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入城已晚,沈硯便先尋了一處客棧落腳,一切安置停當後再下樓便已是月上柳梢。算起來沈硯來到這個世界也有五月有餘,小半年過去了其間的精彩程度著實是他之前二十餘年的人生無法比擬的,但夜間獨坐,一邊整理著係統中的素材一邊思考著接下來的行程,沈硯心中更多的並非自得,而是悵惘。


    他如今扮演的是一位仙人,何為仙?出世、出塵、超俗。這個身份帶給他無與倫比的便利與威信的同時也注定他無法像一個普通的江湖人一樣縱馬高歌、快意恩仇,因為他的一舉一動代表的並非隻是他自己,更是他身後的純陽與李隆基。


    而且他畢竟不是真正的仙人,為了減少破綻,降低被發現的概率,沈硯隻能選擇盡可能少的與旁人接觸,有些時候神秘是一個人最好的掩護色。所以這也注定他在此世行走難有相伴之人,更遑論摯友、知己了。


    推開客房裏的窗,抬手擒住一枚想要隨風潛入房間的樹葉,沈硯不由失笑,遊子思鄉真不愧是人之常情啊,就連他這種自認感情淡薄的人也免不了俗,他之前還想著在這個世界待夠十年再離開,如今看來,這十年恐怕不如他想象中的那麽好過……不過沈硯並不打算因此改變自己的計劃,畢竟這還隻是第一個世界而已,他尚且不知需要經過多少個世界才能回去,思念這種感情,還是早些習慣的好。


    思慮間沈硯抬手將葉片舉到了唇邊,一抿唇,悠揚的樂聲隨之而起。


    沈硯的演奏技藝不過尋常,但得益於習武的緣故,氣息綿長、控製精準、耳清目明,至少音準還是有的。再兼之月夜靜謐,葉笛悠揚,倒是憑空為他吹奏的思鄉小調添上了幾分意境。沈硯心有觸動,一時之間竟是忘記了注意周圍的環境,原本他若是這麽吹下去要不了多久店家就該上來喊人了,然而,曲至中程,一道簫聲匯之而入。


    沈硯瞬間回過神來,但那吹簫之人的音樂素養顯然遠在他之上,雖是和聲但沈硯心裏清楚若無那人有意相引,隻怕他的笛聲從他回神的那一刻就已經破音了——畢竟他會吹葉笛真的僅限於會吹而已。不過,沈硯雖然吹奏的水平一般但他的審美水平還是在線的,這人的簫聲中固有應和他的思鄉之情,但更多的卻是柔和的安撫之意,沈硯有理由懷疑他/她是聽出了他的傷情之懷方才有意出手,想來是怕他傷情傷身。


    沈硯不由彎了彎眉眼,真是一個溫柔的人啊。若是平日,此曲罷,沈硯自然致謝離去,與此人再無糾葛,畢竟萍水相逢合奏一曲已是緣分,他是斷不會冒著崩人設的危險去結交此人的。但是今日他本就是思鄉情動,心防脆弱之時,又與這人以曲交情,雖是淺薄,但樂隨心動,頗為相合,似有知音之相。再加之從這人的簫聲中聽出他必是一位溫雅君子,待樂聲落,沈硯當即翻窗而出,直奔簫聲出處而去……


    此世緣淺,若能得一知音也算不虛此行。沈硯心中為自己找好理由,腳下已是一刻不停地輕盈地躍入那扇洞開的窗口——立指壓唇,眉眼淺笑,沈硯看著麵前錯愕的青年輕聲道:“噤聲。”


    看著眼前長身玉立的青年沈硯越看越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隻見青年長發高束,氣質沉靜,眉眼如畫,額間生著一點梅花印痕,若紅梅映雪,風姿卓絕,衣著間原本惡俗的金色在他身上卻顯得貴氣天成,讓人打心底裏生出一種合該如此的感覺,隻是……沈硯看著看著不由自心底生出了一抹疑惑,這人好生眼熟,難道他們見過?


    青年不過是扭頭放隻簫,卻不想回頭便看到一位不速之客,若非沈硯觀之不似歹人,他又心理能力出眾隻怕早就忍不住驚叫出聲了。渡過最初的驚訝之後,青年也很快猜到了沈硯的身份,看著望著他呆呆出神的沈硯,青年不由輕笑:“道長不必拘謹,請坐。”


    看到青年的笑容沈硯也當即將心中的疑慮拋到了腦後,收斂笑容,從善如流地入座,但是眼角仍是帶著遮掩不住的笑意:“聞君簫聲,便知必有此行……貧道心神激蕩,委難自製,深夜拜訪還望兄台海涵。”


    青年亦是笑道:“何罪之有?是葉某見獵心喜擾了道長雅興,道長不怪罪,我已歡喜。今日能結識道長更是喜不自勝。”


    沈硯原是緊張的,但看著青年在說這話時緩緩漲紅了的臉,沈硯反而突然不緊張了——大概是因為看出他比他還要緊張的緣故吧,看得出青年並不是一個善於言辭的人,但是此時卻願意說這麽一大段話,可見那知音之感並非他一人自作多情。既然如此那便好辦多了,既然他不會說話,那他自然就多說些咯~反正他也不是真的高冷。


    至於說傳出去有礙他仙人的威信,那當然是不可能的。沈硯對於自己看人的眼光還是頗為自信的,這位葉公子可不是那種守不住秘密的人,他二人若為友,自可交心。不過想歸想,沈硯自然不會上來就這麽做,畢竟知人知麵不知心,交心這種事情還是需要再接觸一二再做決定。


    但這並不妨礙沈硯在有好感的基礎上比對旁人多給予他一些信任——“貧道純陽子沈硯,見過葉公子,兄台喚我沈硯便是。”


    純陽子這個道號明顯讓對方愣了一愣,但是很快,愣神的卻變成了沈硯,因為他聽到回過神來的青年說:“在下藏劍山莊葉英,見過沈兄。”


    沈硯:……???!!!心劍葉英?!


    猛然間與男神稱兄道弟讓沈硯委實有些消化不良,不過好在近來他裝逼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了,總算沒有讓葉英看到他下巴砸在腳背上的窘態。再兼之葉英聽到他的名號後明顯有些好奇與景仰的神色,沈硯很快便調整好了自己的心理狀態——不就是心劍葉英嗎?現在他純陽子在江湖上也是傳說一級的,雖然這其中的名氣大多得益於呂洞賓,但沈硯相信不久的將來,世人提及純陽二字,想到的更多是他純陽子沈硯,而非呂洞賓!


    這點野心與自信沈硯還是有的。當然那些都是後話,如今的沈硯卻是與葉英一見如故,相談之後更是相見恨晚,雖然二人都不是話多、熱情的人,但是他們仿佛無形之中有一種冥冥的默契,很多時候隻需一個眼神便已心意相通,二人越聊越是歡心,不知不覺間竟是秉燭夜談直至天明。


    翌日,當葉暉一推門便看到自家大哥與一個陌生道士攜手從房中走出時整個人都傻眼了,夭壽了!他家大哥被妖道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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