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能選的嗎?!”


    葉蒙的表情十分有效地愉悅了沈硯,甚至讓他頗為正經地接話道:“當然不是亂選,巴陵駐軍是距離白帝城最近的軍隊,掃平十二連環塢本就是他們的職責所在,不過他們不一定是宮傲與宇文兄弟的對手。而天策新近擴軍正需一場戰爭曆練,況且他們本就兼理江湖事務,由他們出兵也算名正言順。”


    沈硯的一番解釋不僅沒有讓葉蒙放鬆,反而讓他愈加忍不住苦笑了:“這可不是是不是名正言順地問題了啊!……沈道長,請恕我冒昧,敢問,您到底是什麽人?”


    葉蒙若是再看不出沈硯的出身不一般且與朝廷關係匪淺那他就真的是傻子了!


    雖然此時能夠找到一個與朝中有聯係的人替他們說話算得上一件好事,但是葉家常年與軍中交易,對於朝中的權力傾軋也是耳濡目染知道不少,正因了解,所以他深知,與朝堂扯上關係的人沒有一個簡單的。要知道武人殺人用劍、撐死不過一劍殺一人,可文人殺人用筆、輕描淡寫間便能讓人全族命喪啊!


    如此,葉蒙又怎敢再如此讓葉英不明不白地與沈硯交往下去?況且近來變法,朝中本就動蕩、流血不斷,若非當今每殺一人都將其罪行公諸於眾、證據確鑿,隻怕朝中早就罷朝了!這種非常時期,突然冒出沈硯這麽一個非常人物,與葉英交好,葉蒙心中不可抑製生出了眾多陰謀論的猜測……


    然而不等他心中的那些猜測成型,便聽沈硯道:“是貧道疏忽了,在下沈硯,道號純陽,出身純陽宮。葉蒙莊主若是想問變法一事,那確實是出自貧道的手筆。”


    葉蒙啞然,他著實沒想到沈硯竟然會如此坦蕩地將這一切擺上桌麵,況且他的道號也讓葉蒙震了三震。呂洞賓其名當世恐怕除了不知事的小孩子都曾聽說過他的名號,而他所有的傳奇都是伴隨著純陽這個道號傳開的。


    雖然早有消息傳出呂祖隱退,純陽這一道號已傳給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可是江湖中一直沒見這位新的純陽子走動,便將這當作了傳聞,卻不想,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而且現在那則傳聞的主人公便站在他麵前!


    葉蒙一時也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麽樣的表情來麵對沈硯——若是葉暉恐怕才不會管他是不是純陽子,直接便將人趕出去了,畢竟藏劍山莊立身本就不易,若再牽涉朝事,隻怕多得是人想要致他們於死地,所以為了藏劍葉暉必然不會給沈硯任何麵子。


    然而葉蒙卻沒有葉暉那麽通透的心思,更沒有他的那般理智果斷。他是個老實人,沈硯如此坦蕩,他便覺得自己那般試探似乎有些理虧,一時氣虛之間自然也失去了將沈硯趕走的機會。


    “……你與我說這些幹什麽?”葉蒙隻能幹巴巴地道:“純陽真人手眼通天,我們藏劍如何敢勞動真人?”


    雖然沈硯早有準備,但聽到這話心裏也不免有些不虞。他與葉英相交時當真從未想過那麽多,雖然他心中早有定計不欲連累藏劍山莊,但是葉蒙如此擠兌他,沈硯也難免心中不平。


    “你不說,自然無人知曉。”沈硯垂眸道,他頓了頓,最後還是忍不住歎息道:“阿英於我……重於性命,你大可放心。”說罷,也不給葉蒙接話的機會便已飄然離去,隻留下一句傳音遠遠飄來:“依舊計而行,且先勿動,其他,一切有我。”


    ——————


    自葉蒙與沈硯的一番對話後已經過去了十日,而此時他們也早已帶好了人手向巴陵而行。


    “沈道長……”葉蒙瞥了一眼身後的車駕語氣之中盡是急迫:“您怎麽能讓大哥跟我們一起來呢?您不知道,大哥他……”葉蒙並不清楚沈硯知不知道葉英的真實情況,但是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他絕對不能看著他家大哥去“送死”啊!


    雖然葉暉的武功在他們兄弟五人中也是墊底的存在,但他身側畢竟還有那麽多藏劍弟子呢,就算如此他都吃了不小的暗虧更不要說空有名聲,卻“名不副實”的他家大哥了!他當然不懷疑公孫大娘說得——他家大哥確有劍心,也是劍道天才,可不奈何他的身體素質實在跟不上腦子啊!手腳不協調到葉英這種地步,境界再高真打起來也要跪啊!


    葉蒙可不願拿自己大哥的性命去冒險博什麽名聲。


    葉蒙雖然說得隱晦,但沈硯隻一瞥便足以猜出他都在想些什麽了。但葉英的實力真的如他想象中的那般不堪嗎?恐怕就算是半年前他也沒有那麽“弱不禁風”吧?沈硯不得不懷疑葉家這幾位莊主是不是在葉英的事情上都有些緊張過度。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啊,葉蒙莊主。”沈硯頗有深意地安撫道。


    但葉蒙顯然並沒有get到沈硯的深意,他向來憨厚,沈硯的話他既然想不明白便不去多想,反正人送到巴陵之後自然有他二哥應對,所以他糾結了不到一炷香,便將沈硯的話拋到腦後,繼續長籲短歎地擔憂起葉英的安危來。


    沈硯不由失笑,這可真是……他從前怎麽從沒發現葉四莊主竟然是這麽一個鐵憨憨?不過沈硯可不敢繼續讓他這麽胡思亂想下去,畢竟如今藏劍莊中隻剩下葉孟秋與葉凡二人,一老一幼,著實有些不太妥當。更何況葉蒙可是脾氣上來敢一人一刀直闖霸刀山莊的主,若是他一時擰了勁非要留下就算是沈硯也不願與他硬碰硬。


    所以沈硯決定還是先將葉蒙好好哄回去再從長計議才是——葉暉雖然從某些方麵而言比葉蒙難纏得多,但他至少講規矩啊,與其麵對不按套路出牌的葉蒙,沈硯還是更傾向於對付難纏的葉暉。“你且安心,想傷阿英,還需踏過貧道的屍體。”


    沈硯這句話一出葉蒙瞬間便安靜了。沈硯這番表態令葉蒙心中如何五味雜陳沈硯暫且不知,但他心中也是思緒紛擾。


    這幾日他雖看似與常日無差,甚至還不時有興致親自去獵些野味回來為眾人加餐,可是沈硯心裏卻總忍不住會想,他對葉英真的有他自認為的那麽好嗎?葉蒙的指責並非毫無道理,在葉英接手這件事之前他根本沒有關注過藏劍山莊在江湖中的處境。


    他帶葉英遠遊東海,卻從未想過藏劍丟了莊主會怎樣;他與葉英私交甚篤,卻從未想過藏劍與純陽之間的關係如何;他想一箭雙雕既練兵又為葉英排憂解難,卻從未思考過藏劍與官府正式聯手對藏劍會有怎樣的影響……他似乎從未設身處地地為葉英謀劃過,這樣的他真的有資格自稱是葉英的摯友嗎?


    沈硯摩挲著腰間的銀鈴,不由垂眸,他發現他不僅待葉英如此,待他人更是如此。這枚銀鈴本是呂祖贈與於睿消災解難的,卻在他離開純陽之前被於睿轉贈給了他,說是他在外行走,多是非,求個心安。不僅如此,他身上所穿所用,除去後來他自己添置的之外,大到馬匹、衣袍,小到發冠、配飾,全部都是純陽弟子親手所製。


    雖說他們是打著感謝他授業傳道的旗號送來的,但是這份心意卻是實實在在的。可是便是這般心意他卻似乎故意忽略一般,此前從未在意過。


    ‘這可不是什麽正常的心理狀態’沈硯心中暗暗歎道。


    默默審視自我,這十日來沈硯近乎自虐一般地扒開自己身上一層又一層的偽裝終於找出了其中的症結:他將自己看得太重了。或者說,他與這個世界之間的隔閡太深了——他認為他可以扮演好純陽真人的角色,他認為他能真心對待自己遇到的每一個人,他認為他是全心全意在為這個國家的百姓憂慮……但到頭來,隻是他以為。


    係統所提供的崇高的身份地位、帝皇所表現出的信任器重,這一切都給了他足夠的錯覺,使他覺得他所做的一切就是對的,就是“正確”的。這可不是一個人應該有的感情,他不是造物主,這個世界也不是他的造物,他無權為他們選擇自己的人生,即使是誘導也不應該。


    一直以來他以貧道自稱,可是在他心裏他一直還是沈硯,那個宛如遊魂一般飄蕩在這個世界上冷豔旁觀著一切的沈硯。沈硯不由深吸了一口氣,忍不住想起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還記得當初剛接觸描繪這個世界的遊戲時他會為因他枉死的女孩憤怒、愧疚,他會為能見到貴妃一麵興奮、雀躍,甚至還曾中二病十足地跟著高呼:高呼吾名阿薩辛!


    可是,再看後來,他能麵不改色地看著柳夕自殺,他能在太原烽火中吐槽葉琦菲的人物cg穿模,他能一臉不耐煩的跳過康雪折慘死的劇情……因為知道不是“真”的,所以便可以漠視了嗎?


    如果這一切真的隻是遊戲,那如何反應都無可厚非,畢竟遊戲不該影響生活。但現如今他就在這個遊戲的世界裏,他所見到的每一個“遊戲人物”都是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這裏,也是現實!


    他是沈硯,卻也該是純陽子。因為這個身份已經不僅僅是為了攫取認可值而存在的了,它所代表的更是他在這個世界的存在,是他生存在這個世界的痕跡——即使這隻是一個禁錮在有限的框架內的人設。


    ……或許他應該想的不是怎麽忽悠別人認為他是純陽子,而是想辦法讓自己真正成為純陽子,那個真正心懷天下的純陽真仙!


    “叮咚!恭喜宿主達成成就‘cos的自我修養一’正式開啟自我修養係列隱藏任務。”


    “……任務?”縱是沈硯在思考人生的時候被係統來這麽一下突然襲擊也不由懵了一秒,但他還是忍不住皺眉:“不是說沒有任務的嗎?”雖然他已經有所覺悟了,但是他自己要出改變和被別人逼著做出改變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請宿主放心,此任務並非強製。”996連忙解釋道:“自我修養係列任務是為了幫宿主明確係統定位、明心見性而存在的。完成有獎勵,不做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什麽獎勵?”沈硯一邊琢磨著係統的說法一邊進一步詢問道。


    “cos係統係列任務提供心理幹涉獎勵。幫助宿主在長久的異世界生活中確保心理健康。”


    沈硯瞬間便眯起了眼睛:“怎麽?你們之前不保證宿主的心理健康的嗎?”


    “無獎勵模式采取情感抽離模式,每轉換一次世界便將前一世界的情感淡化抽離,使宿主回顧往事時不會比看一場電影有更多的觸動。而在心理幹涉模式下,宿主可以在確保心理健康的基礎上,盡可能多的保留相關情感。”


    沈硯不由默然,係統的兩種處理方式都沒有問題,都能夠確保他返回原世界後仍能不受影響的生活,如果是他剛穿越的時候他會覺得這兩種方法都可以,但是現在沈硯卻不由猶豫了——即使是在原來的世界他也從未有過如葉英這般與他誌趣相投的朋友,他不願這份友誼有分毫的折損,那麽他的選擇也就顯而易見了……


    “任務是什麽?”


    “cos的自我修養一:請宿主用心體悟人設精神,完美扮演純陽真仙。”


    “完美扮演?”沈硯也是被係統意識流的任務要求給氣笑了,完美這可真是一個了不得的標準啊!這個係統是要所有人都打心底裏覺得他就是純陽真仙才算他過關嗎?沈硯懶得與它爭辯,扭頭便將任務先丟在了一邊,畢竟這個標準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他隻能保證他會盡力去做純陽真仙,卻無法保證他能夠做到符合眾人期待的純陽真仙。


    那麽,如果他真的是這個世界的純陽真仙,麵對如今的一切,他又會怎麽做呢?沈硯認真地思考起來。


    ——————


    “你怎麽讓大哥也跟過來了?!”葉暉看到來援的隊伍中的人員頓時氣結,也顧不上安頓隊伍當即便把葉蒙拖到了一旁盡量小聲地問道,不過隻看他額角跳動的青筋便知道,如果不是葉英還在場他恐怕就要把這句話喊出口了。


    葉蒙小心地瞥了一眼葉英身旁這幾日不知為何給人的感覺越來越普通的沈硯,卻絲毫提不起將他的身份告訴葉暉的勇氣——雖然他不知道沈硯為什麽要隱瞞身份,但是他自己不開口葉蒙是萬萬不敢隨意暴露他的身份的。所以這份黑鍋他也隻能自己苦哈哈地擔下:“大哥想來我便帶他來了,大不了回頭將大哥留在巴陵營地就是了。哎呀,二哥,你就別管我們了,快先說說你這邊最近有沒有什麽變故吧。”


    瞥見葉英向他們這邊望來的目光葉暉心中有再多不滿也隻得先咽回了肚子裏,人都已經到了,他總不可能再把人趕回去不是?不管怎麽說葉英才是藏劍山莊的莊主,這種臉麵就算葉英不說,葉暉也是必須要為他做足的。


    葉暉雖覺腦殼疼,卻還是將葉英等人迎入了營帳,隨後為他們講解道:“情況並無太大的變化,打了兩個月陸路、水路我都已經試過了,想要打擊十二連環塢的分舵倒是沒有太大難度,不過是之前的水匪營寨多了些人手、巡防更精密了些罷了。但是,若是攻打十二連環塢的總舵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葉暉指著一旁掛起的半成品新製地圖歎息道:“十二連環塢依托白帝城與附近原有的水匪營寨構建了完整的防禦體係,陸上有機關、哨塔,水上有戰船、浮橋、水閘構成的封鎖線,四處都有人值守,而且還有流動哨卡、每天換班的時間也不盡相同。”


    “這是你們探查出的布防?”葉英盯著牆上並不完整的地圖越看越是眉頭緊鎖。


    “是,收效甚微。”葉暉苦笑不已:“直到現在為止我們連白帝城的城門都沒進去,隻探查到了外圍的布防,甚至還無法掌握全部的流動哨卡巡查路線和換防的時間。強攻也試過了,同樣最多隻能打到白帝城城門口。白帝城中的兵器質量並不比我們的刀劍差,而且……”


    葉暉猶豫了片刻仍是低聲說道:“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白帝城中的水匪觀其武功路數不像江湖流派,反倒……反倒像是軍中行伍的路數。”


    葉暉自己說著也覺得自己的這個猜測實在有些聳人聽聞,畢竟他們若真是行伍之人那十二連環塢就不僅是匪寨,甚至還是叛軍駐地了。但葉暉沒想到的是,聽到他的隱憂,葉英等人的神色雖然凝重了些許卻絲毫沒有驚訝或是懷疑的情緒。甚至葉蒙還長舒了一口氣:“果然是宇文氏的叛軍啊!”


    “宇文氏叛軍?”葉蒙的聲音雖小葉暉卻聽得真真切切,急忙追問道:“你們得到了什麽消息?都說出來!”


    葉蒙正欲開口,卻突然聽到帳外大聲通傳:“幾位莊主,天策府楊寧將軍來訪!”


    “楊寧?!”葉暉頗為驚詫,“快快有請!”


    楊寧的到來讓葉暉暫時顧不上追究葉蒙的消息來源,隻先將此事記在心上,便急忙起身去迎。畢竟旁人不了解早已“落魄”了的天策府的底細,葉暉作為常年主持雙方兵器交易的主事人又怎能不了解天策的情況?別看楊寧年少,但論戰陣殺伐絕不弱於經年老將,乃是天策府年輕一輩的中流砥柱。


    即使天策武功並不長於江湖搏殺,楊寧的實力在江湖中年輕一輩也稱得上是頂尖。更何況楊寧還是天策府總教頭,這般人物突然前來拜訪,葉暉如何能不慎重以待。


    “不知楊將軍遠道而來,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客套便不必了,都是熟人閑話少說,不知葉暉莊主對十二連環塢的布防摸透了多少?”


    楊寧單刀直入直接問懵了葉暉。葉暉不禁轉頭想找人救場,卻忽然發現在場的似乎除了他之外並沒有人對楊寧的來意感到奇怪,葉暉頓時皺起了眉頭,轉回頭來:“楊將軍且先停一下,不知楊將軍又是為何來此?您要十二連環塢的布防又是為何?”


    楊寧聞言也不由一愣,目光不由向沈硯的方向飄去,他是認識沈硯,甚至知道他做出的那些驚世駭俗的預言的。畢竟當初為了這份預言的可信度軍師和府主還狠狠吵了一架,還差點打起來……當然是朱軍師單方麵毆打李承恩,畢竟軍師是讀書人,府主若是還手打傷了怎麽辦?


    這次他來十二連環塢也是在接到沈硯的密信後主動請纓的,畢竟十二連環塢對於地方守軍或許是一塊硬骨頭,但對他們天策府而言也不過如此。除了一個宮傲與宇文氏的叛軍需要注意之外其他諸匪根本不足為懼,畢竟他們在整合之前也尋常水匪,之所以一直放任他們不過是因為他們時常流竄,船隻速度也快,清剿起來成本太高罷了。


    但現在不同了,朝廷有誌強軍,先是擴軍,又是增發糧草。如今上麵查得嚴,少了那些層層克扣的貪官汙吏,他們倒手的糧草便是養從前的十個天策府都夠了!這麽富裕的條件,早就躊躇滿誌的楊寧如何能不興奮?要不是上麵一再強調要師出有名,要等西域那些蠻夷忍不住對他們的商隊出手他們才能出兵去剿滅“叛逆”,楊寧早就忍不住拉著兵出關了。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施展的機會,楊寧自然不願錯過,更何況請他們出兵討伐十二連環塢的還是他們天策的大恩人純陽真人?楊寧自然是更加義不容辭了!事實上不僅是他想來,秦副統領要不是打不過他,恐怕就是他帶兵過來了。


    可是楊寧怎麽也沒有想到的是,他這邊興衝衝地趕來準備和藏劍聯手大幹一場,結果看這情況人家藏劍竟然似乎不知情?!楊寧整個人都不太好了,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啊?難道純陽真人這是想幹好事不留名?可是這事也不是這麽辦的啊!連友軍都不知道你是友軍,這種仗根本沒法打啊!


    好在沈硯並沒有讓楊寧糾結到底要不要“暴露”他,不等葉暉順著楊寧“掩飾”得完全不到位的目光望過來,沈硯便主動站了出來:“是貧道請楊將軍來的。”


    說著不等葉暉發表任何意見,沈硯便一句話堵死了葉暉爆發的可能:“十二連環塢中有宇文氏叛軍的蹤跡,這已經不是你們藏劍與十二連環塢的恩怨了,事關大唐江山,容不得半點輕忽。此事允許藏劍插手本就已是法外開恩,若要再辯,此事便將由天策府全權接管。”


    葉暉噎得說不出話來,卻也找不出任何反駁的理由,事涉叛軍,朝廷接手無可厚非,這個消息傳出,便是藏劍就此離去,江湖中雖有議論,但臉麵上卻也無傷藏劍山莊的威信。可以說是給足了他們麵子,可是,這話由沈硯說出來葉暉卻偏偏覺得哪哪都不對味。


    畢竟他之前可是認準了沈硯不知道是那座山上下來的野道士,如今卻突然與朝廷扯上關係,讓他如何不驚?


    “你到底是什麽人?靠近我大哥又有何目的?!”葉暉轉念一想瞬間炸了毛。


    沈硯抬手止住楊寧要為他說話的舉動,無奈歎息:“為何你們都懷疑我不是真心結交阿英的?”


    “!誰準你喊得那麽親密的?!”顯然,兄控等級max的葉二莊主根本聽不進去沈硯的話。


    沈硯索性直接拋開葉暉轉向葉英問道:“你可信我?”


    葉英不假思索地輕笑應道:“生死不渝。”


    沈硯眼中不由染上了一抹笑意:“那地圖我先帶走了,明日再來定計。”說著沈硯毫不客氣地卷走了牆上葉暉辛辛苦苦繪出的布防圖。


    葉英也不阻止,但卻忽然傳音道:“你下定決心了?”


    沈硯腳步未停,傳音回道:“我亦生死不渝。”


    葉英忽而輕笑出聲,抬手攔下了還想要要回地圖的葉暉,目送沈硯離去:“願君,得償所願。”


    被攔下的葉暉心中的不滿積蓄到了極致,他本就不喜沈硯,如今竟然連葉英都不站在他這邊了,這讓葉暉如何能夠坦然接受:“大哥!你為什麽什麽事都讓著他?他若是別有圖謀呢?我們連他是什麽人都不知道!他憑什麽拿走地圖?!”


    葉英還未答話,原本已經走到一半的楊寧突然回過頭來瞥了葉暉一眼,悶聲道:“那你最好先知道知道他是什麽人,然後再想想你憑什麽在這對他吆三喝四!”說罷不等葉暉回神,扭頭便走。


    葉英頓時失笑:“楊將軍還是這般率直。”


    “大哥!”葉暉也是暴躁至極,自從沈硯出現之後,所有的事情仿佛都超出了他的預料,他大哥的變化、十二連環塢的情況、天策府的莫名維護。這樁樁件件都令本就心情煩躁的葉暉愈加暴躁,現在連葉英都不站在他這邊,這讓葉暉頗有種孤立無援的感覺。


    “二弟!”葉英也十分鄭重地望向葉暉:“阿硯是我朋友,生死不渝的摯友。”


    葉暉胸口的氣硬生生被葉英鄭重的告知梗在了心頭,他如何能不了解他的大哥?當初劍塚孤寒都沒能讓他多為自己辯解半句,但凡他下定了主意的事情便是葉孟秋都無法讓他改變分毫,如今他這般鄭重其事的說出這麽重的話隻能說明一件事——他真的極為看重沈硯,甚至在葉英心裏他已經被擺到了與他們這些葉家人同樣重要的地位。


    葉暉想要憤怒,他氣葉英怎麽能那麽容易輕信一個認識不足一年的人,氣他竟然為了他連家人的意見都不顧,氣他……葉暉憋著憋著卻突然泄了氣。氣又有什麽用?事情已成定局,他所能做的不過是盡量試著去接受沈硯,並且盡他所能去保護葉英罷了。


    雖然他也知道他對沈硯的敵意近乎魔怔,可是不知為什麽,他就是覺得這個人會傷害葉英……毫無緣由的預感。葉暉悶聲悶氣地應了一聲我知道了,之後便怔怔地出神。


    葉英知道他心裏還是有道坎,也不去催,隻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帶著葉蒙徑直離去。


    不過在葉蒙離開前,葉暉卻是突然叫住了他,皺眉問道:“那道士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天策會為他出頭?”


    葉蒙不由長歎一聲,小聲回答規勸道:“二哥,你不該對他這麽大敵意的,也該查得更仔細些的……我們隻知他俗家姓名,卻不知他的道號……”


    “是什麽?”


    “純陽。”


    純陽二字一出葉暉瞬間傻在了當場:“純陽真人?!……對了,是新的純陽真人……怪不得,怪不得呢!”葉蒙看著自家二哥明顯被刺激了的樣子不敢多留,當即便退出了帳外,隻留葉暉一人讓他好好冷靜冷靜。


    ——————


    藏劍這邊不安生,天策這邊同樣也不安定。


    別看楊寧為沈硯懟了葉暉,但對沈硯的這番騷操作楊寧也是頗有意見的:“真人既然沒和藏劍談好何必提及聯手一事?戰場之上雙方若是沒有高度統一的指揮很容易誤傷友軍的!”


    沈硯當初傳信之時心緒紛亂自然沒有注意那麽多,如今楊寧指出他也不是那種有錯不改的驢脾氣,當即爽快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是我想岔了,還請楊將軍見諒。隻是還勞楊將軍多等一日,是否聯手,此事明日必見分曉。”


    楊寧雖有不滿,但沈硯爽快的態度也迅速撫平了他的怒氣:“唉,那便如此吧,真人也莫著急,這幾日我還需派出人手偵察情況,您與藏劍那邊三日之內有個結果便是。不過醜話說在前麵,這指揮權一定是要歸我的,這一點還望真人與葉暉莊主說明白。”


    “這是自然。”沈硯點頭應許。


    在這點上達成一致後楊寧也不再多言,轉而向沈硯詢問起藏劍手中的情報。沈硯取出地圖,二人當即對著地圖商討起來,當然,大多是楊寧說沈硯聽,畢竟,沈硯雖有係統與千年知識,卻也不過是紙上談兵。提提意見也就罷了,領兵打仗?楊寧敢放權,他都不敢接!


    ——————


    五日後,楊寧、沈硯、葉暉、葉英四人齊聚一堂。葉蒙早已在三日前便回返藏劍了,而雙方也已達成了足夠的共識。


    “……這便是這幾日我們偵察的結果。”楊寧麵色沉凝地總結道:“十二連環塢的難纏程度遠在我的預料之上,白帝城內哨卡、機關極為縝密,一兩個人若想瞞天過海或有可能,但想要帶上部隊潛入,恐怕絕無可能。而且我們隻拿到了地上的布防,底下的廳堡暫時無法查探。不過,好在他們盤踞白帝城的時日不長,地堡與外界的密道尚未挖通,隻要我們將他們圍困,便有辦法將這些逆賊全部剿滅。”


    葉暉提議道:“你們天策是秘密調軍,十二連環塢並不知道你們到來,雖然隻能強攻,但我們藏劍可以在明麵佯攻吸引他們的注意,到時你們便可攻其不備突入白帝城……”


    楊寧搖頭並不才用他的建議:“不妥,無論白帝城的城防規劃出自何人之手,此人必然心思縝密、性情多疑,他既然知道藏劍來了援兵,無論你們亮出多少人馬他們都必然會再防備一手,突襲根本起不到預想的效果。況且白帝城四麵環江,隻有一座城門,唯一的陸路也一路盤踞著各種塔寨。即使從不同方向攻入最後也必然與白帝城城門守軍交戰,此計不妥。”


    沈硯回想著白帝城的地形,突然開口道:“並非不可突襲,隻是人數必然不可太多,而且無法騎馬。”


    即使有諸多限製但這也不失為一個主意,不管怎樣總比強攻強,楊寧立刻追問道:“真人有其他路線?”


    沈硯點頭,指向案上的地圖:“此處有一處岩台,雖然窄狹,且岩壁陡峭,但自其向上正好直入白帝城腹地。隻需以鎖鏈將江岸與岩台相連,再遣善輕功者沿鎖鏈而上在此聚集,待正麵開戰便由此沿崖壁飛上,自內部攻破,裏應外合,奪下白帝城城門。”沈硯所指之處便是日後瞿塘峽的陣營營地,當然如今此處尚未開發,比之日後的平坦更為險峻,也無上下之路。


    楊寧與葉暉雖覺得沈硯這想法頗為異想天開,但仔細一想卻並非沒有可行性,隻是……“橫渡長江本已艱難,更何況還要攜帶那麽長的鎖鏈,再者入城之後到拿下城門所需時間雖不長,卻必然極為艱難。如何保證能在城中援軍趕到之前奪下城門?”


    “鎖鏈自然由我安置,至於援軍……”沈硯抬手點了點地圖,“白帝城為了提防外敵入侵特別前後分隔,中間以大殿樓梯相隔,敵前騰空無異於活靶子,所以隻需把好樓梯,便可阻隔後城援軍。城門左右設陣,隻需稍加改動便可化為己用,到時隻需應對正麵來敵即可。”


    “可是入城的人手本就不多,想要隔斷前後便是一批人手,攻奪城門又是一批,況且孤軍奮戰必然損失慘重。我們沒有那麽多的人。”葉暉沉聲道。


    沈硯與葉英對視一眼,輕飄飄地反問道:“誰說需要很多人了?隔斷前後,阻擊前城來敵,各一人足矣。”


    葉暉不由皺眉:“您是打算隔斷前後還是阻擊前城敵軍?可便是如此也隻有一人而已,難道您要與楊將軍一同入城?那城外的軍隊又由誰指揮?若是我來恐怕會比楊將軍慢上許多。”


    楊寧也正要反駁,卻突然聽到葉英笑道:“誰說隻有阿硯與楊將軍有這般實力了?”


    “大哥?你……什麽意思?”葉暉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沈硯立刻坐實了他的預感:“我去阻擊前城來敵,隔斷前後自是由阿英負責,台階道口並不寬廣,有阿英在,自可確保無虞。”


    “開什麽玩笑?!我不同意!”不等楊寧表態葉暉立刻高聲反對:“你這是想讓我大哥去送死!”


    “你哥覺得他可以,你憑何反對?”沈硯眼都沒抬直接回懟道。


    “你!……反正就是不行!”葉暉不敢說出葉英劍道天才的名聲都是誤會,他的實力並沒有傳聞中那麽厲害,但他也打定主意便是退出這次合作也絕不讓葉英去冒險。


    “二弟。”葉英突然起身按住葉暉的肩膀:“我可以的。”


    “大哥!你不行!”葉暉簡直要被逼瘋了,以前他怎麽沒發現他家大哥對自己的實力這麽自信呢?


    不給葉家兩兄弟爭執的機會楊寧徑直起身道:“行或不行,試試不就知道了?”說著便提木倉向帳外走去,顯然是打算與葉英過上兩招。


    沈硯卻並不打算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巴陵與瞿塘峽相隔本就不遠,他們這幾日頻繁進出藏劍營地本就惹眼,若是再打上一場怕是會引起十二連環塢那邊的注意。於是他連忙攔住楊寧:“無需如此麻煩。”說著向葉英以目示意。


    葉英瞬間會意,略微頷首,微微闔目,瞬息之間,劍氣立起。楊寧立時瞪大了眼睛,葉暉更是驚得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這這這……”


    “我說過,我可以。”葉英淺笑道。說話間劍氣流轉,隻一眨眼的功夫原本充斥著整座營帳的心劍劍域已然消失無蹤,如果不是地麵上那個被劍氣切割出的整齊的入土三寸的藏劍標誌,葉暉都要懷疑剛才是不是自己的幻覺了。


    葉暉還未回過神來楊寧便已經激動地拍板道:“就按這個計劃來!葉英莊主,純陽真人,到時候那些兒郎便要勞煩你們了!”


    沈硯與葉英同時頷首應道:“義不容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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