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有顧南枝的‘傾力配合’,林箏最終還是沒能搞明白擁抱與擁抱的區別,這個疑問盤踞在她心裏久久不散,擾得她徹夜難眠。


    她想,她需要盡快找到答案。


    隔日上學,林箏總見縫插針地盯著時七看,時七瘮得慌,趁著課外活動人少擠過去悄悄問她,“箏兒,我的臉是不是又圓了?”


    林箏腦子不在線,機械地點頭,“嗯。”


    時七誇張地歎口氣,兩手捏著肚子上的肉掂了掂,“自從徐芷老師開始協助管理社團,我隻要一過去就會收到零食大禮包,還都是高熱量的甜食,想不長胖實在太困難了,箏兒,你說我什麽開始減肥好?三月,還是四月?箏兒!”見林箏不理自己,時七湊到林箏眼皮子底下,大聲叫她。


    林箏將木訥的眼神聚焦到時七氣呼呼地臉上,兩手一伸,抱住了她。


    時七懵圈,奇怪地問:“箏兒,你幹嘛抱我啊?”


    林箏生氣地拍了下時七的後背,低聲凶她,“別動!”


    時七委屈地癟嘴,偏還一動不敢動,就著別扭的姿勢等林箏‘恢複正常’。


    約摸半分鍾的樣子,林箏鬆開時七,摸著自己胸口自言自語,“沒感覺。”


    時七,“嗯?什麽沒感覺?”


    林箏眉心皺得和小老太太一樣,思量片刻後無中生了個友,“七啊,我有一個朋友遇到了很難解的心理問題,你能不能幫她分析分析?”


    “好啊。”熱心七上線,把凳子拉到林箏跟前,興致勃勃地踩著她的凳子橫梁問,“什麽問題?”


    林箏默了默,組織好語言後半遮半掩地說:“就是,她抱一個人的時候心跳特別快,還覺得熱。”


    時七連聲點頭,“嗯嗯,然後呢?”


    “怎麽還要然後?”林箏抓抓頭發,努力回憶和顧南枝在一起的那些珍貴畫麵,“然後,看見她就開心,什麽事都願意和她說,收到她給的東西會覺得興奮,聽到她不和別人談戀愛會開心,還,嗯……還在某個瞬間想和她一輩子在一起。”


    “你朋友喜歡她。”時七的回答無縫銜接,嚇得林箏愣在當場,“喜,喜歡?”


    “對啊,你朋友這症狀和小說裏寫得一模一樣,喜歡是□□不離十了。”


    “不可能!”林箏矢口否認,她才多大,怎麽可能喜歡誰,還,還是同性?!簡直荒唐!


    “我有證據。”時七偷摸瞧了眼四周,見零星幾人都在各忙各的,快速從書包裏掏出一本書塞進了林箏懷裏說,“言情小天後最新力作,你自己看。”


    林箏很想扔了這本燙手山芋,心裏又隱約有個東西在蠢蠢欲動,“真的嗎?”林箏再次和時七確認,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結果,但看到時七毫不猶豫地點頭,心跳明顯亂了。


    “七啊,我問你個更深奧的問題。”林箏吞吞吐吐地說。


    時七來者不拒,“你問。”


    “如果是同性呢,你說同性之間會有愛情嗎?”


    “會啊。”又是一句不假思索的回答,直擊林箏靈魂深處,她的心上著了火,炙烤著她岌岌可危的理智,如此仍不肯罷休,還在壞心地謀劃即將到來的烈火燎原。


    “她們為什麽會喜歡上對方?”林箏問。


    時七嘖嘖兩聲,惋惜地摸摸她們家傻箏兒的腦瓜子,“喜歡就是喜歡,哪兒有為什麽?”


    “可是,同……”林箏在此之前別說是‘同性’,連真正的戀愛都沒圍觀過,一時難以啟齒,話到嘴邊改了口,“她們的喜歡是極少數,用多數人的標準來評判,她們會被歸為異類,這樣也沒問題嗎?”


    “當然啊。”時七無不肯定地說,“我們隻是習慣了傳統,其實國外早就有國家對同性戀合法了,說不定再過幾十年,或者更久的時間,我們國家也會把同性戀合法化,到時候他們就能光明正大地在公共場合手牽著手秀恩愛。感情隻要有人認可就沒有任何問題,哪怕隻有彼此喜歡的兩人。”


    時七說得太坦然,也太有說服力,林箏慢慢覺得手裏的書不燙了,堵在心口的東西正在緩緩散開,“七,你懂得真多。”林箏真誠地說。


    時七得意擺擺手,“我哪兒知道這些事情啊,都是徐老師說的,她還問我有沒有談戀愛,嚇死個人,徐老師當時的語氣實在太像教導主任抓早戀了。”


    時七心有餘悸地舔舔嘴唇說:“不過我們馬上就十六歲了,再不抓緊談戀愛就會錯過早戀的年紀,人家說沒有早戀的人生不完整,我覺得我們應該找人談一場戀愛,再不行,也要找一個人暗戀,這樣才不會浪費大好青春,你說是不是?”


    “……嗯。”林箏兩手緊抓著書,輕聲回答,她明亮的目光閃爍著羞澀的光。


    昨晚顧老師也說青春隻有一次,所以,如果遇到喜歡的事,喜歡的,人,是不是真的可以無所顧忌地去喜歡?


    顧老師……顧南枝的名字隻是從林箏腦子裏閃過,就再也無法‘驅逐’,她像個強勢的入侵者,不斷在林箏眼前出現——講台上的博學,私下的包容,還有,陽光裏的溫柔。


    如果她喜歡她,不可能!


    模棱兩可的念頭剛起就被林箏壓下,她把書隨手塞進書包,捉著筆,一頭紮進了艱澀的古文裏。


    半個小時下來,隻字未寫,倒是一旁總愛拖後腿的時七提前完成了作業,她收拾好東西放在桌上對林箏說:“箏兒,我去趟社團辦公室,徐老師召喚,最多半個小時回來哈。”


    林箏看著眼前個個都認識,放在一起像是天書的字說:“好。”


    時七一走,林箏徹底放棄學習,她把自己癱在桌上,無力地盯著前頭發呆。


    “吱!”忽地,凳子被人勾了下,凳腿摩擦地麵發出一陣刺耳聲音。


    林箏坐起來,回頭瞪著始作俑者的宋安樹,語氣不善,“幹嘛!”


    宋安樹用下巴指指後門,懶懶道:“給你個免費談心的機會。”


    林箏正煩著,一張嘴全是□□味兒,“誰要和你談心,走開!”


    林箏這一嗓子嚎得斜後方於川柏差點嚇尿,弱弱地問:“箏娘娘,您老今天心情不佳?”


    “佳!佳得很,都別和我說話!”林箏喊完,重新趴回去發呆,腦子被攪得更亂了,她好像有很多事情想理,偏偏一點頭緒都抓不住,這種雜亂的無力感讓她煩躁不已。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回家也沒見消失,林箏渾身煩躁,從書包裏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筆,氣得她把書包底部一拉,一股腦全給倒在了床上,書本作業頓時亂成了一堆。


    時七塞給她的那本小說也在,被語文書壓住了一角。


    林箏站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盯著它,良久,將它從語文書下麵抽出來,翻開了第一頁。


    “我喜歡你。”開篇第一句直入主題,也把林箏勾進了那個虛幻又美好的世界。


    之後一整夜,林箏沒有合眼,沉浸在主角的愛恨糾葛裏,陪他們哭,陪他們笑,最後為他們送上誠摯的祝福。


    這是她第一次看清愛情的模樣,第一次知道男生和女生的愛情原來這麽美,女生和女生……林箏把書抱進懷裏,側身看向窗外黎明的光。


    女生和女生會更美吧,畢竟,彩虹都是在風雨之後。


    林箏將下巴縮進被窩,藏住不知其因,卻異常暢快的笑慢慢陷入沉睡。


    今天是周末,林箏睡得格外踏實,時七那邊電話打過來三次,她才恍恍惚惚地接起來說:“七啊,你怎麽這麽早就醒了?”


    電話那邊的時七情緒高昂,“都快十二點啦!箏兒,你不是還睡著呢吧?”


    林箏扒開被子朝外麵看了眼,窗外陽光刺眼,“唔,我天亮才睡的。”


    “什麽?啊!”時七受驚過度,一腳踢上了凳子腿,疼得嗷嗷直叫,“你昨晚幹嘛去了?”時七忍著疼問。


    “看書。”


    “啊?這還沒到期末呢,你也太刻苦了。”


    “不是看這個。”


    “那是什麽?”


    林箏縮在被子裏翻了個身,變側躺為俯趴,下巴頂著枕頭,吹了吹被荼毒一晚上後翹得亂七八糟的劉海,“你給我的小說。”林箏說。


    “哈哈哈!”時七笑得前俯後仰,“我自從看完這本小說就產生了一種自己這輩子都嫁不出去的感覺,你通宵看,比我中毒還深,箏兒,你完蛋了!”


    林箏垂眼,不解地問:“為什麽會覺得自己嫁不出去?”


    “因為現實裏找不到這麽完美的男生啊,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一開始標準起高了,後麵稍微降一點就會覺得是在委屈自己,那我當然不幹了。”時七捂著沒有一點痛感的胸口唉聲歎氣,“長此以往,除非女媧娘娘按書裏的標準單獨給我造個人,否則,我真要一輩子嫁不出去了。”


    “哦。”林箏敷衍地回應,不止沒有感受到的時七的悲痛,反而無意識翹起了唇角,“男生找不到還可以找女生啊。”林箏語調輕快地說。


    “哎?”時七緊張兮兮地坐起來說,“箏兒,你可不許胡思亂想。”


    “有嗎?不是你說同性戀沒問題的嗎?”


    “是沒問題,但是,哎呀,我也不知道怎麽說啦。”時七糾結,“反正你不能喜歡女生就對了。”


    “好的吧。”林箏妥協,下一句的大轉折差點嚇死時七,“如果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怎麽辦?”


    “林小箏!”時七隔著電話怒吼。


    林箏揉揉耳朵,嬌聲道:“在的呀。”


    “……”時七想順著電話線爬過去打她。


    關於能不能喜歡,是不是喜歡了的話題,最後被林箏左一句右一句糊弄了過去,她其實也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麽會那麽說,話到嘴邊自然就出來了,也許是潛意識地試探,試探外人的反應,也試探自己,結果不甚明朗,可感情就像炸.藥,哪怕隻是一點微不可查的火星子落下去也會被引燃。


    引燃炸.藥的結果隻有一個——爆發。


    ————


    午飯後,於川柏組局,攛掇幾人走後門,來了他哥哥的ktv。


    時七就不明白了,於川柏那副‘驚為天人’的嗓子到底怎麽好意思一再當麥霸的?


    “箏兒,我想去廁所。”時七承受不住於川柏的荼毒,湊到林箏耳朵邊說。


    林箏正有此意,“走。”兩人手拉著手跑出去躲清靜。


    “哈哈哈,於川柏是想笑死我,然後繼承我的歌喉嗎?他唱歌也太難聽了。”時七一路上笑得前俯後仰。


    林箏就含蓄很多了,畢竟她自己的歌聲也是讓人無法直視的那類,五十步笑百步,算不得好朋友。


    “箏兒,我們等下再回去吧,後麵幾首都是於川柏的歌。”時七說。


    林箏掃了眼周圍,指著公共區域的沙發說:“我們去那邊坐會兒。”


    時七,“嗯嗯,好。”


    兩人有說有笑地往沙發跟前走。


    走到半路時,七忽然豎起了耳朵,認真地聽走廊盡頭一個包廂裏傳出來的歌聲,“箏兒,你有沒有覺得這個聲音有點熟悉?”


    林箏點點頭,“熟悉。”何止熟悉,這簡直和電話裏溫柔的顧南枝一模一樣!可是,顧老師唱歌這麽好聽嗎?


    “都怪這月色,撩人的瘋狂,都怪這guitar,彈得太淒涼……”


    《我要你》,林箏記得這首歌,很淒涼,字裏行間都是盼望。


    顧南枝的聲音比原唱低沉,很慢,像是耳邊的低語呢喃,纏綿又撩人。


    我要……你啊,這幾個字從顧老師嘴裏說出來……好溫柔。


    林箏不自覺地揉揉耳朵,學著已經摸過去的時七,慢慢靠近了包廂。


    “你等一下,裏麵太吵了,我……你們是誰啊?”出來接電話的女人看到偷偷摸摸杵在門口的兩人,疑惑道。


    兩人對視一眼,頓時如驚弓之鳥,拔腿就跑。


    包廂裏,顧南枝正坐在高腳椅上唱歌,門剛被拉開,她就看到了林箏。


    顧南枝第一反應是林箏怎麽會在這裏?第二反應,這小孩兒是不是又皮癢了?ktv禁止未成年進入的紅牌就立在門口,她當那是擺設嗎?


    顧南枝暫停了歌,湊近話筒,涼涼地說:“林箏,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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