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定輝此時當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歸納為“容易發胖”中的一員,他在用眼角看著鄭洪新的時候心中直感歎著人竟然能胖到這種地步,先前覺得他來的慢,現在再一看,他實在是來的太快了——這一路上不知道壓壞了多少車轅呢!


    而鄭洪新此時則不斷的看著鄭定輝,越看,越有點心驚膽戰的地步。在劉文和鄭定輝第一次接到聖旨的時候都是一頭霧水,而他卻是巨大的恍惚,在恍惚了之後,就是惶恐。


    關於自己的身世,鄭定輝隻是聽自己的娘絮叨過,真假他自己都弄不清。但鄭洪新則不同了,他們家雖然越來越落敗,總歸還是能用得起丫鬟小廝,族譜也一直保留著的,所以他非常清楚自己和當今朝廷的關係。


    在平時,這種關係他甚至是不能做談資,畢竟太祖這一脈落寞的蹊蹺,現在雖然沒人再說這種事,可他也不能自己往刀劍上撞啊。所以他平時,就是一個普通的富家翁,每日也就是吃吃飯睡睡覺,聽兩首小曲,偶爾的,在心中想一想自己勇武的血脈,當然,更多的時候,則是在想,他怎麽就變得這麽胖了呢?


    在聖旨最初到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要倒黴了,雖然那個宣旨的太監沒有露出任何惡意,他還是想著要怎麽逃跑,結果就在他忙著收拾東西的時候,被他娘子一巴掌打在了臉上。


    清脆利落的一巴掌,好在鄭洪新也被打習慣了,他愣了一下之後,立刻就道:“娘子,大禍臨頭了,大禍臨頭了大……”


    “閉嘴!”鄭家娘子在任何場合都可以毫不掩飾的展現自己對郎君的控製力的,“你那是什麽樣子?什麽大禍臨頭了?哪來的禍?”


    “聖……”


    他剛要說什麽,他家娘子就又給了他一巴掌:“聖旨到,這是天大的體麵,聖旨要你進京,又不是讓你去挨刀子,你亂說什麽!”


    “娘子……娘子……”


    “你可有什麽事瞞著我?”


    在他家娘子沒詢問的時候,鄭洪新可以將那個祖傳的秘密放在心中偷著樂,但他家娘子眼一眯,手一抬,他立刻就將祖訓丟到了一邊,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最後道:“娘子,總歸是我對不住你,要不……你先帶著孩子們先逃吧。”


    鄭家娘子被他說的開始也有些擔心,不過在房間中走了幾回,她就想明白了:“你家可有什麽信物留下?”


    “信物、什麽信物,這家產不都是祖上留下來的嗎?還有……”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又挨了一巴掌:“信物,就是太祖留下的信物,比如太祖的寶劍,或者是印鑒之類的?”


    鄭洪新哭喪著個臉:“哪還有太祖留下來的東西?”


    “那麽可有書信之類的?”


    “啊?”


    鄭洪新一愣,眼見自家娘子的巴掌又抬了起來,他總算福靈心至的想到這所謂的書信是什麽了,因此連忙搖頭:“娘子你是不知道,我們家平時是深怕別人知道身份的……雖說是瞞不過去的,也絕不敢張揚,家中別說沒有那種東西,就算有,恐怕也是早就燒了的,而且娘子,你看我,是能做那種大逆不道的事情的人嗎?”


    不說前麵的話有多少可信度,最後那一句顯然令他家娘子非常滿意,當下就點了下頭:“既然如此,你還怕什麽?”


    鄭洪新愣愣的,鄭家娘子又道:“現在開國已經多少年了?有多少人還記得太祖爺?就算記得,又有多少還會念著他的舊情的?你現在一沒錢二沒權,又能翻起什麽浪花?朝廷要收拾你,哪用下什麽聖旨?就算下,又怎麽會是下給咱們家的?現在這聖旨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這是朝廷想起咱們來了!”


    鄭家娘子說完,看他還是一臉的呆瓜樣,忍不住的就又往那臉上刮了過去:“現在,收拾東西,咱們進京麵聖!以後,咱們就在京城住了!”


    鄭洪新愣愣的去收拾東西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娘子,你說、說咱們以後住京城,這、這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咱們在京城落了腳,這裏的院子可以租出去,田產可以讓我兄弟代著管理,現在就是他管的!”


    “那咱為什麽要住京城啊,這還不知道是好……就算是好……不不,是好事,可是,咱們也不見得就能在京城立住腳啊,咱們在京城又沒朋友故交,又沒有鋪子宅子,到那裏……”


    “怎麽沒有故交?咱們的故交就是聖上!有聖上在,咱們還需要什麽故交?而且,我說住京城,隻是我說!能住就住,不能住咱們還不能回來?”說到這裏,她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這一輩子就這樣了,我可不能讓我的兒女也和你一樣!現在有了這麽天大的機緣,我無論如何也要抓住!”


    也就是因為有這個思路,才有了那麽十多輛車的規模。在鄭家娘子來看,現在有了這樣的好事,他們當然不能輕易錯過,若是能在京城落戶,那當然會有諸多便利——皇上多忙的人啊,離的太遠哪能時常想到他們?也就隻有在京城中,才有可能經常被宣召。


    說起來,鄭家娘子也是巾幗英豪那一類的人物,這麽多年,鄭家都是有她管理的,雖然因她任用自己的兄弟令鄭家不得不賣一些祖產,倒也沒有出什麽大過錯,若是再多一些見識,換到現在,也是能在企業中擔任主管的。


    可是,她就少了那一些見識,而且再怎麽說,也隻是普通的民婦,在她想來,天大地大皇帝最大,皇帝說一,誰還能說二,皇帝要抬舉他們,誰敢有異議?若是在皇帝麵前長了臉,自己的丈夫是不說了,兒女總要有個好歸宿吧。


    當然,她也知道關係的重要,她搜羅家底,說是要在京城落戶,更重要的,還是用這些金銀開路,就算不能留在京城,也要給京城中的達官貴人們好印象,這樣即使最後還要回歸華安,有了這些關係,他們也要大不一樣。


    鄭洪新一路被自己娘子交代,還被強迫著減肥,前者他完成的還不錯,後者……其實他真比過去瘦了,隻是在一般人看來還是個球罷了。在先前進宮的時候,他還一路想著自家娘子真是英明,但此時看到鄭定輝則是又驚又怕。


    他們在下麵互有想法,而高坐在龍椅上的安平帝則是心情舒暢,他看看鄭定輝,又看了看鄭洪新,雖然後者的形象不佳,也沒有影響他的好心情,他吸了口氣,然後慢慢的開口:“朕,今日很高興,很高興,很高興……”


    他一連說了三句高興,最後那個興字又轉著彎兒的飄了上去,劉文和鄭定輝都不免牙齒發酸,鄭洪新沒有準備,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別人打哆嗦也沒什麽顯眼的,但是他那個體積往那兒一放,再加上那一身的肉,房間中又沒有太多人,安平帝自然一眼就看到了,立刻道:“洪新……是受寒了嗎?”


    “沒……啊,謝皇上關心,在、在下隻是一時激動、激動……”


    “激動啊,朕也是激動的,洪新和朕真是想到了一起……”


    他這話一出,鄭定輝劉文乃至李思安三人都有些抽搐,其中以李思安的抽搐最為強烈,其實李思安真的已經很習慣安平帝的不靠譜了,在過去的這麽多年裏,他聽安平帝說過更多不靠譜的話,但是這次的對象實在讓他有些接受不能——陛下您就算要找個人心心相映也不能找這一位啊,就算您再夢到太祖爺,也不能把這種夢想延伸到這一位身上啊。


    而劉文就想的更深了一層……真的,他絕對不是一個同人男,不過一位現代的教授對於這些文化也是有所涉獵的,也實在是安平帝這話說的太令人毛骨悚然了,在那瞬間,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皇室人的口味,果然都是重的。


    相比於這兩位,鄭定輝就想的簡單多了,他隻是覺得,這安平帝也太容易和人想到一起了。


    在這瞬間,三人各有想法,隻有鄭洪新激動的哆嗦——這次是真激動:“在下、在下……”


    他磕磕巴巴了半天,也沒在下出什麽,安平帝揮了一下手:“都是自家人,不用客套,定輝你也許不知道,但洪新你應該還有點印象,你可知道,站在你對麵的是誰?”


    一瞬間,鄭洪新就汗出如漿,身體抖的更厲害,他第一個想法是,被發現了,這個想法一出來他幾乎沒有昏過去,之所以英勇的挺住了,完全是因為在同一時刻想到了自家娘子的叮囑:“這次進宮,你務必不能出一點差錯,否則,我就剝了你的皮!”


    鄭洪新知道自家娘子一向是言出必行的,說要剝他的皮,就算不是整張的剝,很可能也是要剝一張手一張腳的,他雖沒嚐過那滋味,也知道絕對不會好受的。因此,在長吸了一口氣之後,他奇跡的穩定住了自己,偷眼去看安平帝,這一刻,他也看不出他是什麽表情,隻覺得,好像不是在發怒。


    “在下、在下……剛才就覺得他麵熟了,就是又覺得不、不太可能,陛下,不知這一位,可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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