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後悔了,非常的後悔。


    他後悔自己為什麽不多關心一下這個朝代的武備,後悔自己為什麽不多留心一下這個時代的漏洞,他甚至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效仿那些穿越前輩研究火藥炸彈槍支,若是他也和那些風雲人物一樣瀟灑自如,現在哪會落到這個地步?


    看看他現在所處的環境,帳篷,是的,帳篷在現代代表著浪漫,代表著灑脫,甚至代表著金錢——沒錢玩什麽驢客啊!可在這裏,代表著慌亂,代表著落魄,不過現在能有一個帳篷分也不錯了,若不是鄭定輝被封了爵他們別說鬥篷,布頭都不見得能分一個,不過若是鄭定輝沒有被封爵,他們怎麽會在京城停留這麽久?


    無妄之災?


    現在劉文想起來還有點恍惚感,前一刻還是繁華盛世,後一刻就是關破城滅。在消息傳來的時候,劉文第一個想的就是不能跟大部隊走,安平帝那就是一個巨大的香餌,戎族若是有什麽打算,絕對是要跟著他走的,但還沒等他們來得及做出反應,有爵位的宗室就被召集起來跟著安平帝南狩了。


    在禦林軍麵前,他們根本就沒有說話的餘地,隻有被帶著一路向南,他們來不及收拾,來不及帶太多的行囊,但即使如此,由一堆宗室官員組成的隊伍也是拖拉的,好在在他們隨駕南狩的第二天就下起了大雨,否則說不定已被戎族追上了。


    這場雨是福,但也是禍,劉文坐在馬車中趕路還不見得能受得了,這坐在馬上急行軍——對他來說是可以這麽形容的,又碰上這場雨,他要是還能活蹦亂跳的,那就是鄭定輝了。


    “大哥!”


    外麵傳來鄭定輝的聲音,劉文嗯了一聲,一直扣著匕首的手鬆了下來。鄭定輝掀簾而入,一進來就先摸劉文的頭,劉文皺了下眉:“你這麽涼的手,能摸出什麽。”


    “嗯,那我一會兒捂捂再摸。”


    對於劉文的這種話,他絲毫沒有放在心上,甚至還覺得劉文現在的脾氣好多了,要是在過去,他身體不舒坦的時候哪會隻是如此?他去洗了手,然後找出碗,幫劉文把那鍋盔一點一點的掰碎,劉文現在病的全身無力,這鍋盔又厚又硬,這樣分成一小塊一小塊的,他才能吃一些。


    “現在天不好,等天好了,我就有辦法燒熱水了。”鄭定輝一邊掰一邊說,野外求生的技能他從不缺,但現在這天氣要把火點起來已是不易,要再煮上一鍋水更是困難。


    劉文沒有說話,他再龜毛,也不會再這個時候亂提要求,勉勵吃了幾塊鍋盔,他用唾液潤了下喉嚨:“知道現在到哪兒了嗎?”


    “嗯,我剛才問了,有說過了弄同了。”


    弄同、弄同……


    劉文閉上眼,想著弄同所在的位置,和現代兩塊錢就能買上一大張不同,地圖在古代甚至可以說是一種軍用物資,隱蔽詳細的地圖甚至是非領兵大將不能看的,好在他們現在走的是官道,他可以根據地名來推斷大體的方位,以及這支隊伍的目標。


    “弄同……應該是因為弄山,這麽說已經出連州,已經進入寬州了……”因為過去有過做徐霞客的打算,所以他對一些知名的風景還是有印象的,“豆滿!再往下走就要到豆滿了,那裏,也許是咱們的機會!”


    而在此時,李思安也在對安平帝說著豆滿:“此處是寬州的州府,城池高厚,物資充沛,陛下可以在這裏稍作休整,若是情況允許,可在這裏打出旗號,若是……則可以繼續南狩,隻要到了……”


    他滔滔不絕,安平帝卻沒有這個心思,直到他發覺不對停了下來,安平帝才回過神。


    “陛下?”


    按捺著心中的不快,李思安平和的開口,安平帝看了他一會兒,才慢慢的開口:“李相,朕真的是失敗啊……”


    “陛下切莫說這種喪氣之話,若說有過錯,也是臣的過錯,是臣大權獨攬,是臣重文輕武,是臣……”


    安平帝緩緩的搖了下頭,李思安這些年做了些什麽他非常的清楚,是的,在一段時間內,朝堂上下隻有李思安一個人的聲音,那些重臣、那些名將,都被他或貶或送的清理了出去,也就是因此,在戎族人逼近上京的時候,他找不到獨挑大梁的元帥,可要是沒有李思安的這些作為,他這個皇位也許早就坐不穩了。他登基的時候,太後還在,多少宗室都盯著這個位置?


    就算有大義的名份,若是有宗室聯合重臣,再有太後懿旨,他這個皇帝很可能就被廢了。而重文輕武,也是他們大珠朝的傳統,可以說曆代的當權者都會如此做,雖然有戎族這個外患在,他們不得不扶持將領,但是在外患消除後,這部分武官,也是要被打壓的。大珠朝的曆史,就是在這種怪異的循環中往複。


    “陛下既不願將過錯放在臣身上,那更不能自己承擔!陛下,戎族輕騎而來,必不可持久,現在各地統領都在舉旗護駕,此時不過一時受挫,陛下萬萬不可喪失了信心!”


    安平帝點了下頭:“朕明白的,李相剛才說豆滿嗎?那就豆滿吧……”


    見他有些懨懨的,李思安也不再說什麽,行了禮就退了出來,雖然說現在情況艱難,他們也不會像劉家兄弟那麽窘迫,他剛一出帳篷,就有護衛為他打起了傘,看著雨簾,他半天沒有動靜。


    雖然剛才那樣勸著安平帝,但在內心深處,他也是發虛的,他已經收到消息,戎族老汗去世,這次進關的,分別是他的大兒子古力其和小兒子科達麻,在一般情況下,戎族是立幼不立長,但若出了意外,則會有別的辦法來樹立繼承權。


    戎族和大珠做了這麽久的鄰居,可要說了解,卻是遠遠不夠,起碼李思安並不是太了解這個民族,好在一些常識還是知道的。戎族重武力,他雖不知道戎族內部到底出了什麽問題,可看現在的情況,卻是兩個王子在爭奪汗位,而大珠,就成了他們建立功勳的地方!


    若隻是為了劫掠一票,那麽也許不用軍隊廝殺,這些榮族人就會和過去一樣,帶著自己搶到的東西撤離,可如果是為了汗位……在朝廷這麽多年,他非常清楚,人為了權力是能瘋狂的!


    這不是一時的受挫,這很可能是一個持久戰,更有可能……


    想到這裏,他不敢再想下去,他也不能再想這些,他要想的是,怎麽善後,怎麽令他的陛下延續下來。


    豆滿,到了豆滿,他們就可以休整,可以調兵遣將,可以用大軍將戎族人淹沒!


    他這樣想著,然後,終於抬步向自己的帳篷走去,他過去錯了,但現在卻不能停下來,他必須將下麵的路走完。


    豆滿,到了豆滿,他們就能脫離這個隊伍了,這是劉文給自己和鄭定輝定的計劃,他們現在一路被帶著走,要說偷偷離開,也不是做不到,但沒有充足的糧食,沒有自保的武力,甚至在連方向都不太明確的情況下,離開並不見得更安全。


    不過到了豆滿就不一樣了,那裏是州府,在那裏,他們應該能找到一些糧食,也應該能打聽到一些目前的形式,而且,那裏離海邊也不遠了,劉文是這麽給鄭定輝說的:“大軍也應該是要往這個方向走的,但他們要走的話,是應該到河穀港,而我們不用,我們隻要找到一個小漁村就可以了。”


    “大哥的意思是我們從水路回元州?”


    “嗯,不過若有機會,你就從那裏直接到太旭國,我聽說那裏從上到下都欽慕我大珠,你到了那裏,對了,你的金魚袋還帶著的吧,嗯,有了這個,你應該是不愁生計的,你聽我說,我不是讓你獨自逃生,而是讓你先去給我們打下一個基礎,若我自己能去,我保準不讓你去,大海裏那是玩的,說不定你直接就掉海裏了呢!”見他想說什麽,劉文直接將他打壓了下來,“你到了那裏,給我好好賺錢,怎麽也要立著腳跟,若是讓我發現,你混的什麽都不是……哼哼……”


    雖然還在病中,劉文的這一聲冷笑還是威力不減,但鄭定輝這次卻拿定了主意:“我知道大哥的意思,但銀子什麽時候都能賺,我和大哥一起回去,接了英兒和二郎再一起走。”


    他說完,很認真的看著劉文:“我不是不聽大哥的話,而是大哥若沒有我,說不定連塊麵餅都找不到,我很怕大哥還沒回去,就餓死了。”


    “臭小子!”


    劉文還要說些什麽,鄭定輝卻又抬起了手,然後在他的驚訝中摸上了他的頭,摸完,又用自己的額頭對了對:“好像,不怎麽燒了。”


    劉文瞪著他,鄭定輝卻仿佛沒有感覺:“大哥是不是腰酸了,我幫你按按吧。”


    他說著,就要動手,劉文卻翻過了身,閉上了眼,擺出一副絕對拒絕的姿態,鄭定輝停了停,就也躺了下來,他們這帳篷是軍漢幫著紮的,用的東西也還是統一配發的,李思安在外務上不行,內政上卻是一把手,在這樣的時候,還保證了他們這一堆人的吃穿用度,隻是發的東西雖能用,卻有短缺,劉文躺在了鋪蓋中,他這邊,就有些短了,他也不往裏麵鑽,隻是在外麵圈著了劉文:“大哥,我不想和你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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