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翠翠在電話那頭語氣平靜地說道:“方宇, 你知道嗎?前一陣,我爸爸把他的私生子接回來了。他要讓那個野種繼承所有家產。”


    方宇不敢吭聲了。他明白,要不是自己誤導了周翠翠, 害她賠了那麽多錢, 周大力本不會那麽快把私生子接回家。


    這件事還真的跟他有一點關係。


    周翠翠慘然一笑,繼續道:“前幾天, 我明明沒碰那個野種, 他卻莫名其妙昏倒在我麵前, 醒來後用害怕的眼神看著我, 直往我爸懷裏鑽。於是我爸就把我趕出家門了。他覺得我會害死那個野種。我走投無路了你知道嗎?”


    “所以你就要來害我?你搞臭了自己的名聲, 你爸爸更加不會喜歡你!”方宇低吼道。


    周翠翠的嗓音忽然變得輕快起來:“走投無路之下, 我想到了莊理。我跑去求他,我想讓他把那塊福祿壽賣給我,讓我重振旗鼓。他沒答應, 但他把另外六塊極品翡翠都賒給我了。他說我可以先拿去製作珠寶,之後有能力的時候再付款。


    “他說他明白無家可歸、眾叛親離是怎樣的感覺,所以他願意幫我。你看, 當我走到絕境的時候,隻有他願意幫我。”


    說到這裏,周翠翠停頓了片刻, 似乎是在調整情緒, 然後才緩緩說道:“方宇, 我以前真的太傻了。我怎麽會和你們這些蠢貨攪合在一起?我還幫莊沅那個野種對付莊理,我真他媽腦子有病!我現在想明白了, 我和莊理才是一路人。他要整死你, 我為什麽不幫忙?我都已經這樣了,我還在乎名聲嗎?”


    她立刻掛掉了電話, 根本不給方宇反應的機會。


    方宇渾身僵硬地坐在馬桶上,無能為力地看著手機屏幕漸漸暗下去。


    金手指係統嘲諷道:“你可以借刀殺人,莊理也可以。這把刀,他早在緬國的時候就準備好了。我真不知道你哪來的勇氣把他當成假想敵。你趕著投胎嗎?”


    方宇:“……”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勇氣,或許是覺得重生了就能掌控一切吧。


    方宇捂住了自己的頭,感覺腦髓疼得快爆炸了。今天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作的!他上趕著找死!


    洗手間外麵,莊沅的手機也響了,不知那頭說了什麽,他焦急地喊道:“湯哥,你快給我想辦法呀!撤熱搜要多少錢?我馬上打給你!”


    緊接著,莊崇鈞的手機也響了,應該是跟他有過節的某個人打來的。


    接完這通電話,莊崇鈞的怒吼聲也隨之傳來。


    他似乎失望極了,不斷詢問:“小沅,你怎麽變成這樣了?你怎麽也跟男人胡混?是不是你哥帶壞了你?”


    方宇聽地直冷笑。


    莊沅用得著莊理帶壞?他本來就壞!他要是能學到莊理十分之一,他早就上天了!


    又過了一會兒,包房的門似乎是被某人撞開了,高跟鞋敲擊地麵的噠噠聲傳來,是莊苗。她尖聲說道:“小沅,這些視頻和照片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這下方宇笑不出來了。


    他終究還是不敢麵對這個最愛自己的女人。莊苗的哭聲讓他心碎。在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原來自己也是愛著對方的。


    莊沅不耐煩地吼道:“我正在給我經紀人打電話,你吵什麽吵?你給我滾開!”


    砰的一聲響,似乎是椅子摔倒了。


    莊苗會不會也摔倒?


    方宇坐不住了,連忙衝出去,果見莊苗被莊沅推倒在地,撞翻了椅子,正滿臉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個狂暴的弟弟。


    做錯事的人明明是他,為什麽他還能這麽理直氣壯?


    方宇跑去攙扶莊苗的時候,莊崇鈞忽然說道:“苗苗,你去把頭發剪成你弟弟這樣。你和你弟弟長得很像,那些照片和視頻有些模糊,你就說方宇是在跟你親熱,與你弟弟沒關係。路上你順便買一頂假發,和你現在這個發型要一模一樣,記者問起來的時候你才好解釋。”


    莊苗聽愣了。


    方宇和莊沅的眼裏卻放射出驚喜的光芒。


    是啊!莊苗和莊沅真的長得很像,連身高和身材都差不多,隻要剪了一樣的發型,再模糊了像素,這個理由完全說得過去!


    莊沅立刻去拖拽莊苗,勒令道:“走,我帶你去剪頭發,然後你馬上召開記者會幫我澄清!”


    姐弟共用一個男朋友是網友們最不能接受的一個黑點。把這個黑點洗白了,別的都好說。


    男人花心一些,愛玩一些,其實很容易被原諒,這是性別為他們帶來的天然優勢。接下來,隻要躲一段時間,這些風波就能平息。


    莊沅越想越興奮,情急之下幾乎是拖著莊苗在地毯上滑行。


    方宇握住莊苗的手哀求:“苗苗,求求你幫幫我吧!”


    莊崇鈞正在聯係保鏢,根本沒功夫搭理女兒。


    莊苗看看殘忍凶暴的弟弟,看看花心濫情的男朋友,再看看冰冷無情的爸爸,忽然就明白了哥哥之前對她說過的話。有愛的地方才有家,親人並不等於愛你的人。


    當她遭受了這樣的傷害和背叛之後,這些所謂的最愛她的親人,卻沒有問過她痛不痛,也沒有給過她一句真誠的道歉,反而恬不知恥地要求她剪掉精心蓄養了五年的長發,讓她去幫他們擋住所有的刀光劍影。


    她在他們心裏到底是什麽啊?


    是女兒,是姐姐,是女朋友嗎?如果是,他們怎麽舍得這樣對待她啊?


    莊苗一個個地審視著這些人,眼淚止不住地掉落。


    她掙脫莊沅的手,爬起來往外跑。


    三個男人連忙追出來,臉上帶著焦急的表情。


    這表情,看在莊苗眼中是如此猙獰。她跑到停車場,這才發現自己的車鑰匙和包包都落在了飯店,想改道跑向出口,莊沅三人卻已經趕上來了。


    “你跑什麽?小沅是你弟弟,你幫幫他怎麽了?難道你忍心看著他的事業被毀掉嗎?你怎麽這麽自私?”莊崇鈞厲聲斥責。


    莊沅可憐兮兮地哀求。


    方宇又裝載了“甜言蜜語”金手指,開始不斷地說好話。


    被三人拖進車裏,用安全帶綁住的莊苗發出了歇斯底裏的尖叫。無力掙紮的她,隻能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怨恨和憤怒。


    什麽叫自私?被搶了男朋友的人是她啊!被劈腿了的人也是她啊!付出一切卻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人更是她啊!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為什麽還要她來剪掉長發,為這些加害者澄清?


    為什麽?


    在這種極端無恥地逼迫下,莊苗對善的堅守終於破碎了。這就是她總把人往好處想的下場!


    她不斷發出尖叫,披頭散發的樣子像一隻鬼。


    路過的汽車聽見響動放慢了速度,似乎在查看情況。


    莊沅連忙解開莊崇鈞的領帶,團成一團,胡亂塞進莊苗的嘴裏,催促道:“爸爸,去我經常去的那家造型工作室!快點!”


    莊崇鈞立刻點燃了引擎。


    他不會去管女兒是什麽感受,他現在隻想馬上幫兒子解決問題。在他心裏,小兒子才是最重要的,莊苗和莊理隻能靠邊站。


    看著父親冷酷的背影,莊苗忽然安靜下來。她又一次意識到,哥哥說的是對的,這個家隻是莊崇鈞和莊沅的,不是他們兄妹倆的。早在媽媽死了的時候,他們也同時失去了爸爸。


    深深的懊悔湧上了莊苗的心頭,讓她渾身脫力。她慢慢靠倒在椅背上,雙眼無神地看著車頂。


    方宇小心翼翼地說道:“苗苗,你不生氣了吧?你願意幫我嗎?對不起我錯了,求你幫幫我吧!我以後一定好好對你,我再也不玩了。”


    莊苗轉頭看他,眼瞳裏的淚光散去了,轉而凝起一絲黑氣。


    她輕輕地點了一下頭,然後疲憊地閉上雙眼。


    她總是善良的,寬容的,豁達的,她會輕易原諒所有人的錯誤。於是莊沅和方宇馬上放鬆了警惕,幫她把嘴裏的領帶取出來,好聲好氣地安撫。


    他們的道歉沒有一絲真心,不過是為了騙取自己在記者會上的配合罷了。這一點,莊苗是心知肚明的。


    她再也無法欺騙自己說:這些人是愛自己的。


    她閉上眼,鎖住了想要流淌而出的淚水。


    到了造型工作室,莊崇鈞親自和造型師商討保密事宜,並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價。


    莊沅和方宇各自找了個沒人的房間,給經紀人打電話。


    莊苗被幾名保鏢團團圍住,根本無路可跑。她稍微動一動,這些人就會萬分警惕地看過來,儼然把她當成了囚犯。


    莊苗的心已經被傷到血肉模糊,幾近破碎。


    她隻能拿出手機,默默給哥哥發短信,把自己的情況簡單講述了一遍,忍著淚水打出一行字:【哥哥,你說得對,我們才是一家人。】


    莊理回複道:【不,你已經不是我的家人了。】


    莊苗愕然地看著這句話,本就血流不止的心髒仿佛遭受了刺穿一般的疼痛。


    【哥哥,你怎麽能說這種話?連你也不要我了嗎?】她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一滴滴地落在手機屏幕上。


    【不,是你先放棄了我。前一陣,當我遭受網絡暴力,最需要人關心的時候,你在哪裏?你有給我打過一個安慰的電話嗎?你有站出來為我發聲嗎?


    【你說你願意原諒我的性向,你以為我就會感動嗎?不,我一點兒也不覺得感動,我隻覺得可悲可笑。我沒做錯任何事,我不需要你的原諒。


    【你好好回憶一下過去,然後再來告訴我,你有支持過你唯一的哥哥嗎?你有保護過他嗎?你有站在他這一邊,幫他對抗過外界的抨擊嗎?你有幫他分擔過傷心、痛苦和煩惱嗎?


    【如果這些事情,你一件都不曾做過,那麽現在,你有什麽資格質問我?首先放棄家人的那一個不是你嗎?】


    莊理停頓良久才又寫道:【最後我想問你,你愛過你的哥哥嗎?如果不斷幫助別人傷害他,就是你表達愛的方式,那麽我隻想說:謝謝,不用了,我們互不幹涉吧。】


    把該說的話都說清楚了,莊理便把手機拋到一邊,不再理會。


    莊苗努力辨識著這些話,鎖在眼眶裏的淚水終於還是滾滾落下。


    她錯了!這些年她簡直錯得離譜!她怎麽能為了那些外人,把自己的親哥哥傷得這麽深?


    哥哥曾經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為她好啊!哥哥才是世上唯一會真心為她考慮的人。


    【哥哥我錯了!對不起!以後我都站在你這一邊,我是真的愛你,我隻是糊塗了,我不知道我這些年到底在想什麽。我好像一直活在夢裏。哥哥,你原諒我吧?】


    把這段話發送出去之後,莊苗屏息地等待著,可是那邊卻始終沒有回應。


    看來哥哥是對她徹底失望了。


    這也無可厚非,自從莊沅來到莊家後,隻要哥哥和對方發生衝突,莊苗總是站在莊沅那一邊。她從來不會問前因後果,隻會不斷要求哥哥退讓甚至是道歉。


    她從莊崇鈞那裏接受的教育就是這樣的――莊沅最小,哥哥姐姐都要讓著他。


    莊苗讓著讓著就習慣了,根本沒想過,當有一天,自己讓到不能讓的時候該怎麽辦?


    而眼下就是這樣的時候。


    她已經讓無可讓了。


    她失去了哥哥、爸爸、男朋友。她甚至連自己的頭發都保不住。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莊沅。


    莊苗垂下頭裝作擦淚,實則卻是為了藏起自己忽然迸發出刻骨恨意的雙瞳。


    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會傷心,會痛苦。當傷心痛苦達到極致的時候,心髒會裂開,所有的負麵情緒都會隨之爆發。


    看著造型師走過來,擦哢幾下剪掉了自己的長發,她閉了閉眼,忽然產生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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