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相回到家,一覺醒來,竟是病倒了。


    府醫看過後,委婉提了幾句,“郎君近日優思太過,又受到刺激與驚嚇,年紀也不算年輕了,這才病倒。”


    謝夫人點頭淡淡道:“我知道了,大夫您看著開藥方吧。”


    府醫看著謝夫人似乎並不關心自己丈夫身體的模樣,到底還是歎了口氣,勸說了一句,“郎君如今的情況,心病重於身病,若想藥到病除,還得放開心懷,少思多休息才好。”


    謝夫人示意身邊丫鬟,“親自送送大夫。”意思便是多給點賞銀。


    隨後她又打發走房間裏的下人,來到床邊,看著床上謝相昏迷著的病容,竟是稀罕地露出個意外的笑容來。


    “你這樣一個人,竟也會憂思成疾?”


    可見老天還是長著眼睛的。


    自己丈夫病了,她還挺高興,這謝夫人也是位妙人。


    片刻,腳步聲匆匆傳來。


    “母親,父親怎得突然病了?”來人是位年輕姑娘,要比謝嘉容小上好幾歲,今年也不過十出頭,也是這謝家嫡女。


    謝家後院的孩子很多,僅嫡出,便有僅十個。


    當然,這些不可能是同一個女人生的,所以,謝相一共娶過四位嫡妻。


    而他似乎也克妻,每個妻子生下孩子沒幾年就病逝。


    而如今的謝夫人則是他娶的第四任,她從來沒生過孩子,出嫁前,她便給自己灌了一碗絕子湯,是個狠人。


    可她平平安安活到了現在,也仍舊牢牢坐著謝夫人的位置,把控著謝家後院。


    沒人比她更清楚謝家後院究竟有多藏汙納垢。


    “瑩兒真有孝心,大夫剛離開,你父親沒什麽大事,就是近日天氣越熱,有點傷風罷了。”


    女孩兒知道男女大防,倒是沒想進去探望,她不過是想做第一個探望父親的人,沒曾想父親竟是沒醒,她心有些懊惱。


    “大夫留了藥方嗎?女兒拿去藥房煎藥。”她到底還是不甘心。


    “你好好的姑娘,那些雜事自然有下人去做,如果沒事,你就快回去完成先生留的課業吧,若是你父親檢查時沒做好,可是會惹他不高興的。”


    聞言,女孩兒想了想,也隻能無奈答應了,“那母親,您好生照顧著父親,瑩兒回屋了,若是父親醒來,您一定讓人通知瑩兒啊!”


    “那當然,你父親若是知道你第一個來看他,想必也會很高興的。”


    “多謝母親!”


    送走女孩兒,這裏又來了另一個人,謝夫人卻並不覺得意外。


    “父親因何生病?”謝奕問道。


    麵對謝奕,謝夫人的臉色真實了許多,半點笑意也無,但是還算輕鬆,“被嚇到了。”這便是大夫的言外之意,隻是怕說出來不好聽,惹主家生氣。


    謝奕望著內室的方向,似乎在通過這不透明的牆看到裏麵的人。


    “這可真不像父親,陛下段再如何出奇厲害,他本人,也不過一弱冠小兒,父親不該如此。”


    “他老了。”謝夫人道。


    老了,所以怕了,怕死,還怕身敗名裂。


    耀武揚威了一輩子,臨了臨了,卻可能落得個灰頭土臉甚至更差,如何不怕。


    老?


    謝奕隻覺得這個字很陌生,他自小崇拜追逐的目標,竟會被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簡簡單單的字給打敗?


    他不可思議。


    也不敢置信。


    “所以,他要認輸了?”謝奕眼滿是毫不掩飾的不甘心,那偏執的模樣,令謝夫人不禁心頭一個咯噔。


    “不認,又能如何?”


    “認輸,他就再也不是我心目的父親了,謝家家主,也不會由一個畏縮之人做。”


    “而且,他的認輸隻能代表他自己。”


    “我不認。”


    “謝奕絕不認輸。”


    謝家孩子不要命的生,除了嫡出,死生不顧,想要過得好,隻能爭,隻能比,不能脫穎而出者,就隻能淪為其他人的墊腳石。


    這樣如同養蠱般的模式培養出來的子嗣是什麽模樣,尋常人很難想象。


    謝奕能從這二十幾個兄弟姐妹脫穎而出,被謝相當做繼承人培養,其能力可見一斑。


    以前他的目標是成為父親心目最優秀的孩子,之後他的目標是成為天下聞名的賢才公子。


    而現在,他的目標則是打敗所有人。


    哪怕那個人高高在上。


    謝夫人看著他的背影,眼流露出些許不忍,她握了握心,終於出聲道:“再過不久,永樂公主就要回來了!”


    謝奕腳步停了下來,卻並未轉身,“多謝。”


    謝夫人不去看他,不著痕跡抹去眼角的那滴淚,笑了一聲,“謝什麽,若非你當初提前提醒,我哪裏有今日,算我欠你的。”


    謝奕這回轉身了,目光直直看著她,眼盡是堅定,“是我欠你。”


    謝夫人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麵,卻是喜極而泣。


    晚上,楚毓正在考慮去哪裏睡覺的時候,一旁的小太監就開口提醒道:“陛下您忘了,下早朝時,淑妃娘娘曾派人請陛下,您說晚上再去。”


    王伴伴跪傷了腿,身體又比不上荊管彤年輕,荊管彤休息一晚便能好個大半,他卻怕是要歇上幾天。


    因此這些日子跟在楚毓身邊伺候的是他的幹兒子,周永良。


    這個年輕人很有眼色,做事謹慎,並不多話,長相也幹淨。


    楚毓一愣,才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那就去她宮吧。”


    周永良忙讓人擺駕。


    楚毓也不想走路去,實在是這皇宮太大了,要是一直走路,費時間不說,還很累。


    到了長春宮時,裏麵正燈火通明,聽到通報聲不就,楚毓就見一紅衣女子興奮地快步走來,請安也隻行了半禮,便迫不及待地撲進楚毓懷裏。


    “陛下可等死臣妾了!”撒嬌的聲音令楚毓的心悄悄抖了抖。


    不過他並沒有推開,“在做什麽呢?”


    “聽聞陛下書畫雙絕,臣妾本來是想請陛下指點指點臣妾畫的畫,可誰知陛下公務繁忙,此時已入夜,臣妾就不耽誤陛下休息了。”


    陳樂心委屈的模樣明顯不是她嘴上說的那般不在乎,這是明晃晃的求哄呢。


    楚毓在她說第一句話的時候便頓了頓,指尖顫了顫,聽完後半晌,才笑著道:“是朕的錯,心兒想要什麽禮物補償呢?”


    陳樂心轉了轉靈動的眼珠,想了想才道:“這樣吧,臣妾暫時想不到,不如攢著以後再說?”


    楚毓心微嘻,“那好吧,隻要是合理要求,朕都答應你。”


    陳樂心似乎笑得更燦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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