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阿爾忒彌斯。”


    “你應該記得我們之前在光明神殿前剛剛見過。”阿爾忒彌斯雖然默許了葉英和沈硯走在一起,但是對於拐走了自家弟弟的放浪子她可是沒有半點好感。


    “哦?是嗎?那或許是阿波羅的光輝太過耀眼所以讓我忽視了皎潔的月光。”沈硯明知道阿爾忒彌斯不想聽到什麽卻仍是忍不住逗她。


    不過,不等阿爾忒彌斯發作,葉英的手便已經摸上了他的發頂,溫柔的聲音中盡是無奈:“別鬧。”說著葉英轉向阿爾忒彌斯問道:“你親自駕馭月亮而來,這樣離開沒有問題嗎?”


    阿爾忒彌斯氣結,別看葉英是在關心她,但是做姐姐的又怎麽可能不了解弟弟?這分明就是在幫沈硯轉移她的視線!


    狄俄尼索斯究竟有什麽好的?!阿爾忒彌斯憤憤不平,但是自己的親弟弟還能怎麽辦,又不能打死,當然是慣著他咯。


    不過話雖如此……“你的太陽金車無人駕馭不也一樣東升西落嗎?”阿爾忒彌斯仍然毫不留情地反擊道。


    葉英不由露出了一抹羞愧之色,雖然希臘諸神大多不是盡忠職守的那種,但是太陽神的職位畢竟有所不同——太陽馬車一旦失控對大地、對大地上的生靈所造成的傷害都絕對是無法估量的。況且他的太陽神職本就是因為前任的失職才得以奪下的,這種情況下他的鬆懈顯得尤為不可原諒。


    沈硯挑了挑眉卻是罕見的沒有出言為葉英解圍,他隻是護短又不是是非不分,阿爾忒彌斯不過是抱怨兩句罷了,他和葉英聽著便是,畢竟她是長輩,更何況她說的在理,沈硯二人自然該虛心聽教。


    阿爾忒彌斯原是想借此散散心中的鬱氣,可是此時見沈硯與葉英的同款受教,阿爾忒彌斯隻覺得心酸與嫉妒像噴泉一樣汩汩地往外冒——她家的小天鵝被醉醺醺的浪蕩子騙走了,這如何能讓她不憤怒呢?


    接受著阿爾忒彌斯憤怒的目光的洗禮,沈硯毫不懷疑在她眼中就是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唔,或許她覺得他還成功了。沈硯無奈,阿波羅與阿爾忒彌斯的關係就那麽親近嗎?她還沒有氣夠嗎?雖然他對自己的武力值還是比較自信的,可是……他一個人半個戰鬥神職都沒有酒神怎麽和狩獵之神阿爾忒彌斯打?他到底是該裝輸呢還是裝輸呢?


    不過好在阿爾忒彌斯並沒有發難,因為葉英開口了:“不知道姐姐您匆忙趕來是為了什麽?”


    阿爾忒彌斯聽到那個鮮少從阿波羅口中說出的稱呼火氣瞬間消了大半,不過她仍是不滿抱怨道:“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麽好,竟然讓你連姐姐都肯叫了——我來是為了告訴你,如果可以最近都不要回奧林匹斯。”


    葉英神色一動,立刻追問道:“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阿爾忒彌斯沉默片刻終是歎息道:“命運的絲線糾結,克洛托隻能防治生命之線、拉克西斯可以劃下命運的長短可阿特洛波斯卻已經無法斬斷命運了。諸神為之恐慌,正義為之憤怒,雷霆在奧林匹斯的上空久久轟鳴,宙斯已經去往過高加索的山巔,但是得到的答案依舊無法令他滿意。如果你不想被卷入這場麻煩,就一定要讓太陽隱蔽好你的蹤跡。”


    阿爾忒彌斯看起來有些焦慮:“我會指引月光為你們掩護,但是一定要記得,滿月與新月並非是屬於我的權柄,在這兩天你們絕不可以出行,隱藏在黑暗之中吧,倪克斯會庇護你們。宙斯已經派赫爾墨斯去往冥府詢問你們的蹤跡了,在他歸來之前你一定要做好應對的準備。”


    雖然阿爾忒彌斯並沒有明說,但是即使隻是冒牌的神明葉英也深知宙斯的權勢欲,能夠讓他如此憤怒的事情必然涉及到他的權力,而他那麽著急的找尋他,這個預言多半與他相關——不要說什麽他還去見過了普羅米修斯,誰不知道自從定下了對普羅米修斯的懲罰後宙斯就已經很多年沒有去看過他了。這顯然並不是有病亂投醫,而是有意地做戲來降低他的戒心。


    不過葉英也不得不承認,宙斯所給出的理由都是他無法拒絕的——他是預言之神也是醫藥之神,命運的混亂需要他去預言、阿特洛波斯的衰弱需要他去治療——隻要宙斯找到他的蹤跡他沒有理由拒絕他的要求。而一旦回歸奧林匹斯,麵對手握權杖的宙斯,他將無力反抗他的任何決定。


    葉英的心頭沉甸甸的,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感受到神權的權威……真的是,讓人喘不過氣來啊!明明他也是奧林匹斯的主神,可是麵對宙斯的威脅他也隻能利用自己的權柄、在兄弟的幫助下四處躲藏——他何時如此狼狽過?


    葉英默然半晌,阿爾忒彌斯久久等不到回複也不敢久留,畢竟這裏是城市而非山林,如果她在這裏停留太久難免會引來宙斯的注視——他現在可是神經質得很,阿爾忒彌斯可不想去碰他的黴頭。於是阿爾忒彌斯隻再次叮囑道:“記住,千萬不要隨便暴露自己,如果你們沒有要事就盡快離開斯巴達吧,這裏也是命運糾結的地方,等宙斯冷靜下來,他的目光必然要投向這裏,快點離開,越遠越好。”


    “那這裏的命運是什麽樣的呢?”葉英還未答話,沈硯卻是突然出聲問道。


    阿爾忒彌斯不悅地瞥了他一眼,但見他神色嚴肅,她還是遲疑了一下回答道:“不知道,所有糾纏在一起的命運結成了一團亂麻,而所有的命運也在最混亂處戛然而止,或許……是都死了?”


    沈硯點了點頭不再說話,阿爾忒彌斯狐疑地望了他一眼最後還是一無所獲地收回目光與葉英告別:“我不能久留,就先離開了,你們一定要小心保護自己的行蹤。”


    葉英溫笑著點頭安撫道:“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如果他追問你關於我的行蹤,你大可以告訴他我到過斯巴達,這樣他就不會為難你了。”


    “這就不需要你來操心了,我知道怎麽應付他。”阿爾忒彌斯狡黠一笑,揮手道別,眨眼之間便消失在了月華之中。


    阿爾忒彌斯離去,沈硯二人卻並未依言離去。二人並肩而立靜默良久,忽而似心有靈犀一般同時轉頭,四目相對,澄淨如天空與甜蜜如蜜糖的兩雙眼睛相映,眼中盡是笑意與了然。


    葉英輕笑:“我們不走?”


    沈硯揚眉:“為何要走?”


    “那便留下!”葉英一錘定音道。他們都不是會屈從強權的人,更不是臨陣退縮的人。雖然不知道命運的異變究竟是什麽情況,但是若說這一切與他們沒有任何關係,別說別人不信,他們自己也做不來這種自欺欺人的事情。


    如果說之前來到斯巴達、選中尼菲不過是尚在斟酌之中的試探,那麽現在因為他們而牽連到了斯巴達,就算之前他們還沒有下定決心,那麽現在他們也不會再離開了。畢竟他們可不覺得找不到他們的宙斯會仁慈地放過斯巴達的人類,隻怕這次連普羅米修斯都遭了不少罪吧?畢竟那位神王可從來不是什麽講道理的神。


    正當沈硯盤算著要不要找時間去拜訪那位為人類盜取天火的泰坦神時,一道遲疑的聲音從他們身旁樓上的窗戶裏傳來——“請問……您是阿波羅殿下嗎?”


    沈硯二人抬眼望去,這才想起他們竟然把某個聽牆跟的小家夥給忘了!


    ——————


    事實上在開口之前尼菲心中也是經曆過一番掙紮的,畢竟無論是阿波羅的身份還是阿爾忒彌斯話中所隱藏的深意,都讓尼菲不得不再次慎重地考慮自己之前的打算——一步登天並不是什麽值得慶幸的事情,甚至可能留下無窮的隱患,如果是一位普通神明他或許會抱緊大腿盡力使自己成為祭司或神侍,但如果這條大腿是太陽神的話,他就不得不思考一下自己的能力是否足夠承擔起那樣的榮光了。


    生活在斯巴達的尼菲深知,當榮譽與責任相稱的道理,在斯巴達,最高貴的人永遠都是要衝在戰爭的最前線的,因為他們是斯巴達的旗幟,是斯巴達最鋒利的矛。如果他沒有與之相符的能力,那麽再多的鮮花與榮譽都隻能成為他的墓誌銘——他可還不想那麽早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


    而阿爾忒彌斯的話雖然他聽得雲山霧繞,但是她語氣中的鄭重與警告他卻是聽得懂的,看上去他想要追隨的神明惹上了麻煩,而且這個麻煩的源頭很可能是神王宙斯!這同樣是可以威脅到他的生命的事情。


    尼菲心中一刹那閃過了無數想法,甚至連他自己都辨別不出自己的思慮,但是最終他還是選擇了開口叫破葉英的身份。因為他知道永遠不要奢望錯過一次機會還有下一次,把握當下才是一個勇士應該做的事情,斯巴達人永不退縮!


    而且尼菲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風險與機遇從來都是並存的,隻有敢於麵對困難解決困難才能收獲成功。隻要他的夢想不變,死亡終會成為他將要麵臨的考驗,而在對方需要時幫助他,和在別人得意時去抱大腿,那可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意義。


    更重要的是,尼菲堅信,他是斯巴達最具智慧的人,他是塔塔娜莉之子,他是無數次漫步在死亡邊緣的孩子,當他擺脫舊日的陰霾,當他沐浴陽光,當他一飛衝天,他必然是那最後的勝者——因為,勝利總是留給有準備的聰明人的,而他確信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


    看著少年眼中燃燒的火焰、咆哮的雄獅,葉英的神色也漸漸鄭重起來:“你不是已經知道答案了嗎?尼菲。”


    “那麽您也應該知道我的訴求了,那您給我的回答呢?”觸及葉英銳利的目光,尼菲腦海中發熱的感覺逐漸消退,他的認識愈加清醒——這樣啊,原來他的偽裝與掩飾在神明眼中是如此拙劣與可笑,但那並不會讓他失落,甚至他更加自得於自己的眼光,所以尼菲絲毫不懼地迎上他的目光,問出了自己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四目相對,葉英的唇角牽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我的回答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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