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雖然後土並未打算以此要挾什麽,但沈硯這般輕飄飄的回答卻是令後土無所適從:“您……就沒什麽想說的?”


    沈硯抬眼望去,眼中無悲無喜:“你想聽我說什麽?”


    “我……”後土張了張嘴,最後卻發現自己心中有千言萬語,口中卻吐不出半個字來,因為正如沈硯所說,她想聽什麽?


    責怪沈硯告訴了他們的真相打破了他們平靜的生活?


    不可能,即便這份爆炸性的消息確實令她短時間內無法進行有效的思考,但是這點是非她還是分得清的,如果不是沈硯告訴了他們真相,等待巫族的必然是滅亡的慘劇,雖然現在沈硯給他們帶來了沉重的壓力,但是隨之而來的卻是生的希望——即便這份希望微薄到幾近於無,但不可否認,這份希望難能可貴。


    所以他們沒資格責怪他。


    質問他為什麽到現在才告訴他們真相?


    不可能,他們沒有立場,即便沈硯是出於需要他們的協助才會告訴他們這些的,但是沈硯並沒有義務告訴他們真相,現在能夠知道這些的他們就已經應該感恩戴德了,至於更多的——這一切又不是沈硯所希望看到了,他們同為受害者,還是被幫助的那一個,他們有什麽立場質疑沈硯呢?


    至於控訴沈硯對他們隱瞞身份……身外化身可以當做一個獨立的個體來對待本就是洪荒之中默認的通則,蜃與獬豸皆是沈硯的身外化身,他們自存在之日起便是蜃、便是獬豸,隻不過在這個身份之外他們同時還是沈硯的身外化身而已,所以說,若是以此控訴沈硯對他們的欺瞞那更加是無稽之談。


    後土啞然。


    這般淺顯的問題後土能夠想到,旁人自然也不難想到。眾人心中苦笑之餘,心頭的沉鬱卻是忽而散去了些許,或許被人欺騙確實令人不喜,但是和丟掉性命比起來這點小小的欺騙似乎也算不得什麽,況且,這也不完全算是欺騙吧——充其量也就是沒有告訴他們全部的實情吧?


    或許是他們此前還不足以令人信任吧——眾人如是想著。


    沈硯並不知道他硬生生把一眾巫妖二族的大佬逼出了自我安慰的技能,否則,他怕是也能好好樂上一樂了。


    不過,現在的沈硯顯然無暇去關注他們的小心思,反倒是一直通過某些他心通窺探著眾人的想法的葉天硯與沈書英已經忍不住開始偷笑了。


    好在,現在所有人的心神都沉浸在未來的悲劇之中,除了葉英紆尊降貴地賞了他們一個安靜的眼神之外,剩下的人根本無心去看二人究竟在鬧些什麽。


    不過顯然,葉英的一個眼神也已足矣,畢竟無論是葉天硯還是沈書英都對葉英與沈硯足夠敬重,所以,即便隻是一個眼神,他們也不敢在葉英麵前隨意造次,當即便收了神通,乖巧地在原地端坐好,等待著沈硯的下一步指令。


    “那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麽辦?”最後帝俊終於忍不住打破了沉凝的氛圍。


    “順其自然。”


    “順其自然?!”


    沈硯的答案顯然並不能讓眾人滿意,但是即便再不滿也沒有人敢在沈硯的麵前說出來。


    況且,沈硯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女媧,垂眸道:“不順其自然難道你們還能硬抗天道嗎?”


    沈硯的語氣雖然輕描淡寫,但說出的話卻是尖銳到令人聞之色變,是啊,知道又如何?連道祖與魔祖聯手都未能打破那這份命運,強如龍鳳二族也都遵循命運的軌跡走向衰落,他們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難道他們還能比道祖、魔祖、龍鳳二族更勝一籌嗎?


    不過好在這份頹唐的心情並未停駐太長的時間,因為,還不等眾人沉浸於無望掙紮的絕望之中時,便隻聽祝融忽而一躍而起,咋咋呼呼地咬牙切齒道:“娘的!老子還就不信了!老子偏就忍了——老子就不信老子這輩子不跟那群奇形怪狀的畜生掐架了,難道它還能按頭讓老子跟他們打死打生不成?”


    祝融話音未落,便引得一眾妖族怒目而視。不過妖族眾人也還沒忘記方才看到的慘劇,一時之間也沒有心情與祝融計較這些口舌之爭,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像祝融這般樂觀。


    太一便是悲觀派:“若是兩族之間的矛盾真的那麽容易壓製與消弭,龍鳳二族就不會敗得那麽幹脆了。”


    此言一出又是一陣沉默,顯然眾人都憶起了龍鳳二族的急速衰敗,而根據幻境之中的景象——雖然龍鳳二族衰落的時間上沒有太大的差異,但是速度上顯然是他們現在的龍鳳二族衰敗得要更快得多。也就是說,如果他們無法真正擺脫天道所設定好的命運的話,他們也會同龍鳳二族一樣,在某一個時間節點,因為某些事,不可避免地急速走向滅亡。


    就在眾人幾乎要陷入絕望的時候,隻聽沈書英突然開口道:“你們操那麽多心做什麽?”


    眾人望去,隻見沈書英皺著眉,鄙夷地掃視著他們:“要是沒有脫身的辦法我們為什麽要把你們找過來告訴你們這些?打擊你們對我們又有什麽好處?”


    雖然沈書英的話語絕對稱不上友好,但是此時沈書英話中所透露的信息足以讓所有人忽略他的語氣,即便脾氣暴躁如帝俊此時也顧不上計較這些,徑直追問道:“所以呢?解決的辦法又是什麽呢?你們既然專門把我們叫過來總不可能就是為了告訴我們讓我們順其自然的吧?”說著,即便心中仍然顧忌著沈硯等人的身份,帝俊的話語之中也不免帶上了兩分怒氣。


    無法,任誰知道自己日後不會有好下場,卻偏偏有人告訴你這一切都可以避免,可又偏偏不告訴你避免這一切的方法——隻怕是老子來了也會感到氣憤吧。畢竟關係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有失分寸都不過是尋常的反應。


    不過這紫霄宮自然不是任他們撒野的地方。帝俊的話音未落,便隻見沈硯麵色一沉,下一秒,一道駭人的威壓瞬間壓在了帝俊的頭上,頓時便壓得帝俊變了臉色。


    帝俊頭上直冒冷汗,太一更是被急得團團轉,可他偏偏又不敢隨意開口求饒,生怕一句不慎惹得沈硯震怒,到那時他怕是連他兄長的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下。


    太一的顧忌是有理由,直到帝俊強撐著在強勢的威壓之下向沈書英低頭道歉,沈硯這才收起了自己的威壓,但即便如此,帝俊還是暗暗咽下了一口老血,顯然是吃了不小的暗虧。


    沈硯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帝俊,隻道:“能力多大,責任便有多大。你們著急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們能不能擔得起這份責任你們還是自己多掂量吧,小心到時候知道的太多,什麽事都沒做成,反倒害了自己。”


    說罷,沈硯似乎也是害怕他們之中還是有些憨憨非要刨根問底自己硬懟天道,故而勉為其難地開口解釋一二道:“今天之所以告訴你們這些,不過是想讓你們心裏有個數——原本巫族除了後土本應沒人來我紫霄宮聽道的,而妖族自然也沒有那麽多人能夠站在這裏,你們二族的矛盾也遠比今天更加尖銳。所以……”


    沈硯略微一頓,歎息道:“如果我所料不錯,今天你們踏出紫霄宮後,天道就該開始針對你們二族進行一些針對性的安排了,所以,今天說那麽多便是希望你們能夠時刻警醒,莫要被眼前的假象所蒙蔽,盡量拖延二族之間矛盾積累激化的時間,還望諸位切記——你們爭取到的時間越多,我們的勝算也就越大。”


    眾人聞言皆是不由皺眉,他們即便不是各自族群的絕對領導者,卻也絕對是領導層中的成員,可是沈硯話中這意思卻分明是他們無法控製得住兩族開戰與否——這簡直就是對他們的領導力的質疑。如果說這話的不是沈硯,隻怕眾人早就一個法術給他砸臉上,但是,這話由沈硯說出來,眾人雖是不忿卻也隻能默默應是。


    畢竟,誰也不知道道祖是不是看出了什麽才會做出這樣的預言,總之,先應下總沒有損失。


    得到眾人的點頭應諾後,沈硯這才滿意地繼續說道:“至於真正的破局之機——其實已然布下,既然天道不全,那我們便補全天道,隻是……”


    “與其費那麽大的功夫從頭補起,不如由我取而代之。”葉天硯忽而抬頭接道。尤帶三分稚嫩的麵龐上卻是令一眾大羅都不由為之膽寒的冷漠,她的語氣仿佛不是在討論一個世界的天道的生死,而像是一個小孩子談起自己堆的沙堡不好看需要推倒重新再蓋一個。


    “雖然大部分的工作隻需要等一個時機便可以由天硯完成大半,但,我們的努力也決定著天硯的奪舍是否成功。”沈硯肅然道:“你們大多數人的職責就是順其自然、盡量拖延戰爭為我們爭取時間,而在完成這兩件事情的基礎上,你們還可以自己嚐試著去補全天道——無論如何,補全天道對你們總沒有壞處,不過,如無把握我還是建議你們輕易進行嚐試,否則,若是沒有足以打動天道的功績,天道很可能會將你們當作變數清除掉的。”


    聽到沈硯的警告,眾人自然也收斂自己的心思,畢竟,誰也不想倒在黎明之前。


    不過,話說到這裏,還是有人不死心。後土與女媧同時上前一步開口道:“煩請道祖賜教!”


    不待帝江與伏羲伸手去拉,卻隻聽沈硯忽而笑道:“好,那你們二人便先留下幾日吧。”說著沈硯抬眼望向其他眾人,眼中已是沒有了笑意:“至於你們,便先回去吧,該做什麽,想來你們也應該清楚了,畢竟——這次失敗了,我還有機會,可你們卻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眾人心中陡然一凜。眾人固然想要等著後土與女媧一同離去,但眼看著沈硯明擺著送客的話語,他們便是不願也隻得乖乖請辭退出了紫霄宮。


    不過,這些人中究竟有幾個是真心擔憂後土與女媧,又有幾個是後悔自己沒能一同站出來未能得到這種或許可以補全天道的天大的機緣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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