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算計別人, 而且屢屢得手的龔軒麒從未想過自己也會遭遇同樣的情況。他被人算計了,而且是在如此重要的場合!


    他努力讓自己展露出輕鬆和藹的笑容,朝忙得焦頭爛額的工作人員擺手:“不要著急, 慢慢來, 不過是暫時的設備故障而已,很快就能修好。要不我們換一個直播間吧?”


    工作人員流著冷汗說道:“所有直播間都上不去了, 直播平台的服務器沒有響應。”


    龔軒麒的笑容略微僵硬, 卻還是維持住了平易近人的風度:“那就換一個直播平台。”


    工作人員很快聯絡到另一個直播平台。


    對於這些官方人士, 直播平台的老總自然不敢拒絕, 上一秒誠惶誠恐地答應, 下一秒卻慌亂無措地賠禮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們這邊的直播間也無法登陸了!”


    龔軒麒果斷擺手:“再換!”


    工作人員向那位老總表達了感謝和歉意,遺憾地取消了這次合作。然而他們還未掛斷電話,老總便驚訝地說道:“現在好像能正常登陸了。”


    “那我們馬上開始直……”


    工作人員話沒說完, 老總又道:“掉線了,掉線了,現在又不能登了!今天的服務器到底是怎麽搞的, 真奇怪。”


    工作人員意識到了什麽,再次向他道謝,並堅持取消了合作。這麽不穩定的平台, 他們也不敢用。


    很快, 他們又找到另外一家直播平台, 剛達成合作協議,那邊的服務器也癱瘓了, 取消合作之後便又立刻恢複正常。連續幾次都是這樣, 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幽靈正密切關注著龔軒麒的團隊,然後先一步破壞他們的計劃。


    他們走到哪裏, 這隻幽靈就把哪裏的門關上,還把路切斷,讓他們無門可入,無路可走。


    這樣狠辣的手段,這麽精準的打擊報複,儼然是mik事件的重演。


    “是莊理發起的ddos攻擊。我給蔣伊打個電話,讓他幫我把監控芯片關掉,我試試看能不能黑掉莊理的電腦。”朱見睿咬牙切齒地說道。


    龔軒麒對這個結論並不感到意外,隻是表情凝重地點頭。


    朱見睿掙紮良久才又繼續說道:“我們的團隊已經被他監控了。我們做些什麽,說些什麽,他都能馬上知道,否則他不會對我們實施如此精準地打擊。”


    龔軒麒瞳孔一震,竟首次露出駭然的表情。他知道莊理的技術在朱見睿之上,也知道他大約是這個世界最厲害的黑客,然而知道歸知道,親身體驗又是另一回事。


    當這位黑客遠在千裏之外卻能了解他的一切動向,阻撓他的每一次競選,甚至斷絕他的所有後路時,這感覺就完全不同了。


    向來喜歡把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龔軒麒頭一次知道被人玩弄於股掌竟是如此的煎熬、痛苦、焦躁、慌亂。


    他再也維持不住臉上的假笑,冷聲道:“你怎麽搞的?我們被監控了,你為什麽一點都沒發現?快把他的監控手段找出來毀掉!快!”


    朱見睿一句話都不敢反駁,加快了與蔣伊的交涉。然而隻有他自己知道,在這一刻,他心中的挫敗和屈辱感是多麽強烈。


    龔軒麒也開始著急了。在此之前,他甚至根本就沒把莊理這號人物放在眼裏。


    朱見睿的監控芯片被蔣伊遠程關閉。他立刻把腳邊的小狗抱進懷裏,不讓它隨便走動,然後打開自己的電腦,投入到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他心中懷著迫切的報複欲和毀滅欲,卻根本沒有能力駕馭這樣的野心。


    他向層層套疊的防火牆發起攻擊,十幾分鍾過去,卻連第一層都沒攻破,額角不由落下許多冷汗。


    龔軒麒俯身去看他的電腦,卻見屏幕上躍出一行鮮紅的文字――【小朋友你好。】


    毫無疑問,這是來自於莊理的問候。當朱見睿在這邊咬牙奮戰、拚盡全力時,他卻在那邊輕輕鬆鬆地打著招呼,由此可見這兩個人的水平到此存在怎樣的鴻溝。


    在莊理眼中,技術高超的朱見睿隻不過是個“小朋友”而已。


    朱見睿瘋狂敲擊鍵盤的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於是寫錯了幾行代碼,導致己方係統的全麵崩盤。


    龔軒麒看著不斷閃爍“警告”字樣的電腦屏幕,終是把壓在心裏很久的話罵了出來,“沒用的廢物!”


    他直起腰,再也不看朱見睿一眼,快速衝自己的團隊下令:“你們馬上在我的個人網站上發布消息,就說我身體不適,不得不取消這次演講。小譚,送我去醫院,新聞組跟著去拍照。”


    意識到自己已經遭到厭棄的朱見睿徹底僵在原地,極度的痛苦和慌亂讓他連一個字母都打不出來。


    他試圖做些什麽以彰顯自己的重要性,以保證自己對龔家來說還有利用價值,空白一片的大腦卻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憶起被莊理當成普通小孩嗬護備至的生活,又對比現在隻有利益交換的虛偽親情,他陡然發現腳下的這條路似乎並不是鮮花著錦,而是荊棘遍布。


    他呆呆地坐在電腦前,看著那條飽含嘲諷的信息――【小朋友你好。】


    我不好!我快瘋了!莊理,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朱見睿慢慢抱住自己的腦袋,低下頭,咬緊牙關,發出困獸一般的悲鳴。趴在他懷裏的小狗也哼哼唧唧地叫起來。


    就在這時,跟隨龔軒麒走到導播室門口的新聞官忽然驚叫起來:“龔先生不好了,我們的個人網站也登不上去了!”


    “你說什麽?”龔軒麒猛然停步,急促低吼:“換一個賬號或者換一部手機,快!”


    他們所有人都知道,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比黃金還要珍貴。缺席演講已經成為既定的事實,如果競選團隊不能在最快的時間內向民眾做出合理的解釋,這件事將成為一根刺,紮進每一個支持龔軒麒的選民的心裏。


    他們的不滿和不信任將積壓在心裏慢慢發酵,並在日後化為放棄投票的一種內在驅動力。誰也不知道這驅動力什麽時候發作,但它隻要存在,對龔軒麒來說就是危險的。


    總統競選有如生死大戰,任何一個細小的環節都能決定成敗。


    “登上了嗎?”龔軒麒臉色鐵青地質問。


    “登,登不上。我們的網站服務器癱瘓了,我們所有人的手機都不能用,電腦也一樣。”新聞官流著冷汗說道。


    所有人的手機和電腦都不能用,這意味著他們變成了一座孤島,與外麵的繁華徹底隔絕,他們想要說的話無法傳遞給外界,外界回饋給他們的信息也同樣被阻斷。他們現在是求助無門、走投無路的狀態。


    信息技術帶給人類很多便利,卻也導致人類在缺失它們之後會陷入寸步難行的境地。恰如此刻的龔軒麒,想直播,畫麵傳不出去;想道歉,信息發不出去;想作秀,沒有任何平台可供他展示。


    他從西裝內袋裏掏出一條手帕,狀似冷靜地擦了擦額角,勉強維持著聲線的穩定:“聯係廣播站,看看能不能做一個廣播道歉。”


    然而廣播站早已逐漸被更先進的信息技術取代。它的聽眾很少,除了開車行駛在路上的司機,大概不會有人閑著去聽一個黑匣子裏發出的咿咿呀呀的聲音。這意味著絕大部分民眾將無法及時獲知龔軒麒的道歉。


    但這已經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新聞官戰戰兢兢地說道:“龔先生,我們所有人的手機都不能用了,我隻能借別人的手機給廣播站打電話,這樣會導致安全上的漏洞,您同意嗎?”


    “難道我們用自己的手機就不會有安全漏洞了嗎?”龔軒麒雙目赤紅地詰問,與此同時,他冰冷的目光掃向了還坐在電腦前的朱見睿。


    所有人也都看向朱見睿,目中流露出質疑甚至是埋怨的神色。


    毫無疑問,他們的內部網絡是這位天才少年親手打造的,而且他還曾誇下海口,說它永遠不會被人攻破。


    言猶在耳,現實卻徹底翻轉。所謂的天才少年也不過如此。


    新聞官匆匆走到外麵,向直播平台的工作人員借手機。但她顯然忘了,現在的廣播站也存在大量電腦設備,這意味著它們同樣會被數據海嘯癱瘓。


    十分鍾後,新聞官回來了,臉上的表情已經由焦躁變成了絕望。她咬著下唇衝龔軒麒搖頭,一個字都不敢說。


    龔軒麒試圖用溫和慈愛的笑容安撫這位員工,卻連嘴角都扯不開。他儒雅俊逸的臉龐此刻僵硬得像石頭一樣,無力掙紮的沉重感壓在心頭,令他幾欲窒息。


    他慢慢坐在椅子上,腳掌用力壓著地麵,以防自己的雙腿控製不住地顫抖,然後擺擺手,想說些什麽,不斷收緊的喉嚨卻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他家世顯赫,能力卓絕,想做什麽都能成功,幾乎是一步一個台階,順順利利就走到了人生巔峰。


    然而,當他伸出手準備抓取最終的勝利果實時,卻被忽略在腳下的一隻螞蟻絆倒了,這場景簡直荒唐得可笑!


    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招惹這隻螞蟻竟會惹來如此多的禍事。但他原本可以避開這一切的。隻要不讓弟弟去破壞莊理的家庭,隻要不把朱見睿帶回來……


    這樣想著,龔軒麒看向坐在電腦前的朱見睿,目光寒涼徹骨。


    朱見睿心中悚然,立刻哀求:“大伯,我再幫你想想辦法,你耐心等一會兒,不要著急。”


    他絕不能被龔家放棄!否則他做這麽多是為了什麽?


    難道是為了讓莊理看一場笑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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