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被人從後麵抱著,背被人從後麵貼著,肩上一沉,壓了個頭,這個姿勢對劉文來說太陌生了,雖然他從電影電視中見到過無數次,但畢竟沒有被人這麽對待過,他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


    “大哥……”


    劉文沒有出聲,他的心中充滿了詭異感。


    “大哥……”鄭定輝又拿頭蹭了蹭他,“我不會辜負你的信任的。”


    劉文的臉頓時扭曲了起來,因被抱著帶來的詭異感頓時被這一句給雷的魂飛湮滅,感覺勒著自己腰的手臂又緊了緊,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隨手拍了拍鄭定輝的胳膊嗯了一聲。


    鄭定輝將他勒的更緊了:“大哥,你真好真好。”


    劉文的牙更酸了,他忍了又忍,想著鄭定輝今天才遭受過打擊,要給他一點緩衝餘地,所以就又嗯了一聲,哪知道鄭定輝卻又來勁的拿頭往他臉上蹭,一邊蹭還一邊道:“以前都是大哥照顧我,現在我也能照顧大哥了,我……”


    “這就是你照顧我的方式?”


    “啊?”


    在忍了又忍之後,劉文實在忍不住了:“拿頭蹭來蹭去的,和花叔家的阿黃似的?”


    阿黃是花有才家養的一條狗,農村人養狗不過是看守門戶,不是什麽好狗,名字也是隨口叫的,一身黃毛的就叫阿黃,一身黑毛的,通常就是阿黑了,因此就和大郎這樣常用的稱呼一樣,一個村中都有好幾個,不過花有才家的阿黃比較有特色,說是中華田園犬,卻像寵物狗似的喜歡蹭人,而且最擅長從人後麵拱來拱去的。


    鄭定輝剛才還被溫柔的包容著,突然被這麽諷刺,一時也有點反應不過來:“我,不……”


    “你先放開我吧,好好的大男人,不是學女人就是學小狗,也真虧你能拉下這張臉。”


    “我、我……”


    “你、你,先鬆手!怎麽,你還準備一直抱著我?”


    鄭定輝本來被打擊的手足無措,聽了這話,立刻一個激靈,全身上下都是一抖,然後心跳就不由自主的快了起來,一直抱著劉文?吃飯的時候抱著,走路的時候抱著,睡、睡覺的時候也……


    他正想著,突然腳上一疼,原來劉文見他總不鬆手,已經毫不客氣的踩了下去。這一下又快又猛,鄭定輝疼的眼淚都快出來了,哪知道腳上剛疼過,胸上又受了一拐,同時精神上還遭遇了另類的打擊:“以後這動不動就抱人的習慣,要改!”


    這個晚上,鄭定輝的感情沒有得到抒發,拖著受了傷的腳,很有點沮喪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一方麵回味著抱到劉文的感覺,一方麵又想著劉大郎對自己冷酷無情,反複糾結之下,也就忘了對劉文報備一番,所以當聽說上京府又要召他的時候不免也愣住了:“這次又是誰告我了?”


    “回大爺的話,這次不是有人告你了,好像是那七娘又翻了昨日的供,現在上京府召您,是看要不要告她呢。”吳管家道,因昨日劉文是報病的,所以現在當然不方便再去見那上京府的衙役,好在隻是一個衙役,由吳管家接待也不算失禮。他是個精細的,這衙役先前又來過,打起交道很是方便,他問了個仔細,才來回報。


    “聽說這次倒是那位鄭員外不妥當,大爺去了,隻有好處的。”


    劉文看向鄭定輝,鄭定輝道:“大哥,今天還是由我去吧。”


    劉文看了他一眼,對他招了招手,鄭定輝連忙湊到他跟前。


    “你做了些什麽?”


    “我和七娘做了筆交易。”鄭定輝本也想學著他的樣子故作高深的笑笑,但見他一個斜眼飛來,又連忙道,“就是我說幫燦兒謀一個出身,她幫我套一些鄭家的往事,我也沒想到這麽快就能有消息,看來她也是個能幹的。”


    他雖和七娘交代好了,但也沒想到這麽快就能見成效,其實不隻是他,就是七娘自己也沒想到,在最初的時候,她甚至沒想到自己會做這種事。


    對鄭洪新有感情嗎?


    這個問題是令她迷茫的,她記得當年那個弱弱的少爺會往她手裏塞蜜餞,在她做通房的那段時間裏,還教她學過幾個字,那時候,她是崇拜鄭洪新的,甚至覺得他可能是世界上最有知識的人。


    這些記憶無疑是甜蜜的,但是,她更記得,在鄭家娘子訓斥她的時候,鄭洪新隻敢諾諾的站在一旁。


    正牌娘子管教通房小妾那是天經地義的,她雖覺得委屈也不敢抱怨,可是鄭洪新的態度卻令她失望,不,她並不要求鄭洪新就一定要替她擋著,幫她攔著,可是,他不應該更有擔待一些嗎?


    他過去畏懼老夫人,那是應該的,這娶來的媳婦,他為什麽也要怕?


    當然,這些東西她過去是想不到的,她隻是覺得難過,隻是覺得傷心,再之後,鄭家娘子將她租借了出去,她甚至還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她從小就做廚房上的事情,對此是得心應手的,說不上多麽喜愛,卻也形成了習慣,單純的做一個廚娘,她覺得更清淨一些。但是鄭洪新又追了上來,說著愧疚,說著補償。


    被感動了嗎?


    也不是,更多的是一種無奈吧,因為已經是他的人了,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她還能怎麽樣?


    當然,那五年對她來說還是很輕鬆,很舒適的。鄭洪新托人將她從李家租借出來,為她專門買了個小院,院子雖小,可她也有一個丫鬟用著,一個門房做些雜事,開始還有點無聊,後來有了燦兒也就沒有任何遺憾了。


    她帶孩子,教養女兒,在鄭洪新來到的時候給他做飯。那時候,她是滿足的,過去的不安在這種生活中也漸漸消失了。不管怎麽說,鄭洪新對她,總是真心的。


    但是當鄭家娘子發現的時候,這一切都變了,當她被打的哀叫的時候,鄭洪新甚至連麵都沒有露!後來她才知道,那個被她依靠的男人,也被罰跪了兩夜,那時候,她就絕望了,她知道,不管鄭洪新是否是對她真心的,在鄭家娘子的強勢麵前都不會為她做任何事。


    她在床上趴了兩個月,幾次昏厥,幾次高燒,是想著女兒方才熬了下來。


    如果說先前的五年是舒適的話,那之後的五年就成了痛苦,她帶著女兒在李家討生活,月銀、份例沒有不說,還要忍受那些丫鬟的嘲諷,小廝的調笑,一直到後來李家分了家,她才得到點自由,但也還是給人做廚娘,而且不管多高的租借費,都是和她沒有關係的,她唯一的經濟來源,也就是租客的打賞。


    打賞也不會太多,但好在,她不會在吃上花錢,女兒也可以穿她的舊衣服,那時候,她最大的想法就是把廚藝都交給燦兒,這樣好歹,也是有一技傍身。隻是她又一次遇到了鄭洪新。


    如果說上一次遇到她還有幾分驚喜的話,那這一次,隻有恐懼,她不想再和鄭洪新有任何牽連了,每次鄭洪新來找她,她都會盡力的打法他走,可即使這樣,她還是被發現了。


    她怕的要死,不是怕自己再被打,而是怕這一次連累上女兒,女兒已經八九歲了,這個年齡的女孩已經可以做很多事了,如果那鄭家娘子將她賣了,如果賣到了那種地方……


    不,她絕對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所以她第一次去求了鄭洪新,求他給他們一條生路,而鄭洪新這次總算沒有令她失望,隻衝這一點,她也是感激他的。在她走出華安的時候,她告訴自己,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她可以開始新的生活了。


    隻是就是這麽巧,她再一次和鄭洪新有了關係,而且,還牽扯到了官司!


    她想過要幫鄭洪新嗎?沒有,但她也沒有想過要害他,直到鄭定輝來找她。


    鄭定輝隻對她說了一句話:“不管怎麽說,他總是燦兒的父親。”


    是的,那個人是女兒的父親!就衝這一點,劉家就無法庇護他們!就衝這一點,鄭洪新就隨時能將燦兒帶走。雖然燦兒從來沒有入過戶籍,雖然燦兒從來沒有正經的做過鄭家的小姐,但是,能證明他們關係的人也太多了!


    當然,如果她有能力,也是可以不承認的,可是她有能力嗎?她除了能夠做菜,什麽也不會,而就是這份被她覺得了不得手藝,在這偌大的京城,也不算什麽。


    她是無所謂的,但若是女兒也被帶會鄭家……她簡直無法想象燦兒會是什麽樣的結果!


    也就因此,她答應了鄭定輝的提議,她幫著鄭定輝打聽過去的消息,最好能找到證據,鄭定輝則保證燦兒的安全:“你放心,若此事成了,你和燦兒都還能回來,若是不成……我也會找人將燦兒帶走,不說別的,我們兄弟,應該還是有幾分信譽的吧。”


    鄭定輝的信譽並不令她安心,但是鄭洪新和鄭家娘子更不能令她安心。


    有過猶豫嗎?在鄭洪新那麽信任的把玉觀音交到她手裏的時候,也是有過心軟的,不過隻是那麽一刹那,不說為了以後,就是現在,她也不能心軟,燦兒雖然是跟著她回到了鄭家,可是卻在鄭福家的那裏,這鄭福家的,是鄭家娘子的陪嫁,極得鄭家娘子的信任,卻不知因何,已被鄭定輝收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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