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奇藏日月,機發動乾坤。對麵知為敵,渾輸卻有翻。


    時人常道商場如戰場,但事實上圍棋的棋盤,更似一片危機四伏的戰場。橫縱十九道,共計三百六十一目,小小的棋盤之上不過方寸之地便已然包含了天地陰陽、世間至理。


    沈硯對於圍棋並無特別的喜好,但是在大唐學了圍棋之後他也在這方麵下過苦功,因為一個人的棋風在很大程度上體現著他的為人。或許這也是可以偽裝的方麵之一,但是棋盤上的偽裝又何嚐不是一種戰術呢?人生如棋,不外如是。


    如果說常日下棋若是不懂的人看來不過是兩個人在擺棋子罷了,那麽,在這個幻境中便不存在看不懂棋的煩惱了。因為,在這片棋盤構成的天地中,每一子落下都是一支軍隊,每一步棋都是一顆星子,引動這天地變幻,使得這戰局撲朔。


    不過,戰爭總有勝負,棋藝總有高低。顯而易見的是,沈硯這個半路出家的半吊子顯然比圍棋聖手還差得遠呢。


    更何況……沈硯默默注視著剛剛落幕的棋局,不由長歎一聲,可惜了,隻輸半目……


    隻不過,沈硯與源賴遠對視一眼,眼中竟是無奈,雖是隻輸半步,可是是他執黑啊……這要是按照現代的規則算貼目的話……算了,還是別算了,那樣算起來的話就實在太打擊他的自信心了。


    即使是沈硯,此時也不由有些頭疼,無他,對方的棋藝實在太過高超了。從進入這片空間開始,他已經與對方連續對局了超過五局了,他有意下了快棋,對方顯然也發現了他的意圖,所以同樣以快棋回應,在對方的配合之下他終於在短時間內搜集到足夠的信息。


    首先,對方的棋藝毫無疑問絕對是棋聖級別的。


    沈硯對自己的水平還是有著明確的定位的,他雖然學棋晚,但他有掛啊!而且當年在大唐和他對弈的都是什麽人?萬花穀棋聖王積薪、天策府的天下一智朱劍秋還有長歌門聚集的全天下的才子英傑。


    他雖不敢說是打遍天下無敵手,但是九成的勝率還是可以保證的,由此可見,沈硯的棋藝卻對也可以算在國手的行列之間。而沈硯在與對方對弈的過程中幾乎每時每刻都能夠感受到強烈的壓迫感,甚至從最初到最後的棋局上來看,對方最開始雖然沒有在下指導棋那麽誇張,卻也確確實實是在有意激勵他的棋。


    所以……沈硯回想著自己之前下的幾盤棋,越想越是不由苦笑:“真是的,你這哪是在尋求突破,分明是在教我們下棋啊!”


    即使覺得自己等人逃脫無望,但是聽到沈硯的感慨,一直在觀戰的源賴遠也不由心有戚戚然地點頭,可不是嗎?雖然隨著沈硯對對方棋路逐漸的熟悉以及棋藝的飛速精進,二者之間的距離已經急速縮減到了一定程度,但是,沈硯的棋力從方才那局中盤開始便顯然陷入了僵局。


    雖然隻是半目的差距,可是在圍棋上,半目也宛如天塹啊!更要命的是,對方似乎認定了他能夠指點他棋藝,所以如果不特意要求的話就默認對方執黑先行,而以對方的棋藝和這個沒有貼目規則的時代而言,對方執黑,近乎不敗啊!


    就算是沈硯這麽多局下下來,也委實有些暴躁到想要摔棋子了,執黑為敬不是那麽用的啊混蛋!棋藝都那麽高了到底還有什麽執念啊!還要提升棋藝,您是想要上天嗎?


    沈硯深吸了一口氣,並未急著再次開局,一來一連下了那麽多盤棋,又都是快棋,對於他的精力消耗是十分巨大的,甚至於現在他的額角已經隱隱作痛了;二來對方的實力並非他短時間內可以超越的,想要離開這個空間必須劍走偏鋒。但這個偏鋒要怎麽走,他還需仔細想想,畢竟,妖鬼的想法從來不可以常理拘之,雖然直到現在對方還未表現出任何攻擊性,但是……並不排除受到刺激之後會轉變為惡靈的可能。


    沈硯思索許久,終於在源賴遠擔憂的目光下再次開局。不過,這一次沈硯卻並沒有要求執黑。


    所以毫無疑問,對方默認執黑為敬,先行,起手小目,是對方一貫的作風,沈硯執白,卻沒有選擇掛角,而是占星,布二連星,繼而分頭。如果這是黑子有貼目的時代,那沈硯這麽下自然無可厚非,但是現如今這種下法卻是讓黑子保持了先著率,對沈硯的白子極為不利。


    這使得觀戰的源賴遠不由為沈硯捏了一把冷汗。之後十幾步棋布局皆是平實無奇,黑棋保持優勢,但也未能擴大勝果,棋至中盤,黑棋先手活角擴大優勢,又扳吃白棋中腹大龍,優勢盡顯,沈硯似乎被逼急了,步步緊逼,棋局上的局麵一時萬分緊張。


    棋至收官,白棋似乎也已發現自己的處境萬分不妙,但仍想掙紮一二,於是率先與黑棋開劫,雙方皆是寸步不讓,戰況一度焦灼,令人辨不清局中形勢。一共三百六十一目的棋盤生生讓他們走了三百七十餘手,若非這裏是對方執念所造的空間,隻怕正常的比賽中棋子都已然用盡了。可是,源賴遠卻發現,這棋局似乎並非沒有勝算?


    雙方一路提劫,竟然一路在棋盤上下出了四劫循環,但本是戰況激烈之時,沈硯的白子卻先行退讓,率先消劫,黑子也不含糊直接吞下了白子讓出的兩劫,然而最後收官點目,眾人才猛然發現這一讓竟然非但沒有讓黑子占盡優勢,甚至還使得白子一下子多出了近十目的優勢。


    清點棋盤,最後發現白子竟然以半目的微弱優勢勝出。這個結局就連源賴遠也不由瞪大了眼睛,畢竟,白子一直被壓著打,最後收官竟然卻勝了半目,這委實是令人意想不到的結局啊!


    見此結果沈硯也不由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這位棋聖的執念即使意識不全依舊保持著對對手的尊重,他利用係統超出人類極限的計算力作弊,在保證每一步棋的正確性的前提下不斷加快落子速度引導對方與他下快棋,而對方也是實在,竟然實打實地憑實力在與他下快棋。他原是想利用這一點逼迫對方不得不與他循環提劫看能不能逼出和棋。


    但最後也不知是不是他這邊棋落得實在太快了,對方也不再數目,完全憑感覺與經驗與他爭劫,這才給了他可乘之機,在係統的計算捕捉到唯一的勝機時,沈硯當即毫不猶豫起手消劫,對方果然沒有一下子反應過來。不過,沈硯覺得他也並非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隻是最後收官已定,他才沒有強行提劫逼迫棋局繼續。


    要知道,他們的棋盤上可是還有一處劫爭呢,對方若是提一手拖著不讓他打劫的話,非要爭一爭,沈硯可沒有把握一定爭得過對方。


    不過不管對方究竟出於什麽原因沒有與他相爭,這個結局也已足以令人開心——沈硯執白,勝半目。


    棋局方休,源賴遠與沈硯也都不由鬆了一口氣,然而不等他們開心,下一秒隻見眼前一轉,他們便已再次回到了平安京京郊的荒草樹林之中。


    他們在空間之中連戰那麽多局,此時再出,一抬頭便已見漫天星輝。源賴遠足足愣了三秒,他沒有想到他不過是作為觀戰者竟然也在棋局勝利後被送了出來。不過被這野外的夜風一吹,源賴遠堪堪打了個冷戰也回過神來:“天羽君!”


    看到沈硯平安無事源賴遠不由鬆了一口氣,隨即讚歎道:“天羽君真是厲害啊!竟然能夠勝過這麽厲害的棋手……果然,之前的對弈中都是天羽君在有意謙讓我吧。”


    沈硯無奈地瞥了他一眼,卻也並未解釋,畢竟他沒有辦法解釋係統的存在,就算是告訴他他隻是作弊隻怕源賴遠也不會相信吧。既然如此,與其浪費時間在毫無意義的解釋上,不如做些實在點的事情,比如——“先別管這些了,盡量趕在天黑之前把所有人都先救出來吧。”


    雖然這次事件多半隻是意外,這位意外強大的妖鬼也隻是個新鬼,且沒有任何害人之意,但是……被對方那麽高超的棋藝關在裏麵“虐待”,那些早些天進去的人們精神狀況真的沒有問題嗎?


    沈硯決定放棄思考這個問題,畢竟這個時代可不存在什麽所謂的精神損失費之類的說法。隻是拉著他們下棋而已,有沒有強迫他們必須開局,還允許觀戰,這都看不開,被逼瘋了隻能說他們又蠢心理又太脆弱吧。


    源賴遠自然不會對沈硯的決定有異議,隻不過——“那我們接下來要怎麽做呢?”


    “唔,先找到異變的源頭吧,然後試試和他溝通一下,如果不成功的話再考慮封印吧。”隻是封印,並不是消滅,畢竟也不是什麽惡鬼,從對方的棋風裏也可以看出是一位沉穩溫和的君子呢,所以如果可以的話,沈硯還是希望可以與對方好好溝通一下,喚回對方的自我認知,讓他主動撤銷幻境。


    打定主意,二人當即行動起來,這次沈硯細細感知確定了幻境空間觸發的邊界,隨即沿著邊界尋找起來,雖然按理來說從中央找起才是常態,但是對方籠罩的範圍顯然是以平安京為中心的,所以可見平安京應該隻是對方執念的一部分,既如此倒不如先從存在少許能量波動邊界找起,說不定能夠感知到一些其他的線索。


    或許是運氣好,不多時沈硯便找到了他們此行的目標——頭帶烏帽子,身著狩衣,容貌俊美的翩翩公子正手持蝙蝠扇專注地注視著麵前的棋局,虛幻的身影、虛幻的棋盤,唯有指尖染血的白子擁有著實體。而那棋盤之上正是沈硯方才與他下出的那盤四劫循環。


    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沈硯二人的到來,直到沈硯坐到棋盤的另一端,執起棋子,他才迷茫地抬眼望來。


    沈硯微微一笑,柔聲道:“在下天羽劍,方才與你下了這盤棋的人,那麽,現在可以告訴我我的對手叫什麽名字了嗎?”


    青年明顯一愣,旋即高興起來,顯然是記起了沈硯,不過聽完沈硯的問題後他又不由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他的名字?他是誰?他是……青年微微蹙眉,沉思半晌,方才低聲喃喃道:“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我是,藤原佐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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