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個世界,仍是一個修□□。


    主角趙曜,出生於一個窮苦的農村,底下還有四個弟弟妹妹。一年村裏鬧饑荒,家裏實在養不起這麽多孩子,他爹娘狠狠心把他賣給一個大戶人家做仆役,換了一袋子米。那戶人家主人性情暴虐,動輒對他打罵虐待,趙曜實在忍受不了,偷偷跑了。


    傅深雪就是在路邊的雪地裏把凍的奄奄一息的趙曜撿回去的。那一年,趙曜十四歲。


    趙曜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這種“大人物”扯上關係。傅深雪是修仙之人,能禦劍飛行,在尋常世人眼裏就是能夠騰雲駕霧的神仙,更何況,傅深雪隸屬修真四名門之一的“景明穀”,是穀主殷明覺的左膀右臂,不僅修為高深,醫術亦是精妙高超,在整個修真界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傅深雪的性子也正如他的名字,如深雪孤高淡漠,想拜他為師的人如過江之鯽,他卻一個目光都懶得施舍。


    然而這麽一個人,居然收了趙曜這麽一個泥地裏出來的農村娃做了徒弟,怎能不驚掉景明穀中一眾人的下巴?大家一開始都以為趙曜是什麽不世出的天才,傅深雪看中了他的根骨才收他為徒。但出乎預料,傅深雪將他帶回景明穀後,並沒有給予他什麽特別的關注,隻是委派了他一些修剪草木的雜活,就不再管他了。


    時間長了,眾人便紛紛意識到,傅深雪或許隻是出於惻隱之心,不忍看一個半大孩子生生凍死才把趙曜撿回來的。於是羨慕的目光變成輕視,很多弟子還因趙曜的出身經常嘲弄欺負他,這一切傅深雪都知道,卻每每無動於衷。


    即使這樣,趙曜依舊對傅深雪深懷感激,尊敬有加。他心裏清楚,是師尊救了他,給了他容身之處,讓他每天有床睡,有熱乎飯吃。他已經很知足了,萬萬不敢再奢望其他。


    趙曜每天樂此不疲的幹著枯燥繁雜的瑣碎活兒,寶貝似的捧著傅深雪丟給他的一本心法吃力地研究,無聊時就和穀中豢養的各種珍禽靈獸說話解悶,單純又快樂地在景明穀度過一天又一天。


    他本以為自己這輩子就會這麽平淡安然的過去,直到四年後的一天,不小心偷聽到穀主殷明覺和傅深雪的談話。


    殷明覺:“他今年就滿十八歲了,根骨靈脈已經長全。其他藥材我這幾年也已經命人四處搜尋集齊了,如今可以開始投入煉製了吧?”


    傅深雪:“嗯。”


    殷明覺:“這麽一個千載難見的純陽體質居然被你撿到了,可見是上天都要助我。深雪,如果這次能令我功力大增,登頂仙首之位,我的身側,永遠都會是你的位置。”


    傅深雪注視著他,輕輕笑了:“好。”


    他居然笑了。


    趙曜在一片冰冷麻木的思維中蹦出這麽一個念頭。


    他這位師尊如萬年不化的冰川,那張俊雅的臉仿佛是用上好白玉雕刻而成,多少年都沒有人從他臉上窺見過哪怕一絲波瀾。可如今,傅深雪竟然笑了,不僅如此,他望著殷明覺的眼神,赤誠而熾熱,又好似含著隱秘的萬語千言。


    趙曜不是傻子,他瞬間明白了一切。


    傅深雪一直默默深愛著殷明覺,為了幫自己的心上人實現自己的宏圖大願,他尋到了一種秘法,這種秘法要以純陽體質的人為引,搭配各種珍稀藥材,煉製成一種能令人功力大增的“藥”。


    他趙曜,就是其中的一味“藥材”。


    傅深雪四年前救他,確實是看中了他的根骨,隻不過是看中了他可以“煉製”的根骨。


    而他,還對這位好師尊感恩戴德,時時刻刻牢記對方的救命之恩,想著要伺候他一輩子,要好好報答他……


    簡直可笑至極!


    第二天,趙曜便從景明穀中消失了,殷明覺再怎麽搜查,也得不到他一絲下落。三年後,天魔宗迅速崛起,令人聞風喪膽的天魔宗主正是趙曜。他帶領無數魔修手下血洗景明穀,親手挖出了殷明覺和傅深雪的心肝。


    “太狠了,”看完世界線的許夕評價道,“不過我還是想說幹得好,這對狗男男確實太不是東西。”


    “別這樣,”係統冷靜道,“畢竟你現在就是狗男男之一。”


    許夕幽幽地歎了口氣。


    不錯,他這次附身的反派,正是傅深雪。好在時間線回到傅深雪撿了趙曜三年以後,主角還沒得知真相開啟黑化模式,所以他還有的救。


    傅深雪所居之處名叫“落雪閣”,是殷明覺專門為他修建的,整體風格雖不華麗,但亭台樓閣,水榭長廊,無一物不精致,無一處不取巧。尤其是庭院裏的一大片花圃,裏麵種著滿滿一園月霜花,晶瑩剔透,如雪似霧。


    此時正是夜晚,皎潔月色籠罩花圃,簇簇月霜花瓣上似有瑩瑩月光在脈脈流動,如夢似幻,美麗不可方物。許夕正看著這仙草奇株嘖嘖稱奇,落雪閣門口出現一個人影。


    許夕隻看了一眼,便在心裏歎了一聲。無他,和其它世界玉樹臨風、英氣逼人的幾個主角相比,眼下這個主角的形象……看起來著實有點慘。


    頭、臉、身上糊滿了泥巴湯水,衣服已經髒的完全看不出原樣了,背著一隻大背簍,好似一隻鬥敗的公雞,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進來。這情景,怎一個落魄淒慘了得。


    趙曜垂頭喪氣地走了兩步,才後知後覺的發現站在花圃旁的許夕,頓時嚇了一大跳,腳下生根似的一步不敢前進了:“師、師尊!”


    趙曜雖是在窮苦人家長大,身上卻並沒有一些鄉下孩子慣有的粗鄙和土氣,他腰背挺直,目若朗星,自有一股獨特的質樸純真,眼下雖形象落魄,卻不妨人第一眼看到他就對他產生好感。


    許夕負手打量他,眼神似當下月光冰涼淡漠:“怎麽這般狼狽?”


    趙曜麵紅耳赤,自然而然地把這句話理解成師尊對自己的斥責,連忙羞愧萬分道:“是弟子失禮了!弟子這就去清理幹淨!”說完一眼也不敢再看許夕,深深鞠了一躬,便轉身跑出了落雪閣。


    許夕來不及阻止,隻能站在原地滿頭問號:洗澡進去房間裏洗啊,這主角咋和傻麅子似的,深更半夜的往哪跑呢?


    傻麅子趙曜一路埋頭狂奔,衝到景明穀一處僻靜的冷潭,一個猛子紮了進去,胡亂搓洗一通後,突然雙手捂臉,仰天哀嚎了一聲。


    他剛剛居然以那副形象出現在師尊麵前!


    想想師尊那纖塵不染的謫仙模樣,再想想自己那泥猴一般髒汙不堪的形象,簡直是對師尊的侮辱和大不敬!


    師尊估計更不喜他了吧……


    趙曜越想越低落,隻覺得今天一天實在是糟糕透了。他去景明穀的小青山采仙草,花了整整一個下午采了滿滿一背簍,結果下山的時候天黑看不清路,腳下一絆直接從半山腰滾了下來,一頭栽進一處泥潭裏,背簍裏的仙草也全摔掉了。好不容易灰頭土臉的回來了,卻沒想到迎麵撞上了平日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一次的師尊……


    簡直衰神附體!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幹淨,趙曜蔫答答的正要上岸,動作突然一滯。


    糟了,他剛剛跑出來的太急,忘了帶換洗衣物!!


    髒成那樣的舊衣服肯定是沒法穿了,怎麽辦,難道要借著夜色掩映一路裸奔回去?


    可萬一師尊還在院子裏怎麽辦!?


    一想到那個畫麵,趙曜生生哆嗦了一下,臉色變得慘綠。


    正愁的不知怎麽辦時,趙曜目光一凝,愣住了。


    冷潭邊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疊衣物,整整齊齊的疊放在那裏。趙曜連忙遊過去,四處看了一圈,一個人影也沒有。再拿起衣物一看,神色更是驚訝——雪色單衣觸手如流水絲滑,是上好的冰蠶絲織成,絕不是穀中弟子所有的物品。


    那……難道這是師尊的!?


    趙曜覺得自己的猜想太荒謬,但又想不出其他解釋,再三糾結後,還是沒敢穿這件看上去就無比貴重的單衣,而是小心翼翼的分別用兩根手指提住單衣兩邊,虛虛遮在自己身前,紅著臉一路狂奔回了落雪閣。


    一進院子,趙曜發現師尊果然還在:“師、師尊!”


    許夕看了他一眼,差點沒控製住自己的表情,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你在幹什麽?”


    “師尊,這單衣……是您的嗎?”


    許夕輕輕頷首。


    趙曜抽了一口氣,又重重呼出來,緊張又激動地大聲道:“多謝師尊!不過……徒兒萬萬不敢玷汙師尊的衣物……”


    許夕:“……”


    所以這就是你光著屁股跑回來的理由?


    “既然予你,穿著便是。”眼見少年的臉因為羞愧和尷尬燒的通紅,許夕善解人意的轉身進了落雪閣,終於讓□□的趙曜鬆了口氣,連忙一陣風似的卷回了自己的房間,翻出衣服穿上,再十二萬分小心地把那件雪色單衣工整的疊好,珍惜萬分的收藏在衣箱裏。


    關上箱子的時候,趙曜突然嗅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他猶豫一瞬,湊近那件雪色單衣嗅了嗅,果然聞到一股冷冷的檀香。


    這……便是師尊身上的味道麽?


    意識到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麽,趙曜連忙往自己頭上打了一下,紅著臉跑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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