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牆角是不好的,特別是聽自家大哥的牆角更是容易出問題,但麵對鄭定輝的提議,劉武和英兒都有些心動。英兒是不說了,事關自己的終身大事,就算小姑娘羞澀,可也沒有不好奇的。而劉武的滋味就複雜了些。


    早先前,還有人說英兒是劉家去世的老夫人給自己的大兒子挑的媳婦,但從劉文中了秀才後,這大兒子也就變成了二兒子,和他同年齡的夥伴,有時候也會拿這個問題打趣他,而他自己,卻是有些迷茫的。


    英兒自然是很好的,他們也有感情,但想到要和英兒一起成家生娃,他就總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別扭。他也不知道自己別扭什麽,無論是容貌身段還是見識學識,英兒在劉家村都是出挑的,不說像花家大妞二妞這樣的村中女娃子,就是裏正劉漢山,乃至村中另外幾個秀才家的,都漸漸要有被英兒比下的趨勢。村中不知有多少男娃都心屬英兒,那些開他玩笑的,他也聽出來,有很多都是帶著酸溜溜的口氣的。


    英兒會是他的媳婦,在這些玩笑、議論中,他也漸漸的有了這樣的認識,隻是這個問題,他總不能深想。


    也許,他並沒有想過要娶英兒?


    這個問題他也想過,但無論他是否喜歡英兒,卻總是關心著英兒的。他也想知道,這個孫鵬,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我們就在窗戶下聽,大哥不會知道的。英兒,你不要去了,二郎,你若是關心英兒,就和我來吧。”


    他說著,就向那邊走去,劉武想了想,也要向那邊走,英兒不自覺地開口:“三哥……”


    “沒事的,我去看看。”


    “那……”


    “放心吧,有他在,不是那麽容易被抓到的。”


    他想的是鄭定輝是個機敏的,若有個風吹草動,他們一定能逃得了的,他卻不知道,鄭定輝想的是劉文一向偏愛劉武和英兒,抓著劉武和他一起去偷聽,若被發現了,也不會被罰的太重。


    兩人各自有算盤,就這麽一路來到了劉文的房間外,此時天氣正冷,雖說劉文的房外還有抄手遊廊,但那四麵透風的走廊可不會抵消半點寒氣,但此時兩人也顧不得了,一個個小心的把耳朵貼在門縫處,專心的聽著裏麵的動靜。


    ……


    靜,除了靜,還是靜,兩人聽了半天,也沒有聽到半點聲音,就在他們以為是房門關的太緊,聽不到的時候,突然傳來了劉文的聲音:“四弟,可是有什麽為難的事情嗎?”


    這聲音又溫和又寬厚,聽的鄭定輝的酸水一陣陣的往外冒,雖然明知劉大郎都是對自己人更不客氣,但心中還是忍不住的糾結,他不知道,其實劉文現在也很糾結。


    這孫鵬的臉,自從進了這個房間就沒變過顏色,若說有什麽區別,那就是一會兒紅的輕點,一會兒紅的深點,而且自進來後就支支吾吾的,他心中其實早不痛快了,隻是苦於麵前的人不是鄭定輝,否則,就算不用腳踹,眼刀也是少不了的。


    “可是家中有事?”


    孫鵬麵露糾結,這事算是他的家事嗎?好像算,又好像不算。


    “那可是缺錢用?”


    孫鵬立刻搖頭,劉文歎了口氣:“四弟,你若不說出來,我可是猜不出的。”


    孫鵬的臉更紅了,不過這次總算出聲了,他長吸了一口氣,克製住打顫的舌頭,勉強道:“我有一件事,想、想問大哥。”


    “四弟請說。”


    “我、我絕無半點不恭敬的意思,也隻是現在情況特殊,京城目前隻有我一人,而且我也還隻是詢問,若是由別人來問,孔、孔破壞英兒妹妹的閨譽,那個……不知妹妹是否、是否定過親?”


    他說著,聲音越來越低,頭垂的也越來越低,到最後隻是連連拱手而不在說話了,因此也沒有看到劉文原本正常的臉色,在聽到他的話後變得不正常起來。


    “四弟這麽問……”


    過了好一會兒,孫鵬才聽到劉文有些遲疑的聲音,最難說的話已經說了,他也沒什麽好扭捏的了,因此就道:“我、我……小弟也還沒有定親,若是、若是妹妹也無,我會回稟家中長輩,然後有家中長輩正式來向大哥提親……”


    他這樣說著,又覺得自己這話有些幹巴巴的,想了想就又道:“大哥也是熟知小弟的,小弟若娶了妹妹,自會真心相待,絕不讓她受委屈……”


    他在這裏表著心意,卻不知道劉文早那邊已經恨不得一腳將他踹飛了。在明白孫鵬的意思後,他第一個就是想法就是怎麽收拾這小子,但再一想,卻又覺得此事還真不能著急。


    關於下麵的幾個弟妹,他雖然也知道他們年齡大了,是要談婚論嫁了,可那也隻是知道,在他的潛意識中,覺得他們還都是青少年,就算是英兒,也不妨等到十六七歲再來說婚事,而且關於英兒的婚事,他一直也有點希望能在自家內部解決。


    當初英兒被抱養過來的時候並沒有入戶,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劉家父母另有想法,還是因為英兒沒來多久,劉家就出現了動亂。在正式收養鄭定輝的時候,他也想過將英兒也一起到官府登記,但最終卻沒有這麽做。


    古代生活有諸多不方便,男子不方便,


    女子更有諸多的不容易。將英兒嫁給一般的村戶,他是舍不得,嫁給鄉紳階層,他同樣舍不得。前者一般生活困難,就說他給英兒大筆的嫁妝,但這筆嫁妝會用到哪裏委實難說;至於後者更有諸多的禮教規矩層層束縛。若說前者通過自身努力還能過上舒坦日子的話,那在後者簡直就是奢望。


    晨昏定省這都是流傳下來的規矩,遇上一個刁難的婆婆她吃飯的時候你都要在旁邊幫著布菜,一兩年生不出兒子,就等著被塞小妾、通房吧,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關係,這些事情壓到女人頭上,絕對是一道道難關,要不也不會有多年的媳婦熬成婆這樣的俗語,一個“熬”字,代表了多少辛酸?


    劉文怎麽想,也是覺得英兒若是能和劉武湊湊是最好的。可是這種事,也不比別的,不是他說湊就能湊的,就算是硬湊在一起,那兩人過的不舒坦也白搭。這兩年他冷眼旁觀,卻沒看出這兩人之間有半點的曖昧,在失望的同時也隻有拿英兒還小來安慰自己,但是現在,他家的英兒竟然已經被人窺覷了!


    都說女婿和嶽丈是天生的對頭,英兒雖不是劉文的生的,但此時他也有幾分這樣的情懷,隻是雖然已經看孫鵬不順眼了,卻也不能立刻將孫鵬踢出去——他覺得英兒還小,但在別人眼中已經不小了,他把孫鵬打發了,就能保證下一個比孫鵬更好嗎?


    雖然現在怎麽看孫鵬怎麽不順眼,但劉文也知道,像孫鵬這樣的還真不是太容易遇到的,家世什麽的也就算了,難得的是本人正直,和他們也交好,而孫家的風評,也一向不錯。


    現代婚姻,總是要愛情要條件,但在劉文來看,女人要嫁人,關鍵還是嫁一個有責任感的,愛情這東西是很難保證的,但是責任感則不同,這種東西經過培養,一般來說,是能伴隨終生的。


    孫鵬這樣的性格,這樣的家世,別的不敢說,但責任感這一點,恐怕是想變都不能變的,他現在又喜歡英兒,倒也不能說不是良配。他心中這樣想著,但看孫鵬的目光卻越來越挑剔,過去還覺得這小子長的人模人樣,是個嚴肅的小正太,現在卻覺得他天生一副偽君子的麵孔,將來難保不會變成第二個嶽不群。


    他不說話,孫鵬也不敢說,但是心中越來越忐忑,冷汗越來越多,硬是在大冬天的時候,體驗到了溻濕內衣的滋味。


    “英兒倒是還沒有許親,不過有一些話,我卻是要先問個明白的。”


    孫鵬暗暗的鬆了口氣,抬起頭:“大哥請說。”


    “你孫家有多少田多少地多少鋪子,多少水田多少旱田,每年的出息又是多少?家中有多少兄弟姐妹,你將來分家能夠分得多少?你說你沒有許親,那可有通房可有侍妾?嫁入你家的媳婦又需要立什麽規矩?這些事情是俗氣,可是卻關係到以後你一家老小的生活,你心中可有數嗎?”


    孫鵬愣住了,家中有幾個鋪子,他隱隱的還有點印象,但要說具體有多少地,地又是怎麽分的,他卻統統都不知道,至於說每年能有多少糧食,那更是連想都沒有想過。他支支吾吾的在那裏,半天都答不出來,劉文又道:“你做學問,那隻需要讀好詩書做好文章,但要是做家主,這些就算瑣碎,也是必須要知道的,難道你以後還要讓自己的妻子為你打點開銷嗎?女主內是不錯,但賺錢養家的事情,難道你也要交給女人嗎?”


    孫鵬愣愣的聽著,門外的鄭定輝也愣在了那裏。他幾年前被劉文壓迫到劉家,雖然說也種過地,也做過生意,做過變蛋,現在還考了舉,但說起來,都是劉文做主,都是劉文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他從來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但是現在,他卻覺得自己應該再想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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