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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北縣!”


    青奮用手蹭了蹭那塊被泥巴敷得麵目全非的半人高界碑,勉強辨認出了那三個模糊的大字。


    “貴人!您可來啦!”


    就在青奮氣還未喘定一口,道旁猛然一聲鬼嚎嚇了他一跳,轉頭看時隻見一個精瘦的半老頭子突然從旁邊樹腳下躥了出來,好像一頭餓狼般朝著自己撲了過來。


    “你想幹什麽?”


    青奮一臉警惕的擺開了架勢,倒不是因為撲過來的是什麽危險人物――這老頭滿手繭子一看就是拿了一輩子鋤頭從未摸過菜刀的角色――,而是這種不會武功的人對青某來說才是更危險的存在,如果他不是想砍人而是想抱大腿的話……


    “貴人救命啊!”


    怕什麽來什麽,那老漢一彎腰就朝著青奮的大腿抱了過去,萬幸後者早有準備,一個側身讓他抱了個空。


    “誰是你的貴人?站住了好好說話,不準再靠過來!”


    要不是看他年老青奮早一腳踢飛了,當下厲聲喝止,老頭腦門一震終於稍稍冷靜了幾分。


    “貴人不要著惱,老漢並非瘋子,隻是一時心急,冒失了,冒失了。”


    清醒過來的老頭連連作揖,看樣子確實是有大事要相求於眼前這個生平首見之人。


    “老漢舉家現在遭逢大難,不,是我們整個郭北縣都遭逢大難,有一位仙長指點我說守在這裏,今天將有貴人在午時來到郭北縣,你就是我們的貴人啊!”


    老漢越說越激動,眼看又要撲過來,嚇得青奮再退了兩步。


    “我又不會撒豆成兵,點石成金,我算什麽貴人?老爺子你大概是被江湖術士給騙了,有什麽難事還是快點去找你兒子商量吧,再不行還可以找官府吧。”


    青奮開始有點可憐這老人了,想來倒不是神經病,隻是可憐人而已。


    “官府現在是自身難保,我兒子……誒,說起來就是我那不孝的兒子啊!”


    不提兒子還罷,一提老漢更是老淚橫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老漢家門不幸出了逆子!本來好好一個人,也不知道被那些人灌了什麽**湯,如今成天不務正業跟著那些人跑東跑西也不知在做些什麽。到了今天那群人開壇講什麽**,這畜生竟然要賣田賣家去孝敬那個什麽鬼菩薩!那些人會使妖術,我那逆子已經鐵了心腸,老頭子說什麽他都聽不進去了。不止忤逆子,整個郭北縣裏十之七八的人都被他們惑惑了,就連縣老爺都成了那什麽教的什麽弟子,可以說是整個郭北縣都已經瘋了。


    老漢平時並非求神問佛之人,前日裏實是走投無路才去找郭北觀找仙長求簽,仙長指示我說等在這裏中午將遇貴人,可解郭北縣的大劫。我,我……誒,我也是急瘋了。”


    老頭子連續說了很多的“什麽”,顯然他對究竟發生了什麽也知之甚少,唯一可以確信鑿鑿的是,不管那“什麽教”究竟是騙子還是邪教,那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唉,嚇到先生了,真是,這大把歲數還出來丟人現眼。先生無論要去哪都還是請繞開郭北縣吧,前陣子山上鬧鬼,現在縣裏又鬧妖孽,這裏邊已經不是好人該來的地方了!”


    激動之後已經冷靜下來了,老漢抹了抹眼淚站了起來,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決絕之色。想來是橫看豎看眼前的年輕人也不像有法力傍身可以驅妖降魔之輩,唯有下定決心還是豁出老命,不是要去打死那些邪教徒就是要去打死自己的兒子了。


    “等等,老人家。”


    就在老漢要轉身離去的時候,沒想到原本一副“你找錯人”模樣的過客突然反過來拉住了老頭。


    “老人家慢走,那個半仙說的沒錯,想來我果然、剛好、恰恰是你的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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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災荒四起,末日將臨。這是天數,是盤古開天的時候就已經預定好的天數。饑餓、戰火、瘟疫、蝗蟲、旱災……莊家會顆粒無收,大地會屍骨如山,所有的河流都會被血染成紅色,大多數人都會在末日中死去,天地將會重歸渾沌。”


    一個土基臨時碼成的法壇,高約丈餘,四方三層,插了紅燭、長香、火炬等物,倒也有幾分煙霧繚繞的味道。一個紅布帶紮頭身披法衣的法師正端坐其上大講末日論,壇下四個弟子狀的人物或捧寶劍或持旗幡,一臉嚴肅的正在護法。


    壇下正麵跪了幾排的信徒,再外圍還有黑壓壓的人群圍得裏三層外三層足足幾百號人,對於這個偏遠小縣來說,就算不是所有人都擠在了這裏也差不多少了。


    “那我們怎麽辦?”


    可怕的末日降臨似乎嚇住了下麵不少人,幾個聲音馬上跟著叫了起來。


    “問得好!”


    壇上法師高聲一讚,他四周火把的火焰隨著話語猛然一躥,人群中又是一陣驚呼。


    “無當老母憐憫蒼生,特意派下彌勒佛轉世,化身白蓮拯救世人。末日之中,唯有得彌勒庇護者才能前往淨土。你們要懺悔自己的罪過,加入白蓮聖教,誠心供奉彌勒聖尊,方能在末世中得享安樂。”


    “我們願意供奉!”“我們願意供奉!”


    一群信徒叩頭於地,雙手高舉著金銀財物和房契地契,衷心高頌著彌勒名號。旁邊其他人似乎也受到感染,雖然還未至傾家蕩產的地步,但也竟不以這群人的行為感到瘋狂,反而目露讚同之意。


    就在那法師高高在上享受眾人膜拜的時候,一個不和諧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邪教!他們說的都是邪說!大家不要相信他們!”


    壇上人與地上人齊齊轉頭望向來者。


    “這些人都是騙財騙色的騙子,試問天下間有哪個真正的佛祖會要人傾家蕩產來供奉的?這些人不過是假借佛祖之名行詐騙之實,大家不要給他騙了!”


    大步而行的來者是一個書生,模樣已經不算年輕,衣擺上都還沾著墨跡看得出是匆匆趕來,人還沒站穩已經揮斥方遒大喝那個法師。


    卻見壇上法師不怒,隻是冷笑。


    “區區第六天波旬惡魔的子民也妄想亂我信徒心念,可笑!可笑!”


    冷笑兩聲,紅巾法師隔著近十丈外揚手一揮,隻見手中金光一閃,那書生就好像被拋飛的稻草人一般莫名其妙地騰空倒飛了出去,身上無火自燃,衣服前襟燒毀大半,胸口焦黑一片,落地時雙目圓睜,竟然已經咽了氣。


    “掌心雷!”“天譴!”“法師神通啊!”


    眼見相熟的鄉親慘死眼前,受了蠱惑的縣民們不但沒有生出同仇敵愾之心,反而個個對白蓮教越發敬畏難言,磕頭的磕頭,亂嚷的亂嚷。張老漢與青奮來到街頭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魏家後生,魏家後生,你怎麽樣了?”


    張老漢一到地頭先看見了地上死不瞑目的書生。青奮彎腰伸手探了探魏生的頸脈,對著張老漢搖搖頭,已是回天乏術了。


    “逆子!逆子啊!你看看,你看看,這些妖人在這裏當眾殺人,你還給他們磕頭!你,你真是氣死我了!”


    張老漢氣得渾身亂抖,轉頭一看自己的兒子竟然還在人群中高捧著自家的田契地契跪得像根棍子,這一氣當真是差點氣死,抓過兒子衣領來,幾個耳光便抽了上去。


    “他們是大師,他們不是妖人!爸你不要亂說。大師,大師,我爸是一時糊塗,你們不要懲罰他。”


    張家的兒子雖然不智但還算孝順,被老子打得眼冒金花,第一件事不是抱頭閃避反過來卻是張臂擋在了老子的麵前,同時亂捂他的嘴,想來是生怕大師一怒發出掌心雷把爹給劈了。


    “哼,且看在張生麵上,你父這次對聖教不敬便算了。你且帶回家去好好管教,再有下次,天譴不饒!”


    高高在上的法師寬容過人的一揮手,換來下麵又一陣高呼,那模樣哪裏是白蓮法師,活脫脫已經是玉皇大帝了,而就在他得意洋洋之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卻再次岔了進來。


    “我聽說現在賢劫千佛出世,彌勒佛是為第五佛,應在釋迦摩尼佛圓寂後經曆一千年正法,一千年像法,一萬年末法,合計一萬二千後方才降世。你家的彌勒卻怎的不守規矩,早了一萬年就蹦達出來了?”


    這樣的嘲諷這可比那魏家書生的斥訴嚴重多了,所有信徒駭然之下不由移步退讓,霎時間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出現一條通道,一個負手冷笑的青年出現在紅袍法師眼下。


    “哪裏來的狂人?大師,讓我去教訓教訓他!”


    地上跪著的人群裏站起一人,粗聲粗氣的說道。


    青奮這才發現跪在地上的除了如張老漢兒子這樣的“後進”,還有一些頭綁綠帶的信徒跪在前排,想來該是個高級版的信徒了。這位說話之人五大三粗,說起話來嗡聲嗡氣,一看就是非蠻即愣之輩。


    “這不是青龍溝的嚴家老五嗎?他怎麽會在這裏?”


    人群中似乎有認識這個蠻夫的人,青龍溝距離郭北縣不近,那裏的人跟隨著幾個法師一路來到這裏,不算鐵杆信徒也算得銅杆了。


    “此人乃是邪魔外道為壞彌勒救世而來,非是剛才的波旬子民可比。你可有信心殺他?”


    紅帶法師戟指指點,說話抑揚頓挫,活像唱戲一般,話的內容卻遠非唱戲那麽有趣。這些人將殺人稱為除魔,無怪可以心安理得的將濫殺無辜的觀念塞入普通人的大腦。


    “我追隨法師已有三月,燒過神符飲過神水伏了神化,已是劍槍不入之身,願為我師效力!”


    那蠻子雙臂一振大聲說道。似乎生怕法師不信,他左右尋摸看見旁邊一顆楊樹,一人合抱數丈高低,枝繁葉茂長得甚好,大步流星走將過去,大喝一聲一頭撞了上去。


    人群之中齊齊發出一聲驚叫隻道是要血濺三尺,誰料先是腳下地皮猛的一跳,再聞一聲巨響,定睛看去那蠻漢分毫無損,那株楊樹竟然被撞出了半尺來深的一個大坑。整棵樹搖搖欲墜,險些就要倒將下來,附近的人連忙走避。


    “鐵頭功!”“好厲害!”


    眾人震驚之後回過神來,紛紛大呼厲害。隻是加入白蓮教三個月就能這般力大無窮劍槍不入,算命先生還騙個十年八年,如今這嚴老五卻是活生生的例子,就算之前還有些疑心的人,此時也不再懷疑這白蓮教主真的是佛祖轉世,否則隻是一個教下法師哪來這麽大神通?


    村民大呼小叫,青奮也是心中暗驚。一頭撞斷一棵大樹對於武林中人來說沒什麽了不起,有個十年八年硬功功底的人輕易可為。但問題是這個嚴老五聽說才入教三個月,就算達摩祖師再世,張三豐真人重生也不可能三個月教出這麽厲害的徒弟!說妖術,真是妖術?


    緣由究竟為何還沒想出來,那嚴家老五已經狗熊般的衝了過來,揮拳直擊青奮麵門。所有人又是一閉眼,腦子裏已經出現這個弱不禁風的讀書人腦袋被打得宛如秋天熟透柿花的情景。


    “嚎――”


    意料之外的慘嚎聲再次把眾人嚇了一跳,睜開眼時卻是看著那個年輕後生好生生站在原地,剛才還巨靈神一般的嚴老五反而滾在地上,抱著手臂不住的發出慘嚎。


    鎮民閉眼的閉眼,轉頭對轉頭,他們沒看清楚,法師卻是看得明白。適才巨靈神出手之時,那個邪魔在千鈞一發之際閃電般出指往他脈門處劃了一下,用內家真氣已經傷了粗漢經脈。


    就算是妖怪,也不過是一個會鐵頭功的妖怪而已。


    “好個邪魔,待本師親自降伏你!”


    眼看弟子不濟事,那法師的臉上也掛不住了,一個跟鬥翻起身來要親自出馬了。


    “真空家鄉,無生父母,彌勒降生,白蓮救世,天下太平,往生淨土。弟子白蓮上師陳不尤有請純陽真仙!打,打,打,打,打……”


    眼見那紅巾法師右手掐訣猛擊左掌,右腳連連跺壇,口中不停喊“打”,整個人漸漸鬼上身一樣的抽了起來。


    神打?


    青奮大吃一驚。這門左道技藝在江湖上傳聞甚多,親眼所見者卻寥寥無幾,大多數人隻是將之當成傳說,沒想到自己今天真遇到了一個。


    “請神**!請神**!”


    眾綠巾信徒又是一陣喧嘩,個個表情亢奮難耐,好似看到神跡一般。


    “打――”


    隨著一聲大喊,那紅巾法師陳不尤眼皮突然一翻,眼眶之中隻剩下眼白,十分駭人。


    “本仙呂洞賓在此,何方妖魔速速伏誅!”


    不但眼睛、神態變了,連說話的聲音都變了。隻見“呂洞賓”口中斷喝,手掐劍訣一指,壇下一名護法弟子手捧的長劍震顫連連,隨即自行飛劍出鞘,圍著法壇繞了一圈,疾電般朝著青奮刺了過去。


    禦劍飛仙?這真的是武技?我是不是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對!青奮目瞪口呆不知說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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