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銀與安和龍也的初遇,發生在摻和著硝煙味的陰雨天。


    她的心比翻滾著黑雲、沉甸甸的天還要陰暗,擂缽街的其他居民也一樣。


    這裏是橫濱靠近港口的租界,過去的幾年中雖有境內外組織盤踞,卻沒有太打擾住戶生活,相反法治混亂地帶為在都市裏無以為生的遊民提供容身之處。


    在港口黑手黨的首領發瘋之前,她與哥哥芥川龍之介,還有其他背景相似的流浪兒一起過著貧窮卻湊活的日子。


    誰都不知道導/火/索是什麽,總之,從某天開始,港口黑手黨、格林頓安保組織、高賴會等盤踞橫濱港的勢力陷入永無止盡的混戰,黑幫成員不在乎貧民窟人的生死,許多和她一樣大的孩子突兀地失蹤或被殺。


    三天前,她的哥哥芥川龍之介成為了失蹤群體中的一員。


    她在據點等了三天,沒等來芥川龍之介,銀終於決定去港口附近的倉庫區搜索。


    芥川龍之介在那兒有個窩棚,存放麵粉與維生藥品。


    直到雨落下為止,探索還算順利,她利用矮小敏捷的身材潛入港口附近紅磚倉庫的外圍,誰知道天降橫禍,還沒摸到安全屋,就被火拚波及了。


    有瘋子引爆了手/雷,熱氣裹挾著滔天的紅光,高溫伴隨颶風在將她吹飛的同時,幾乎融化了表層肌膚,銀感覺到了燙與疼痛。


    “哥哥……”她艱難地蠕動嘴唇,砥礪的石子深陷入後背,她不確定它們有沒有插入血肉中。


    我可能要死了。她想。


    我還沒找到哥哥。


    為什麽要離開?


    你不要我了嗎?


    她用意誌力抵抗昏迷,沒什麽用,子彈連續射擊的轟鳴與屋簷被擊穿的震動隔著層膜灌進她的耳道,芥川銀意識到不遠處正在上演聲勢浩大的械鬥,凡有黑手黨成員發現她,隻會迎來一枚子彈。


    暗藍色的天幕被紅取代,滴答滴答,豆大的雨珠打在她身上,安和龍也的臉就在這時撞入芥川銀的眼中,很難用詞匯去形容她的第一印象。


    ——像一把閃著寒光的鋼刃,劈開聚攏半邊天的紅雲。


    【芥川銀】


    【黑化值:23】


    ……


    安和龍也花了幾天時間摸清“橫濱物語”的背景。


    期末考試前,他與班上成績最差的後進生燃堂力許下約定:“燃堂同學,如果你考試及格的話,我就答應你一件事怎麽樣?”以他對燃堂力的了解,多半是“一起去吃拉麵”之類的要求。


    燃堂:“哦哦,好啊,老師。”


    轉眼間成績出來,最後一名的燃堂力擦線低空飛過,正當龍也想著去哪家拉麵店時,卻被卷入了學生群體的爭論中。


    高中生總聊些沒營養的話題,才虎、海藤、燃堂、窪穀須湊在一塊兒討論遊戲,齊木在邊上整理試卷,安和龍也路過時捕捉到隻言片語。


    “胡說,我才是最強的!”


    “弱雞……”


    “你打通了幾關,攻略了多少角色?”


    “本少爺要買下那家公司。”


    他隻是路過班級開向走廊的櫥窗,沒想到爭論的火會燒到自己身上,燃堂也不知想到什麽,忽然叫住龍也說:“喲,老師,你也來玩遊戲吧。”


    “你在說什麽啊燃堂!”海藤瞬不安極了。


    安和龍也是今年才入pk學園的年輕教師,長相俊秀,學識淵博,很快與學生打成一團,可他還是老師,普通學生打遊戲都唯恐老師知道,拉人一同下水也隻有燃堂這笨蛋才做得出來。


    龍也也有點驚訝:“打遊戲?”


    “對啊,你之前不是說,約定?考到及格線什麽的。”燃堂說,“就約定遊戲通關好了。”


    按燃堂的記性,春假結束後一定會把事情拋至腦後,可安和龍也看重對學生的承諾,他有著與溫和脾氣格格不入的根性,答應了就要做到


    他想了會兒便爽快答應:“我明白了。”


    “哦哦,還有,一起去吃拉麵吧,老師。”


    不知是否為安和龍也的錯覺,他總覺得隔壁的齊木同學表情變得有點兒奇怪,上回這表情,還是他吃營養午餐時,作為甜品的咖啡凍落地時才見到的。


    ……


    讓海藤他們爭論不已的遊戲名為《黑化101》,老實說,安和龍也對遊戲的了解還停留在超級馬裏奧與古早rpg真人扮演遊戲,全息網遊問世時他正在東京大學攻讀文學與哲學的雙學位,成日徜徉在文字的海洋裏,哪裏有時間玩耍?


    《黑化101》是才推出的另類攻略遊戲,甫一出台就屠殺各類遊戲排行榜,它以場景繁多、人物多樣化出名。


    本質上還是攻略遊戲,每個世界共有101名待洗白人物,可其中隻有三人是肩負世界發展的主線人物,玩家的任務是找出三名主線人物中的任意一人,將他黑化值洗白至0,方可通關打開下個世界。


    當然了,對高難挑戰有興趣的玩家也可以選擇三人全洗白,或者101人集郵式攻略掃蕩,那樣就能打出彩蛋結局。


    龍也傾向於起碼完成三名主線人物洗白,他想既然是與燃堂同學的約定,就要努力交上完美的答卷。


    老師要給學生做榜樣,不是嗎?


    當他思索時,身後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響,係統隨機分配的房屋年限較長,地板也老化得厲害,人踩在蓬起的木皮條上難免發出聲音。


    “感覺怎麽樣?”他主動釋放善意,“你昏迷了一小時五十三分,好在除了擦傷外沒什麽問題,頭痛嗎?”


    被標注為【芥川銀】的女孩兒不過十歲上下,身材纖細矮小,長相無疑是秀麗的,她的麵部骨折窄,偏生鼻梁高挺,黑曜石般的雙眸鑲嵌在眶中,警惕之色溢於言表,嘴唇緊張地抿著,參差不齊的長發中規中矩地收攏在耳後。


    ——像一隻受盡人類傷害的黑貓。


    隨著她的蘇醒,人物麵板數值產生了些許變化,略過身高體重年齡等,值得注意的隻有黑化值與好感度,前者穩定在初見時的23,後者則從5下降到了0。


    情有可原,苦難中生長的流浪兒很難不對成年人抱有敵意,類似的角色往往築有厚重的心牆,正確的做法是掄起大錘,簡單粗暴地夯垮防線。


    “這裏是哪兒?”芥川銀的嗓音沙啞,她在爆炸中吸入了煙塵。


    她不明白安和龍也的目的,放在床頭的藥膏與消炎顆粒無法消除她的戒心。


    “我家,在棚屋三區靠海岸的一端。”


    擂缽街麵積很大,地勢又因爆炸而形成,外人出入總覺得錯綜複雜,而常年居於此的居民根據範圍將街平均地劃作六部分,以數字表明,三區靠近港口,那兒的居民不少在黑幫組織當低級打手。


    三區,離我家不太遠,走快點十五分鍾就能回去。芥川銀暗自思忖。


    她抿著嘴唇,並不準備對安和龍也多說什麽,對成年男性,她向來保持著十二萬分的警醒,安和龍也明白她的顧慮,甚至沒有給她上藥,隻在床頭留下藥膏。


    下床時芥川銀踏舊皮鞋,鞋底縫中的匕首還在原位。


    “我要回家了。”憋了半天,銀隻說了這一句。


    “正好,現在還沒入夜。”他像是沒有脾氣的成年人,沉穩道,“中午,高賴會與港口黑手黨在倉庫區交火,半小時前才停止,其他地方似乎是安全的。”


    他甚至起身從廚房冰箱裏拿出才捏好的梅子飯團,輕巧地放在芥川銀的手裏。


    “路上小心。”


    安和龍也表現得毫無攻擊性,像一個全然的爛好人,被他送至門口時,就算芥川銀都有點兒愧疚,她本來就是個害羞的孩子,隻因過往的經曆而有點應激創傷。


    “謝、謝謝。”她小聲地說。


    【芥川銀好感度+5】


    ……


    送走芥川銀後,安和龍也坐回桌前。


    這是他遇見的第4個待洗白對象,《黑化101》的策劃方還算有良心,不用玩家從茫茫人海中扒拉出101個角色,各種觸發事件會將角色送到他的麵前。


    芥川銀的態度他並不在意,登入遊戲後,龍也得到了一周的新人保護期,這段時間被他充分利用,了解橫濱的現狀。


    這裏生活的孩子比起戰區孩童好不了多少,每天過得朝不保夕、膽戰心驚,連什麽時候喪命都不知道。


    龍也對洗白並不是很急,就目前看來,他遇見的黑化角色都是10到15歲不等的青少年,且都生活在貧民窟內,他們的性格也不同於過去乙女向遊戲中的主角,刻板而平麵,正相反,每一位都像芥川銀一樣,有完整的人格,甚至還有複雜的過去。


    遊戲女主角可以靠送禮物、約會、英雄救美來增加好感度,他們卻不行。


    思索過後,龍也決定用對學生的態度來對待他們,以真心換真心,從初見到敞開心扉,要有一段過程。


    他現階段的目標是,觸發更多黑化人物,廣泛撒網。


    此外,他還有件事要做。


    安和龍也打開電腦,係統分配的房屋中有基礎生活設施,此外能上升至精神層麵的,隻有兩書架的舊書與一台電腦。


    網頁上貼著招聘廣告,工作地點被限定在橫濱港附近,川上會社的打雜人手、倉庫管理員、橫濱醫院的臨時工……


    夜晚的動亂讓許多市民逃出橫濱,崗位出現了大批空缺,而安和龍也,他正準備找份工作。


    玩家提供給新手的資金隻夠半個月的夥食費,遊戲方也未開啟現實貨幣等價購買的功能,想要獲取金錢,隻能打工。


    那麽,應該選擇怎樣的工作?安和龍也陷入思考,川上會社是港口黑手黨旗下的空殼公司,加入恐怕要成為低級的炮灰,戰爭時期的消耗品;倉庫管理員?同樣是高危地帶,聽說庫區最近總有孩子離奇失蹤,不知是否有聯係;而橫濱醫院,這是他沒接觸的地點,或許能在那兒觸發一條新的支線?


    正當他思考時,門口傳來指節敲擊木板的咚咚聲,安和龍也眼角不由流露出真切的笑意,他說:“請進。”


    穿騎手服的少年拘謹地擠入門縫,他並不適合這般守禮的模樣,外露的自信與張狂被妥帖地收束在皮囊內,安和龍也幾乎以為自己看見了一隻偽裝成貓咪的猛虎。


    ——他會在重視之人麵前藏起閃著寒光的利齒,收攏爪尖的指甲,露出腹部長而柔順的絨毛,送上彈性的肉球。


    “打擾了,安和老師。”橘發的少年如是說道。


    “我做了梅子飯團,”他微笑著說,“要先吃點嗎,中也君?”


    【中原中也】


    【黑化值: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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