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這個鑫楠兄,鄭定輝還是聽過的,知道他是安平帝姑姑的孫子,不在宗室中,卻算是外戚。


    大珠朝的駙馬說起來是挺悲慘的。在有的朝代,娶了公主,那是一步登天,在這裏,也不能說沒有登天,但被封了崇高的、光榮的、顯耀的名頭之後,剩下的,就隻有榮養了。


    不說公主挑駙馬還都挑那種有才幹有學識有樣貌的,就算是普通的男人,受的了在年紀輕輕的時候就被榮養的也不多,有的人是性子淡漠,對官場沒興趣,可這成了駙馬不僅是沒了前途,更沒了自由。


    想上青樓聽個小曲?等著被彈劾吧!


    和朝中某個忠臣是好友?等著被彈劾吧!


    就連常年往自己的老婆,公主府那裏跑,也要等著被彈劾!


    公主的府邸,就算你是駙馬,也是不能輕易去的!


    總之,駙馬不是啥好職業,好在駙馬的兒子、孫子還過的去,而這位鑫楠兄因是目前唯一的嫡孫,所以格外的受寵,關於他,吳管家是這麽說的:“趙家這一支,子孫艱難,其父兄弟二人,目前有了四位小姐,卻隻得他這一個兒子,他上麵還有兩個哥哥,都沒能站住,因他最小,是最受寵的,長樂公主早先常帶他進宮,很得今上青眼,十六歲的時候,已被封了五品的爵。趙爵爺生性有些古怪,兩位少爺遇到他的時候,隻需普通交往就好,合了他的脾氣,那是任打任罵,但若是不合他的意思……”


    “怎麽了?有什麽後果?”


    “也沒什麽後果,就是當初,他還戲弄過李相。”


    ……當時吳管家說的雖很平靜,鄭定輝卻印象深刻,後來他們也接到過長樂公主的帖子,也去了,還被那位公主招上前說了兩句話,但並沒有見到這位趙爵爺,卻不想今天在這裏遇到了。


    鄭定輝抬頭去看,發現這位趙爵爺倒生了一副好相貌,蠶眉鳳眼,隆鼻紅唇,若不是膚色不夠白,倒有點男生女相的味道,他穿了一件藏青色的暗花外掛,係了條紅黑相間的鑲玉腰帶,腰間荷包、玉佩一樣不少,頭發是用金冠束的,兩個大拇指上各戴了一個玉扳指,大概二十多歲的年紀,往這裏一站,直讓人想到富貴公子之類的字眼。


    他倒也沒有托大,聽到鄭鈞下介紹他,就站了起來,見鄭定輝雖然穿戴普通,樣貌卻還不錯,目光也不渾濁,立刻就有了幾分喜歡,當下就道:“這就是我的那位小外甥嗎,倒是第一次見呢!”


    這話一出,不隻別人,鄭定輝也有點發愣,雖說他的身份已不是什麽秘密了,但因還沒有正式相認,別人見了他,大多都是含糊過去的,這麽直截了當的認親,趙鑫楠還是第一個,當下也不知道說什麽了,隻有連道不敢。


    見他這麽拘束,趙鑫楠就有點不喜了,接下來就顯得有些淡淡的,鄭定輝和鄭鈞下都不是沒眼力的,見他這個樣子,說了兩句就告辭了,走開之後,鄭鈞下道:“這位小爺就是這樣的脾氣,你不要往心裏去。”


    “我倒是沒什麽的,就是連累了俊下兄。”


    “哪有什麽連累不連累的,我若不是會畫兩筆,這位小爺恐怕看都不會看我一眼,這才是人比人,氣死人,像我等這樣的……那是上尋無路,而像他那樣的,卻又不稀罕……”


    他說著連連搖頭,鄭定輝隨口附和了兩句,就將話題移到了先前的六大家身上。


    對於一般人來說,六大家是隻可遠觀的,但對於這些達官貴人來說,要想見,總是能見到的,不過這六大家對外雖一致,對內卻不怎麽太平,這倒也不是他們就想鬥,而是這京城青樓楚館聯合推出來的榜單定的。


    這六大家不是隻這一代的,往上數,也有五六代的曆史了,每一家都有各自的特色,每一家,也都有傳承,而從他們最開始的時候,就被排來排去,有的時候是這一家位列榜首,有的時候是那一家占了頭位。


    就這麽一排兩排,不說原本沒什麽交情,就算是有,也排成了仇家。雖不見得是一碰上就要掐起來,但是每一家也都慢慢養成了不成文的規矩,你要請我?好,但請了我,就不要再去請其他五位了。


    當然,六大家說的再好,也不過是戲子,就算是大珠朝講究民權,講究民主,權勢壓下來,也不是戲子們頂的住的,可是,這種看戲聽戲本來就是一件風雅的事情,若是鬧出了什麽醜聞就不美了,要知道最大的貢院就在上京,禦史大夫們天天無事,就是想找件事出來一振名聲,不說還想在仕途上更進一步的大人們,就算是普通的閑散宗室,也不想哪一天被在朝堂上說強逼戲子。


    因此,除了每年一次的大比外,要是說有哪一家能請的兩位大家同堂,已是值得炫耀的,這趙鑫楠能請出來六位……就算他身上有五品的爵,又有安平帝的看重,也是有點不夠份量的。


    “不說你不知,就是我,也是最近才弄清楚原因的。”


    “怎麽說?”


    鄭鈞下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道:“這位爵爺從小就有擺弄胭脂首飾的愛好,先前不過是在自己家裏弄了逗姐妹丫鬟們開心,這兩年不知怎麽和這六大家都有了交好,這六位,竟然都開始用他弄出來的東西。”


    這話要是讓劉文聽了,恐怕要歎一聲,賈寶玉之流自古有之,但鄭定輝哪聽過這個,當下就驚住了:“胭、胭脂?”


    這鄭鈞下在宗室中,見多了各種各樣的怪癖,當下就誤會了:“也不知他弄的胭脂有什麽不同,這六位竟然都愛的緊,這不,看了他的帖子,竟然真都湊在一起了。”


    言下之意,還是很有些敬佩,鄭定輝聽著愣愣的,半天才反應過來:“那他這樣、這樣……”


    “怎樣?”鄭鈞下也是一愣,後來想到他是才上來的,才想通,“你的意思是,會不會受彈劾?口碑自然是不會好了,但彈劾還不至於,他身上的是爵位,卻不是官位,他又不是逼迫人家做什麽,不過是自己做點胭脂首飾,私下送人,說的風雅一點,是結交好友,說的……一點,也是閨房之樂,那禦史再閑,也不至於拿這件事做文章,而且此事還隻是私下流傳,真到了朝堂之上,還不知道要怎麽打官司呢,至於家中長輩要如何……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說著,笑了笑,鄭定輝也跟著點了下頭,心中則在疑惑,怎麽還和閨房之樂有牽連?不是說這六大家雖有唱女戲的,卻是男子的,這是說和這六大家身邊的人有染,還是鄭鈞下一時口誤?


    他心中疑惑著,也不好去問,好在不大會兒,就有雜耍的上來暖場,隻見十多個小男童在上麵騰跳奔躍,配著鑼鼓,很是熱鬧,這樣的暖場一是把氣氛搞起來,二是提醒觀眾正主要出場了,一般貴人們不怎麽喜歡,鄭定輝卻是最愛的,當下就不再去糾結這個問題,津津有味的看了下來,而等到那六大家出來,雖然有那走哀怨的,走婉約的,可也有走奔放走豪邁的。


    而這六大家被抬到這樣的位置,雖然其中的炒作追捧不免要占一部分原因,真功夫也是真有的,連鄭定輝這個不怎麽懂行的都能感覺出來,這和自己往日看的戲劇不在一個檔次上,那嗓子、那聲段、那走位,果然是不同凡響。


    這六位大家輪著出來一番之後,就暫停了一會兒,隻有幾個彈琴的在上麵調弦撥軸,眾人紛紛或閑談休息,或起身入廁,鄭定輝和鄭鈞下先前多喝了湯水,也跑了一趟廁所,出來後,鄭定輝要回去,鄭鈞下就道:“這口福居的後院,往日也不是能經常來的,既然來了一次,你我兄弟就多走走如何?”


    鄭定輝想著劉文是個好弄風雅的,這口福居的院子果然不同,他今天多看看,等將來他們修自己的院子的時候也好提意見,再聽前麵還在彈琴,就同意了。兩人順著小路一起向後走,隻見這院子,每走兩步,就有一景,每去留心,就能說出一個典故,鄭定輝對這些不太懂,鄭鈞下就一路給他解釋,聽的鄭定輝連連點頭:“可惜大哥沒來,否則你們倒能說到一起。”


    鄭鈞下看了他一眼,笑道:“就算大郎來了,這樣的天氣裏,恐怕也沒有興致和我來遊園的。”


    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他卻已能看出劉文的性格是有點懶散的,前麵有火盆有紗帳,劉大郎恐怕是更願意在那裏取暖的,鄭定輝也跟著笑了下,心中卻有點不舒服,心說這鄭鈞下和劉大郎也沒認識多久,對他倒了解。


    他當下搓了下手:“剛才還沒覺得,俊下兄這麽一說,我也覺得有些冷了,我們……”


    他剛要說什麽,鄭鈞下就將右手食指放在了唇上,鄭定輝一愣,也聽到那邊有聲音傳來。


    “我們先躲起來。”


    鄭鈞下做了一個手勢,率先就走到一旁的石頭後,鄭定輝最近常聽吳管家上課,也知道一些事情是不好撞上的,因此也跟到了後麵,他們這邊剛站好,那邊的人就向這邊走來:“連弟,相識這麽久,你竟還不懂我的心嗎?”


    那聲音帶著幾分爽朗,鄭定輝就算不熟悉,也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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