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曜回到落雪閣,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趴在幾案前埋頭寫了一下午。


    他天生有一股韌勁,可在寫字這件事上實在不得章法,寫廢了厚厚一打宣紙,硬是沒有一張能入眼的。


    “不掌握要領,寫再多也是無益。”


    趙曜一驚,連忙站起來,才發現自己方才太投入了,連師尊什麽時候進來的都不知道,見師尊正在看自己寫的那些奇醜無比的字,一張臉頓時漲的通紅,恨不得鑽到地縫裏去。


    褚宏遠那些人嘲笑他的時候,他更多的是一種氣憤和不服氣,可一想到師尊也有可能因此看不起他,趙曜心裏就難受的不得了,一股苦澀從心底一直蔓延到舌尖,低著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許夕卻什麽也沒問,提起他擱在一旁的筆,在雪白的宣紙上端端正正的用正楷寫下一個“曜”字。


    “握筆要指實掌虛,執筆在指,運筆在腕。”許夕邊說著,邊在紙上隨手寫了一句什麽,“臨帖時也不要看一眼寫一筆,一個字要一氣嗬成。”


    見趙曜還是一臉懵懂的神色,許夕示意他坐下,自己繞到他身後,讓他執起筆,然後握住了他執筆的手。


    趙曜的手不受控製的狠狠一抖,筆尖上的一滴墨甩了出去,在紙上緩緩暈開。


    “記住這個執筆的姿勢。”許夕在他身後微微俯下身,調整趙曜手指的位置,然後帶著他緩緩將“趙曜”二字寫了一遍。


    “這便是你名字的筆畫。記住了嗎?”


    趙曜胡亂的點了點頭,含糊的“嗯”了一聲。


    實際上,他什麽都沒記住。


    別說他名字的筆畫,他現在連自己姓甚名甚都快忘了。他的全部思緒無比鮮明的集中在了兩處:師尊握著他的手指是冰涼的,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柔和;師尊的側臉離自己很近,說話時的氣息輕輕掃著他的右耳,一縷青絲垂在自己的頸側,沾著幽幽一縷檀香,搔的他脖頸有些癢。


    趙曜全身僵硬,一動不敢動,右耳紅的似要滴血,在短短的幾個呼吸間熬出了一身熱汗。


    “先把自己的名字寫好,”許夕鬆開他的手,直起身子道,“我再給你臨兩幅字帖,你有空就照著練。練字本就是一件長久的事,不必心急。”


    趙曜不動聲色的鬆了一口氣,連連稱是。


    待許夕走後,趙曜小心翼翼的將許夕寫過的兩張紙挑了出來,呆呆看了許久。除了幾遍他的名字外,還有一行字,趙曜看不懂,隻能依稀猜出這是一句詩。他用一個木匣將兩張紙珍重萬分的收了起來,和師尊送他的單衣放在了一起。


    之後的幾天,趙曜一邊養傷,一邊沉下心來練字。他本來就不笨,進步很快,已經能把字寫的有模有樣了,便每日去藏書閣繼續抄書。


    這天他抄完書準備回落雪閣時,路過藏書閣的一間書房,隱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心裏不由驚訝——師尊也在這裏?


    大概是和幾位長老有事商議吧。趙曜想著,不如幹脆等師尊一起回去,於是便站在門外等候。那門關的不嚴,趙曜忍不住從縫裏往裏掃了一眼,誰知這一看,便直直僵在了原地。


    ——


    許夕是半個時辰之前被殷明覺召到藏書閣的。


    他知道最近自己對趙曜太上心了,恐怕是讓這位穀主起了疑心。在心中理了理早就準備好的一番措辭,許夕氣定神閑的來到藏書閣,推開其中一扇房門走了進去。


    殷明覺正背對著他,仰頭欣賞牆上的一副古畫。


    許夕:“拜見穀主。”


    殷明覺轉過身,負手悠悠行至許夕身前,端詳他片刻,突然笑了:“現下無人,你還要這麽叫我?”


    許夕:“……”


    這股濃濃的奸夫淫夫的既視感啊。


    他微微垂下眼簾,向來冷若冰霜的臉上好似掀起了一絲波瀾:“明覺。”


    殷明覺的笑意更深了。


    他是一個很有野心又控製欲極強的人。在大多數人眼裏,殷明覺年紀輕輕便能坐上穀主之位已經非常厲害了,但這對殷明覺來說還遠遠不夠,他要的是讓景明穀成為四大仙門之首,進而將整個修真界的權柄牢牢抓在手中。


    情愛一途在殷明覺眼中其實沒有那麽重要,但像他這樣驕傲自負的男人往往都少不了一樣東西,那便是虛榮。傅深雪這麽一個冷心冷情、超塵脫俗的妙人,卻偏偏死心塌地的栽在了他身上,怎能不讓殷明覺感到舒暢快意?


    更何況,傅深雪不是徒有外貌的庸庸之輩,可以說殷明覺能一路走到這個位置,步步都有傅深雪的影子。


    權柄,他要;傅深雪這個人,他也要。


    他問:“趙曜怎麽樣了?”


    許夕回:“已無大礙。”


    殷明覺點點頭,不經意似的道:“我聽說上次玉靈兔的事,是你替他解的圍。這次他被鎮閣獸所傷,你更是第一時間趕到救下了他。我倒不知道,你何時對他這麽上心了?”


    隨意的語氣背後是沉沉的猜疑和不滿,許夕完全不慌,抬眸直視殷明覺,冷冰冰反問:“我這是為了誰?”


    傅深雪在殷明覺麵前向來是有所不同的,在深愛的人麵前,再隱忍克製的人也會流露出真實的情緒。許夕很好的把握住了這一點,清冷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嗔怪,讓傅深雪凜若冰霜的形象頃刻間鮮明生動起來。


    殷明覺的眉目果然舒展開來,抬手輕觸上許夕側臉,兩根手指逗貓似的在他下巴上蹭了蹭,親昵道:“我自知。我隻是有些吃味了。”


    許夕身上迅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麵上卻有些羞惱似的低垂下眼眸,白玉般的雙頰甚至迅速飛起了一抹薄紅。


    係統:“……”


    日了,見識多少次都覺得宿主這個本事實在是牛批!


    殷明覺甚少見他這般情態,不由心馳搖曳,很想同他親近一番,但想到此處並不隱蔽,隻好暫時遺憾作罷,又和許夕說了幾句穀中事務,便讓他回去了。


    趙曜將自己藏在牆壁拐角的一處死角裏,手腳冰涼,心跳如鼓,大腦亂的快要炸開。


    他沒有聽到兩人的全部談話,隻看到了殷明覺撫著許夕的臉,說“我吃味了”之後的部分。然而僅是這一部分也已令他震驚的無以複加——那個動作、那句話所蘊含的意味實在是太明顯了,根本就沒有讓人誤解的餘地。


    殷穀主他……居然對師尊有意?


    那師尊呢?他對殷穀主……也是一樣的嗎?


    當時在趙曜的角度看去,許夕是背對著他的,趙曜沒能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沒有避開殷明覺的手。


    趙曜的心髒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一時幾乎疼的喘不過氣。他在一片窒息般的痛楚中想,即使師尊也喜歡殷穀主,不也是理所當然的嗎?


    殷穀主地位尊崇,修為高強,聲名在外,是令天下無數人敬佩歆羨的俊才,完全可以做師尊的良配。


    對比之下,他趙曜算個什麽東西?


    不知道在那裏站了多久,趙曜才活動了一下冰涼麻木的四肢,一步一步離開了。


    ——


    參加過試劍大會後,這些弟子便不能算毫無經驗的新人了,而是要去完成出師任務,去接受更高一層的磨煉。試劍大會的魁首、奪得碎魂寶刀的趙曜更是如此,待傷勢完全恢複後,便從任務堂領取了自己的出師任務。


    任務地點是離景明穀不遠的一個小村莊,隻說村裏的村民出現了一些異狀,詳情卻沒有交待,要靠趙曜親自前往了解。


    這是趙曜入穀三年來第一次出穀,雖然任務撲朔迷離,前路也可能是危機重重,趙曜卻很是迫不及待似的,簡單收拾了些裝束,帶上碎魂刀便匆匆出發了。


    他實在是在師尊身邊待不下去了。


    每天一看到師尊,他就會想起那日看到的情景,繼而就會忍不住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猜測師尊和穀主的關係。他一邊控製不住的妒忌,一邊卻又清醒無比的意識到——


    他根本連妒忌的資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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