓其起過不少次衝突,早期事業受阻少不了韓其從中作梗,對他這些伎倆可以說是見怪不怪。


    “知道是誰下的黑手就好辦了。”寧玦瞄了一眼客廳裏探頭探腦的楊梅,回過身自嘲道:“我們公司在業內可是以‘橫行霸道臭不要臉’聞名的,還是有辦法可以製衡的。至於徐一洋,不該他的東西,就算拿在手裏,他也未必守得住。”


    賀定西對寧玦的話深以為然,繼續道:“還有一件事,瑞嘉臨時把你換下來,倒不是真的想換角,而是想倒逼你簽定分約合同。”


    所謂分約,就是平台利用自己的優勢和藝人簽訂的條約。簽了這個合約之後,平台的資源會向簽約藝人傾斜,但藝人的經紀約除了原本的經紀公司外,還有一部分會落在第三方平台手裏。


    沒想到韓其這人還挺執著,為了得到自己的經紀約,居然繞了這麽大的一個彎子。想到這裏,寧玦嗤笑了一聲,道:“他們想得還挺美。”


    若是一年半以前,平台提出這樣的條件,楊梅還有可能考慮考慮,現在的寧玦完全不可能再簽這樣的合同。


    賀定西手裏的鼠標在網頁上輕點了幾下,屏幕上很快就出現了韓其旗下幾家公司的財報。托大數據的福,寧玦的廣告在賀定西的生活中無孔不入,就這一會兒的功夫,網頁上就蹦出了一個彈窗。


    “說起來,我也給韓其略備了點薄禮,等我回去之後就專程給他送上。”賀定西盯著屏幕上張牙舞爪的人,聲音不知不覺間柔和了起來:“實在不行還有我呢。”


    聽了賀定西的話,寧玦臉上不由得露出笑意,他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問道:“你怎麽樣?”


    “當然是給你撐腰呀。”賀定西隨手點開網頁上的彈窗,屏幕上自動開始播放廣告:“我們耀西傳媒最近手上有不少好項目,大小也算個資本。”


    賀定西看著廣告片裏來回耍帥寧玦,一本正經道:“寧玦老師想和我們合作的話,條件好商量。”


    寧玦問:“賀總這是打算乘火打劫?”


    賀定西反問道:“難道不是雪中送炭?”


    寧玦假裝思考了一會兒,故意拿腔拿調地說道:“錢給到位的話,也不是不能考慮。”


    賀定西輕輕笑了一聲,略微有些縱容道:“我建議你見好就收,不要恃寵而驕。”


    也許是賀定西的語氣太過溫柔,這句話分明略帶警告,落進寧玦的耳朵裏,立馬就變了味道。


    寧玦心虛地摸了摸自己有些發燙的耳垂,道:“對了,賀老師,還有件事。”寧玦似是在醞釀措辭,片刻之後他才說道:“tiko那件事是假的,我和她沒關係。”


    關於tiko的事,賀定西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及半句,但寧玦還是想和他解釋。


    賀定西那邊已是黑夜,熱帶沙漠氣候的晚風十分幹燥,一陣小風拂來,人的鼻尖也跟著微微發麻。


    “好。”賀定西沒想到寧玦會主動開口和他解釋這件事,心裏像是被貓爪子撓了一下。他頓了頓,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這邊的工作快結束了,你安分一點,在我回去之前不要去招惹韓其。”


    “知道了。”寧玦這會兒難得沒有和賀定西唱反調,隻是交代了一句:“你也要注意安全。”


    * * *


    知道始作俑者是韓其之後,事情就簡單了起來。楊梅這邊有針對性地一通發力,最終還是挽回了不少資源。不僅如此,楊梅在平台露出狐狸尾巴前先下手為強,成功把平台原本的s級項目變成為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毒餅。


    但不得不承認,韓其的這一係列操作還是給寧玦帶來了不小的影響,連帶著他的粉圈都跟著一蹶不振。


    這期間韓其給寧玦打了幾個電話,寧玦看到了,並沒有搭理。


    好在月底的時候總算傳來了一個好消息,寧玦憑借著在《懸印》中的精彩表現,獲得了飛鷹獎的最佳新演員提名。


    飛鷹獎是華語電影屆含金量最高的獎項,從來沒有流量偶像獲得過這個獎項的提名。寧玦獲得提名的消息一經宣布,馬上就引起了轟動。


    網絡上對寧玦提名飛鷹獎這件事毀譽參半。不少人認為飛鷹獎提名了寧玦意味著它被資本侵蝕,權威不再。也有人認為寧玦在《懸印》中的表現堪稱驚豔,完全配得上這個提名。


    以寧玦的資曆來說,單是獲得提名就事莫大的肯定,飛鷹獎的消息就像一針強心劑,讓寧玦迅速在逆境中破局,韓其那些不入流的小伎倆,一下子就顯得微不足道了起來。


    提名公布的那天,耀西傳媒上下也是一片歡欣鼓舞。如很多人預料的一樣,賀定西憑借著《她殺》提名了飛鷹獎的最佳男演員,這可是賀定西事隔十四年之後再次獲得飛鷹獎的提名。


    謝思釗那無事忙就愛瞎湊熱鬧,最近賀定西不在國內,他就把主意打到寧玦的頭上,吵吵嚷嚷著要親自給寧玦慶祝。


    寧玦玩笑道:“您的局可去不得,誰去誰被安排女朋友。”


    賀定西和寧玦都在謝思釗的地盤上栽過跟頭,聽寧玦這麽說,他一時也有些底氣不足。謝思釗拍著胸脯連連向寧玦保證道:“這回就咱們幾個老熟人簡單吃個飯,不搞那些亂七八糟花裏胡哨的,絕對不會再有二五仔!”


    謝思釗再三擔保今晚吃飯的地點絕對安全隱密,寧玦到地方一看,還真的挺私密的,就是謝思釗在市中心的那套自住大平層。


    寧玦來得早了些,他進門的時候謝思釗正吊兒郎當地在客廳裏那台九十八寸大電視前打遊戲。


    “來啦?”謝思釗見寧玦來了,便把遊戲畫麵切換掉,隨意開了個娛樂節目。


    寧玦將伴手禮放在玄關處,來到謝思釗身旁的沙發上坐下。這時他才注意到廚房裏有一個男人的身影在忙碌。


    沒過一會兒,其他幾位賓客也陸續到了,放眼望去都是寧玦的老熟人。今晚的一桌子菜都是那個沉默寡言的男人一人操刀。席間寧玦看著謝思釗那喜上眉梢的樣子,總算回過味來——今晚的這個局哪裏是要給他慶祝,分明是謝思釗按捺不住那點小心思,請大家來炫耀他的新對象的。


    飯後其他人結伴去小花園裏抽煙,寧玦與謝思釗兩人坐在小吧台前聊天。窗外是一大片開闊的s市夜景,謝思釗愛好收藏威士忌,那兩人高的酒櫃倒映在玻璃窗上,顯得格外壯觀。


    除去賀定西提名的最佳男主角,《她殺》還提名了最佳編劇、最佳導演和最佳電影,可以說是今年最大的一匹黑馬。寧玦與謝思釗兩人無事閑聊,話題自然繞不開《她殺》的導演範維辛。


    說起範維辛,謝思釗就想起了新聽說的熱乎八卦,忍不住調侃道:“不知道這傻小子哪來這麽好的運氣。前腳電影爆紅名利雙收,後腳就抱得美人歸了。”


    寧玦盯著江上的一艘緩緩前進的遊輪正出神,他對這些圈內八卦沒什麽興趣,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哦?”


    謝思釗湊到寧玦耳邊,故作神秘地說道:“他和肖可然在一起了。”


    寧玦聞言,微微有些驚訝,總算收回了視線:“他倆什麽時候認識的?”說完,寧玦像是仍不願意相信似的:“我的愛情就這麽結束了?”


    “噗,還你的愛情呢。”謝思釗笑著搖了搖頭,道:“你和老賀一樣,都沒有心!”


    老話說背後不說人,這話有一定的道理。謝思釗的話音剛落,他的手機就響了。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他掃了一眼屏幕上賀定西的名字,樂嗬嗬地接起了電話:“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謝思釗的話還沒說話,他臉上的笑容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似的,瞬間消失不見。


    寧玦眼看著謝思釗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預感有大事發生。他放下手中的杯子,目不轉睛地盯著謝思釗。


    沒過多久,謝思釗掛斷了電話,寧玦隨即問道:“他怎麽了?”


    “定西已經回來了。”謝思釗看向寧玦,眼神有些複雜:“他母親病危。”


    今晚的小聚因賀定西的一通電話宣告提前結束,寧玦回到家後越發心神不寧。


    賀定西的父母親都住在f市,據謝思釗所說,摩洛哥回國隻有一班到s市的航班。賀定西隻能先回到s市,明天再搭乘最早的一班飛機回f市。


    趙榮榮曾經生過一場大病,這件事寧玦是知道的,聽說康複之後她的身體一直不錯。寧玦心不在焉地洗了個澡,臨睡前又試著給賀定西打了個電話,直到信號自動掛斷,賀定西都沒有接。


    他睜著眼睛在床上躺了大半宿,眼看要把天花板瞪出了個窟窿,卻沒有等來絲毫的睡意。此刻寧玦滿腦子裏想的都是賀定西的事。他想賀定西到家了嗎,在做什麽,趙榮榮的情況嚴不嚴重。


    深夜飆車黨的馬達聲炸開了寧靜的夜,寧玦不再猶豫,一個骨碌坐起身,隨手拿起一件衣服套上就了出門。


    他要見賀定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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