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小慧哭著哭著便趴在莊理膝頭睡著了, 臉上掛滿淚水,嘴角卻噙著一抹安心的笑容。


    莊理抱不動她,又不敢輕易挪開雙腿吵醒她, 隻好把放置在桌上的一張紙揉成團, 扔出門外。


    一名仆婦立刻走進屋查看情況。


    莊理豎起食指示意她安靜,然後指了指莊小慧。


    仆婦點點頭, 輕輕鬆鬆便把莊小慧抱起, 送回了廂房。


    7480看著仆婦健步如飛的背影, 笑嘻嘻地說道:“主人, 手無縛雞之力說的就是你吧?”


    “閉嘴吧小智障。”莊理捶了捶略有些麻木的腿, 這才跟上。


    莊小慧睡得很沉, 莊理站在一旁看了很久,確定她沒有做噩夢的跡象才離開。


    來到院外,看見正在炮製藥材的覃鍾, 他感興趣地問道:“覃老,我能不能跟您學習醫術?”


    “想跟我學醫術?”覃鍾指了指擺放在石桌上的一本書冊說道:“三天內把它背下來,我就教你。”


    這是他打發人的慣用手段。兩寸厚的藥典, 尋常人三天內連看都看不完,更何況背下?也因此,他從未收過一個徒弟。


    “就這?”莊理拿起那本沉重的藥典, 挑眉問道。


    “喲, 聽你這口氣, 你能背完?”覃鍾也來了興趣,放下簸箕仰頭看向莊理。


    莊理一頁一頁快速瀏覽。翻到下頁的時候, 他會把上頁的內容背出來, 口齒清晰,未曾卡頓。


    覃鍾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過了半晌才驚奇地問道:“你能一心二用,過目不忘?”他沒想到世界上竟真有這樣的天才!


    “您還要我背下去嗎?”莊理笑盈盈地問。


    “不了不了,從明兒起,你就跟我學醫吧。”覃鍾答應得非常草率。


    “謝師父,您請喝茶。”莊理立刻替覃鍾斟了一杯熱茶。


    覃鍾也不矯情,抬手便喝了。曾經百般不願收徒的他,現在卻一點兒都不勉強。


    恰在此時,院外跑進來一個白胖的身影,口裏還咋咋呼呼地叫嚷著:“表弟,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哇!”


    “小聲點。”莊理豎起食指,吩咐道,“我們進屋說。”


    “見過覃老。”鳳易急得滿頭是汗,卻還不忘畢恭畢敬地衝覃鍾行禮。


    覃鍾擺擺手,兩人這才鑽進廂房談話。


    “什麽大事不妙?”


    “你看看這個!真是晴天霹靂啊!我們的好日子再也沒有了!”鳳易把一卷聖旨遞給莊理。


    莊理攤開一看,頓時便笑了。鳳冥竟勒令鳳易從即日起入宮與諸皇子一起讀書,還讓他把莊理當做伴讀也一塊兒帶進去。


    才分開一天不到,這人就那麽想見我嗎?莊理輕輕摩挲明黃錦帛,眼裏溢出淺笑。


    鳳易愕然道:“表弟,你竟然還笑得出來?咱倆是讀書的料嗎?再者,皇叔這是什麽意思?我可是京城裏出了名的紈絝,平日隻知吃喝玩樂,啥也不懂,皇叔把我叫進宮是想幹什麽?難道也想栽培我當皇帝?不會吧?”


    鳳易急得直撓頭:“鳳瑜他們幾個都是從小.便入了宮的,咱倆這半路出家的和尚怎麽跟他們比?咱倆會不會礙他們的眼?會不會變成眾矢之的?”


    鳳易在屋裏轉來轉去,語速也變快了:“還有啊,皇叔昨晚在莊家說的那些話已經傳出去了!形勢對我們很不利!”


    “什麽話?”莊理故意逗他。


    “就是莊家站隊太急,巴不得皇叔早死那番話啊!皇叔是什麽人?若是沒有他的允許,莊家發生的事一丁點都不會漏到外麵去。可現在滿城的人都知道莊藹急著站隊把皇叔惹惱了,這意味著什麽你明白嗎?”鳳易抓住表弟的肩膀搖晃。


    “這意味著什麽?”莊理鸚鵡學舌。


    “這意味著皇叔故意把那些話散播了出去!皇叔已經對鳳瑜產生了不滿,意圖打壓鳳瑜。而我和你――”


    鳳易指了指自己鼻子,又指了指表弟鼻子,語氣無比沉重:“我們倆已經變成了皇叔手裏的槍杆子!他想用我們去敲打鳳瑜!我倆以後沒有好日子可過了!不管是在上書房還是朝堂內外,鳳瑜肯定會想辦法搞我們!”


    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別看鳳瑜平日裏風光霽月、仁和寬厚,仿佛非常好相處的樣子。但事實上,他比誰都狠毒,也比誰都心胸狹隘。惹了他的人定然會被他整死!”


    莊理倒了兩杯熱茶,緩緩說道:“既已成了局中人,那我們便拚一把如何?”


    “你,你什麽意思?”鳳易咽了咽口水。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莊理曲起指關節輕敲桌麵,臉上布滿興味的笑容。


    “表弟你瘋了嗎?你也知道我是個廢物,文治武功樣樣不行,我拿什麽去跟鳳瑜爭?”鳳易連連擺手,臉色已嚇得慘白。


    “可我看你卻渾身上下都是優點。你寬和仁厚、禮賢下士、重情重義,卻又不會婦人之仁,你身上具備領導者應該具備的才能。文治武功那是臣子的事。”


    莊理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鳳易,一字一句說道:“我會幫你打壓鳳瑜,坐上太子之位。”


    鳳易被他眼裏篤定而又自信的光芒鎮住了,過了許久才輕聲說道:“表弟,這些年你果然在裝傻。”


    莊理對此不置可否,催促道:“回去換衣裳吧,我們這便入宮。”


    “真的要去嗎?”鳳易還是有些擔憂。


    “難道你可以抗旨?”莊理挑眉反問。


    “聖旨上也說可以等到你身體好些了再去啊。”鳳易指了指明黃錦帛上的一句話。


    “宜早不宜遲,還是今天就去吧。你耽擱的這幾天功夫足夠鳳瑜想好對付你的辦法。”莊理不動聲色地威脅。


    於是鳳易立刻往外跑,交代道:“表弟你在家等我,我換了衣裳就來接你。”


    7480吐槽道:“你根本不是為他好,你是急著進宮去看你男人。”


    莊理端起茶杯淺淺抿了一口,輕笑道:“看破不說破。”


    ---


    馬車咕嚕咕嚕滾過街道。


    穿著一身淡紫色華服的莊理正趴伏在窗邊往外看。


    鳳易拉了他一把,提醒道:“快躲進來,前麵就是莊府!你爹看見你眼睛會淌血!”


    “做了虧心事的人又不是我,我憑什麽要躲?”莊理不以為意地勾唇。


    話音剛落,莊府便到了。為了掩蓋家醜,莊藹並未大肆操辦胡氏的喪事,隻是命人在門口掛了兩盞白色的燈籠。京中勳貴無一上門吊唁,唯有胡氏的娘家人送來了幾把香燭。


    人人都對莊家避如蛇蠍。


    此時,莊羽清正站在門口恭送兩位舅舅,直起腰時正好與趴在車窗邊的莊理看了個正著。


    他立刻露出怨毒的神色,而莊理卻擺擺手,輕鬆自如地笑了笑。


    隻這一個照麵,誰更心狠手辣,誰更冷酷無情,竟已一目了然。


    莊羽清的兩個舅舅回頭看了看莊理,又看了看外甥,不由語重心長地說道:“羽清,你暫且蟄伏一陣,等五皇子那邊有了消息再說。切莫貿然與莊理對上,他看著可不簡單呐。”


    莊羽清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連忙低下頭,唯唯應諾。


    馬車緩緩駛過莊府,壓碎了幾張白色紙錢。


    ---


    鳳易在內侍的帶領下來到上書房,聽見裏麵傳來朗朗讀書聲,竟站在原地不敢進去。


    “表弟,我感覺自己是一隻綿羊落進了狼群,心裏發慌啊!”他緊緊抓住莊理的衣袖。


    莊理拽回衣袖,用力推了他一把,於是門哐當一聲被他碩大的身軀撞開。


    所有人停下誦讀,扭頭看過來。


    扶著門框站好之後,鳳易最先注意到的人是坐在第一排正中間的鳳瑜,然後才是其他皇子。這些人的臉龐一個比一個冷漠,眼神一個比一個深沉,幾乎把鄙夷和戒備四字表述得明明白白。


    感受到這撲麵而來的敵意,鳳易的心瞬間涼了半截。


    而莊理卻直勾勾地朝坐在堂上授課的先生看去。


    那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正表情錯愕地看著忽然闖入的兩人。“他”天然上翹的唇角仿佛含著萬千情義,漆黑眼眸卻又冷若冰霜,身上充滿著矛盾又迷人的氣質。


    與諸位皇子比起來,“他”的長相和氣度竟也絲毫不差。


    “女主餘玉賢?”莊理在心中問道。


    “就是她!”7480握緊雙拳,惡狠狠地說道:“主人快弄死她!”


    莊理勾唇笑了:“不急,慢慢來。”


    他用掌心托住鳳易的脊背,推著對方朝裏走。


    所有人都在向他們行注目禮。


    剛才還冷著一張臉的鳳瑜頃刻間便露出爽朗的笑容,率先站起身說道:“老七,你可算是來了,快坐下聽課吧。”末了伸出手,指向最後一排最角落的兩個位置。


    其實上書房裏還有很多空桌,分布在前、中、後排,但每張桌子配備的兩把椅子卻都被撤掉了,隻剩下.陰暗角落裏的這兩把。換言之,鳳易和莊理不想坐在這裏也得坐在這裏。


    別的皇子都圍著鳳瑜落座,占據了前三排最亮堂的地界,而鳳易和莊理卻被安置在最末一排的陰暗角落裏,看上去竟似被發配邊疆了一般。


    這就是皇子們的下馬威。他們不覺得鳳易有加入他們的資格。


    坐在堂上的餘玉賢捧著一本書看得入神,仿佛完全沒注意到這場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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