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洪新本來正在得意,聽到七娘提起劉家兄弟頓時就有些不喜,再聽到她說後麵的話,又急了起來:“他們說什麽?”


    “也、也沒什麽,許是七娘聽錯了,隻是……”


    “到底是什麽,你說話怎麽吞吞吐吐的,過去你可不是這個樣子!”


    聽她老是說一半縮一半,鄭洪新頓時急了起來,七娘心中更冷,麵上卻隻是帶出幾分委屈:“公子可是嫌棄七娘?七娘不過是偶爾聽了那麽一句話,擔心公子受到傷害,可又拿不準那話是真是假,既想提醒公子,又怕公子擔心,七娘、七娘也知道現在不比當年……”


    她說著,眼圈都紅了,鄭洪新當下大悔,真說起來,七娘是不如過去鮮亮了,雖然放在現代還是青年的歲數,但在這古代已可以用半老徐娘來形容了,再加上這些年生活困頓,嘴角眼前都有了不少皺紋,離的遠了還好,近看,已是憔悴。


    鄭洪新過去有五年沒和她見麵,後來見了也是來去匆匆,還要防著自家娘子,也沒有感覺,此時燈光下再來看,也不是不遺憾的。當然遺憾是遺憾,此時見她紅了眼,還是百般的柔情,當下就道:“好七娘,我怎麽是嫌棄你呢,隻是你也知道我和那劉家的關係,他們說的話……真是有可能對我有影響的,你說說,到底都聽到了什麽?”


    “這還是早先了,那時候也沒這場官司,我有一次去花園,無意中聽到那劉家的老二說當年的事蹊蹺,那老大就說要查的話還要從過去的老人那裏去查,好像、好像……”


    “好像什麽?”


    聽她這麽說,鄭洪新更是擔心,當下就催促了起來,七娘皺眉想了想,突然啊了一聲:“對了,他們還提到了古叔!”


    “古叔?他們提古叔做什麽?”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古叔是老人,可是古叔不是已經承恩放了出去了嗎?”


    鄭洪新沒有說話,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是的,古叔是老人,是當初他娘身邊得用的,家中也是兩代都在府裏,算的上是府中的老人,不過也就因此被他家娘子看不順眼,生下鄭哲宇後,就找了個因由要發作,後來也是因為古叔在府中的根基太深,這發作也沒發作起來,不過也在半年後將他們一家也趕了出去,這兩年他沒少為此事後悔,若當年他攔著不讓趕古叔,他這個老爺恐怕也不會做的這麽沒滋沒味的。


    不過這些也就罷了,而現在劉家兄弟說要找古叔,那是什麽意思?古叔是絕對知道當年的事的!若是古叔說出來……


    是的,古叔過去忠心,但是現在呢?這麽被趕出去,他會不會有怨恨?若是劉家兄弟出錢收買……劉家的錢雖不多,但也是有地有產業的,古叔很有可能被收買!


    一想到這裏,他頓時就坐不住了,當下就想去找自家娘子,卻被七娘攔住了:“公子,可有什麽不妥嗎?”


    “這事、這事……”


    “不能給七娘說嗎?”


    鄭洪新一愣,對呀,他現在不僅有娘子了,還有七娘!他不能一有事情就找自家娘子,若還和過去一樣,就算他得了爵位,在府中也沒有地位!他要依仗七娘,扶持七娘,而且七娘,也是很有才幹的,像今天這事,七娘不過是一句話,就再無異議!


    而至於七娘會不會背叛他?今天的事情不已經有了證明?


    想到這裏,他也安定了下來:“其實這事,和我倒沒有直接關係,我知道的時候,已經發生了……”


    原來,鄭家雖然子嗣單薄,但在鄭洪新的父親鄭慶浩那裏還是有個兄弟的,也就是鄭定輝的爺爺鄭慶然,鄭慶浩為長,鄭慶然為弟。


    兩兄弟的關係說不上特別好,但也說不上特別差,若說有什麽不和諧的,也就是做父親的更偏愛小兒子鄭慶然。這本來也不算什麽,但是鄭慶浩卻娶了個厲害的娘子,也就是鄭洪新的母親。


    鄭洪新的母親眼見老太爺一日不如一日,又這麽偏愛小兒子,就生怕自家這邊吃虧,因此就在賬務上動了手腳,等到老太爺蹬腿,說是兄弟分了家產,其實鄭慶然不過分了個皮毛。


    鄭慶然是個書生脾氣,雖然發現了不妥,卻也沒說什麽,帶著妻兒老小就分居單過了,他不善經營,自然是越過越差,再加上在科考上沒有什麽建樹,也就越來越鬱悶,不過幾年,就鬱鬱而終了。


    那時候,鄭洪新的父親鄭卓青不過十三四歲,鄭卓青童年時過的是好日子,少年時過的是苦日子,再加上父親早逝,脾氣就有些怪,他母親帶著這麽一個兒子,日子過的更是艱難。


    好容易將他拉扯大,又幫他娶了媳婦,就堅持不住了,也是他母親鬱悶了十多年,臨死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就對兒子說,他們之所以過的這麽難,都怨大房!讓鄭卓青一輩子都不要原諒大房!


    她是帶著氣說的,卻沒有把事情交代清楚,鄭卓青聽了立刻就忍不住,到處吵嚷著大房那邊謀財害命,說要到京城打官司去告禦狀。


    那時候,鄭洪新這一支過的正滋潤,又是華安的土財主,鄭卓青的這種吵嚷怎麽能得好,沒吆喝兩天就被打了個半死不活,他的娘子一看就被嚇住了,隻有連夜找輛車帶著他離開華安。


    鄭卓青又氣又傷,雖然後來養好了傷,卻落了個病根,之後時好時壞,好的時候就罵大房,壞的時候就昏迷不醒,就這麽拖了兩年,也去了,那時候已經有了鄭定輝,但鄭卓青對這個兒子沒有任何感情,他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想著童年那丫鬟仆役圍繞的快活生活。


    他去後,鄭定輝的母親一方麵想為夫報仇,一方麵又想著好歹要把兒子拉扯大,就這麽糾結了兩年,王普縣新官上任,說是一個大大的清官,可憐這位娘子有什麽見識?聽戲文中說清官都是怎麽為民做主,怎麽為民辦事的,就大著膽子去告了。


    那清官也不能說怎樣的壞,可是鄭家那邊,早就在華安托了關係,鄭定輝的母親又沒人證又沒物證,還沒錢打點,就被判了個誣告,也是那清官還有些良心,不過關了她十天就放了出來,可是那縣衙的大牢是什麽地方?


    鄭定輝的母親本就被生活所困,身體不好,再被這麽一關,就迅速的垮了下來,出來沒多久,就去了。


    那時候鄭定輝還不到十歲,要去做工都被嫌棄的,在吃完了家中的存糧後,就迅速淪落為縣城中的混混了,因那縣令對他有愧疚,所以對他的一些事,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那時候不懂事,就真以為是因為自家祖上顯赫呢!


    當然,後來的這些鄭洪新不知道,他隻是知道鄭卓青當年鬧過,因對這個小叔叔還有印象,他就去問了自家母親,他母親知道這和二房的仇是結定了,雖說二房現在落到了穀底,可這世間的事是最難說的,因此就把經過給鄭洪新說了一遍。


    她雖然說的精煉,鄭洪新也知道事情恐怕還不是這麽簡單,二房落的這麽快,除了他那位二爺爺不怎麽善於經營外,也還有自家母親的出手,可是,他母親做都已經做了,先不說他這個做兒子的敢不敢置啄,就算敢,這事情也過去了,更何況,他向來是聽母親話的乖孩子,哪敢去說母親的錯?


    “說起來,也的確是我們大房對不起他們那一支。”


    鄭洪新歎道,七娘立刻捂著他的嘴:“公子萬不要這麽說!”


    她到門外看了看,又關上門,回頭道:“此事既然已經過去了這麽久,劉家兄弟就算想查,也不見得能查出什麽,就算是那個縣令……我想他是不敢認的,就算是古叔說了什麽,也是要有物證的,老婦人當初……不會有什麽物證吧。”


    她這麽小心,鄭洪新更是感動:“也不是說有什麽物證,隻是有一件東西,老太爺本說是留給二叔的,也有證人,但那件東西我母親看著喜歡,就留了下來。”


    “這、這也無妨,他們要找證人,還要找那件東西,這一來一往……公子已是爵爺,就算、就算……”


    “那件東西我隨身帶著呢。”


    “啊?”


    鄭洪新從衣服中拉出一個玉觀音:“你先前不就說這塊玉好嗎?其實這玉好是一方麵,關鍵的……這還是一個前朝的東西,是一個得道高僧開過光的,最是靈驗,我自帶上這個觀音,就很少得病了,當初老太爺想把這觀音留給二爺,也是想給他求個平安。”


    七娘看了那玉觀音幾言,道:“這也不算什麽,這觀音多著呢,到時候少爺就說是在玉器行買的就好了。”


    “你不懂,這玉是難得的不說,這雕工也是少有的,懂行的,能看出來呢。”


    “那公子你可要藏好了,萬不能讓他們發現,隻要不讓他們找到此物,那就是沒有證據,對公子的爵位就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影響。”


    鄭洪新點點頭:“可惜這裏不是華安,否則也有地方好放,現在……”


    “公子若信我,就把這東西交給我吧。”七娘咬著下唇說,“我會把這東西方在一個妥善的地方的。”


    戴了這麽久的東西離身,鄭洪新是有些不舍的,但想到七娘對自己的情深意重,就又覺得放在她這裏是最合適的,因此就取了下來,交給了她,七娘一笑:“公子放心,七娘在,此物就在!”


    聽出了她話中的決心,鄭洪新握了握她的手。


    第二天,上京府的大鼓再次被敲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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