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皇宮已遠得看不見了, 莊理卻還斜倚在車窗邊,看著宮城的方向。


    7480吐槽道:“這個世界的神靈性格也太別扭了吧。這點小事竟然也發脾氣。”


    “他不是性格別扭,他是害怕。”莊理歎息道:“假如你是一個一無所有的乞丐, 某天走在街上, 忽然撿到一個價值連城的寶貝,你心裏踏不踏實?”


    7480代入一下, 搖搖頭:“不踏實。”


    “誰都踏實不了, 晚上睡覺可能都得睜著一隻眼睛, 一會兒想著會不會有強盜來偷, 一會兒想著會不會有主人來認領, 總覺得這東西不是我這種人配擁有的。這就是鳳冥現在的心情。”


    莊理閉上眼睛, 語氣隱含疼惜:“太過苦難的經曆讓他的心沒有辦法安定下來。他想靠近,卻又害怕靠近,得不到就永遠不會有失去。”


    “那你就讓他安心啊。你跟他打啞謎, 他不是更不安嗎?”7480滿臉疑惑。


    “你不懂。安全感不是別人給的,是自己給的,我在激活他渴求幸福的心。”莊理睜開眼, 再次看向皇城的方向,歎息道:“那些紙條不是啞謎,是驅散心魔的護身符。到了關鍵時刻, 他會需要它們的。”


    7480連連擺手:“算了算了, 我真的聽不懂, 隨你怎麽弄吧。”


    與此同時,鳳冥一臉冷漠地拂落那張紙條, 大步走向演武場。他狂躁的心需要宣泄。


    他猜得到莊理找種種借口親近自己的原因。對方想得到的東西無非兩樣:一個是榮華富貴, 一個是滔天權勢。


    除了這兩樣,自己還能給他什麽呢?圍繞在身邊的所有人, 不都是為了這兩點嗎?以前覺得極其自然的東西,為何現在無法忍受了呢?


    為什麽別人可以,莊理就不行呢?


    鳳冥不知道自己想從莊理身上得到什麽,但他卻明明白白地感受到,當莊理也不可免俗地在自己身上耍小心思時,這顆早已麻木的心竟然會痛。


    撕裂般的痛!


    鳳冥脫掉外衫,與龍禁尉的高手輪番演練,直到大汗淋漓、精疲力盡才罷手。然而這種宣泄非但沒能讓他好受一點,反倒讓他越發沉悶焦躁。他總覺得自己再不回去會出大事。


    難耐之下,他立刻扔掉手裏的武器疾步朝寢宮走去,剛進入正殿就發現一名內侍正在打掃書桌,而莊理留下的那張紙條已經不見了。


    “朕的東西呢?”突如其來的不安感和慌亂感讓他露出猙獰的神色。


    他快步走過去,桌上桌下不停查看。


    那名內侍反應倒也迅速,撲通一聲跪下,指著一本書說道:“陛下,奴婢幫您夾在這裏麵了。”


    鳳冥慌忙翻開書,找到那張紙條看了看,然後緩緩吐出一口氣。


    說什麽不想玩了,不在乎了,但他卻無法控製自己的心。他欺騙不了任何人,他就是在乎,他就是想知道少年到底在這些紙條裏寫了什麽。


    如果找不出答案,他一時一刻都無法平靜。


    鳳冥把另外三張紙條取出來,並排放在一起,反複研究,反複琢磨,把字典、詞典、古籍查了個遍,幾乎走火入魔。


    那名內侍跪在地上久久不敢動彈,直到殿外傳來丞相覲見的稟報聲,而皇上不得不收好紙條走出去,才艱難地撐起早已酸麻的雙腿。


    另一名內侍走過來攙扶他,掐指算了算,小聲感歎:“再過幾天,這朝內朝外不知又要死幾個人。”


    兩人互相對視,繼而慘白了麵色。


    再過幾天就是承恩公府全府人的忌日。當年先帝做得太狠,為逼迫皇上回來,竟一口氣殺了承恩公府三百多人。那一天是皇上逃出京城的一天,卻也是皇上墮入地獄的一天。


    每到這一天,皇上輕則抑鬱,重則發狂。每一個接近他的人都有生命危險。


    想到去年殿內血流成河的慘狀,幾名內侍竟都產生了插上翅膀逃離皇宮的念頭。


    ---


    才入宮兩天就被攆出來的鳳易和莊理幾乎淪為滿京城的笑柄。但兩人誰也沒在乎旁人的議論。


    鳳易巴不得不去讀書,整日與一群狐朋狗友飲酒作樂,好不快活。


    莊理定製的那些零件已陸陸續續送來了。他命人運到城外的一所大宅子,組裝成八台紡紗機和五台飛梭織布機,並把操作原理傳授給莊小慧。


    “這裏就是你的工廠,你雇十三個婦女幫你紡紗織布,做出來的成品直接送去你的店鋪裏賣。你無需四處尋找貨源,自己生產自己銷售,這叫產銷一體化,能大大節約運營成本。”莊理簡單解釋幾句。


    莊小慧驚愕不已地看著這十三台機器,說話的聲音都在打顫:“哥哥,這些機器太神奇了!一般的紡紗機隻有一兩個錠子,這種機器卻有十六個,而且操作還簡單。一個人能紡出十六個人的紗,八台機器能紡出一百二十八個人的紗。這速度得多快呀?”


    莊小慧掰著指頭算了算,感歎道:“哥哥,隻這八台紡紗機就等於一個中型作坊呀!”


    “不止,這種飛梭織布機的操作更簡單,速率更高。八台紡紗機紡出的紗,這五台織布機一天就能全都織成布,而且質地還非常細膩柔滑,比手工織出來的布質量更佳。”莊理慢慢演示飛梭織布機的操作方法。


    莊小慧越聽越興奮:“哥哥,我們隻需雇十三個人就能織出這麽多、這麽好的布,生產成本卻比一兩百人的大作坊少得多,那我們就可以把布價定的便宜一些,讓所有人都買得起!”


    莊理頷首道:“沒錯,由於生產效率高,我們的布的確可以賣得比別家便宜很多。但是你要找一條穩定供應棉花的渠道,免得日後發生原材料不足的問題。等你積累了足夠的資本,可以去北方買一大塊土地,自己種棉花,實現產供銷一體化,那樣更能節約成本。


    “剛生產出來的棉布沒染色,看上去白不白,黃不黃,富貴人家不會買,但因為價格便宜,普通老百姓一定會喜歡。所以咱們就先走大眾路線,薄利多銷,等以後有錢了再開一家染坊,自己做彩布或印花布,走高端路線。”


    莊理輕輕拍打妹妹肩膀,鼓勵道:“總之咱們慢慢來,不要操之過急。哥哥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開布坊、開染坊、買土地、種棉花,未來的藍圖正一點一點在莊小慧眼前展開,而且已觸手可及。哥哥發明了如此神奇的機器,她要是還做不好這筆買賣,那她就是天字第一號笨蛋。


    “哥哥我一定好好幹。我要把咱家的鋪子開遍大燕!”莊小慧拍拍胸脯,豪氣萬千地說道。


    “明年我過生日的時候,你就送我一座金山吧。”莊理給妹妹定了一個小目標。


    莊小慧一口豪氣還未完全釋放就憋成了一連串咳嗽,咳完她爽朗地笑了,與哥哥擊了一個掌,答應地幹脆利落。


    ---


    餘玉賢發現自家店鋪對麵也開了一家布坊,生意非常火爆,掌櫃還是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常常拋頭露麵,迎來送往,對自己的性別絲毫不避諱。


    李氏指著那名高聲招呼客人的女子,嫌棄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這麽不知羞。”


    餘玉賢心裏老大不舒服,卻也沒說什麽。女子的確不適合做生意,容易吃虧。


    李氏還在念叨:“哼,她家的棉布竟然比咱家的棉布便宜一半,這有什麽賺頭?這是我昨天派人去買來的,你摸摸,手感是不是特別好,特別細滑?”


    李氏從抽屜裏取出一塊布遞給餘玉賢。


    餘玉賢伸手一摸,觸感果然非常舒適。


    李氏嘲諷道:“我敢打賭,這匹布一定是手藝高超的織女耗費很多心血織出來的,收購價肯定高出她現在的賣價。她這是新店,沒有客源,所以在賠本賺吆喝!女子就是女子,不曾讀書,又沒見過世麵,做事簡直毫無章法。這麽好的布賣這麽低的價,客人下回再來,發現價格高了,布反而不好了,他們肯定要鬧的。”


    李氏指了指對麵,表情越發鄙夷:“你看看,進她店裏的人都是一些窮鬼,窮鬼最愛占便宜。以後沒便宜可占,誰還去光顧她的店子?再者,她賣的都是土布,富貴人家不稀罕。窮人的錢難賺,富人的錢賺不到,她兩頭不靠,生意肯定做不長久。娘跟你打賭,她那家店不出半月就會關張。”


    餘玉賢無奈道:“娘,您別一口一個女人沒見過世麵,女人不會做生意,您不是女人嗎?”


    “我說錯了嗎?她的確是沒見過世麵嘛!我說她半個月就會關張你敢不敢跟我賭?”李氏滿臉不屑。


    “不敢,我也覺得她這樁生意做不長久。”餘玉賢的觀點與母親是一樣的。


    但她自認為是個好人,於是等傍晚打烊的時候便走到對麵,提醒了一句:“你家的布定價太低了,長久這麽賣怕是不行。”


    “我怎麽賣關你屁事?你是不是見我家生意火爆所以眼紅了?”莊小慧劈頭蓋臉懟了一句。


    “你怎麽如此無禮?”餘玉賢氣紅了臉,斥道:“果然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若不聽我的勸,你這家店開不了多久!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不在家好好待著,反而整天拋頭露,你到底是什麽家教?你爹娘不管你的嗎?”


    莊小慧用奇異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她,然後輕蔑地笑了。


    這個人明明也是女子,說出口的每一句話卻都是貶低女子的。她的思想早就被那些所謂的禮儀教化荼毒了,她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她的那些理想宏願,卻原來都是用以掩蓋自己私心貪欲的幌子。


    這人真俗!俗不可耐!


    莊小慧越想越覺諷刺,於是搖頭歎息:“餘玉賢你真可憐,你還知道自己是誰嗎?”


    這句模棱兩可的問話似乎暗含深意。


    餘玉賢心驚肉跳了一瞬,緊接著便開始心虛惱火。這個女人憑什麽用憐憫的目光看自己?自己叱吒官場的時候她還在閨閣裏玩針線呢!


    憑著一股不服輸的氣勢,餘玉賢追上去問:“你認識我?你剛才那話什麽意思?”


    莊小慧爬上馬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語氣篤定而又輕蔑:“餘玉賢,你這輩子不會有什麽作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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