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仔細細找了落款,但這窯廠領導很謹慎,隻寫了這麽一段交待文字,並沒有留下落款一類的,估計是擔心東西落在其他人手裏,將他給牽連出來。


    弄明白緣由,我放下心來。


    這一晚上,可真夠讓人提心吊膽的。


    李堯鬆了口氣,也一屁股坐地上,說道:“給你出活兒那人,難道沒有提醒過你這事兒?”


    我道:“沒有,如果有,他應該會告訴我,八成,他自己也還不知道這事兒。”


    李堯摸著下巴琢磨:“那說明,這東西,到你雇主手裏的時間不長。”


    我道:“不一定。”


    之前在城裏待著,房間密閉,屋內很少有自然風進來,大部分時候,我也將這金絲鐵線放在木匣子裏鎖閉著。


    若非這次將它帶入山裏,山中沒有空調,需要開窗通風,估計這端瓶的古怪之處,我也無從得知。


    李堯聞言又道:“哎,那些蜈蚣,會不會也跟這瓶子有關?”


    我吃不準,道:“這很難說,聽聞苗族的操蟲術,就能以特定的音頻,與昆蟲做溝通,達到控製毒蟲的目地。這端瓶靠的是‘地籟自然’之音,怎麽能做到吸引昆蟲?世間沒有這麽巧合的事。”


    李堯道:“那麽……吸引蜈蚣的,可能另有他物?”他一臉懷疑的看著我,顯然,有了端瓶這事兒後,他將一切古怪都聯想到我頭上了。


    片刻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麽,立刻從我包裏翻出那塊泥料,道:“這泥料沒燒出來前,啥事兒都沒有,燒出來後,蜈蚣就來了。不是端瓶的緣故,會不會是它?這泥料的配方比例是什麽?”


    他這麽一問,我心裏頭不由得咯噔一下,這泥料裏,我確實還加了些其他東西。


    我家有一本祖傳下來的古書,名為《開物集錄》,是一本手寫的線裝稿,按照爺爺的說法,是打太爺爺的師父那一脈傳下來的。


    這本《開物集錄》分為上中下三個部分,上部記載的是手藝活兒,相當於一本鋦匠的教科書;中部記載的是我太爺爺這一脈,發生過的重大事件;下部記載的則是一些秘法。


    這相當於手藝人的壓箱底寶貝,爺爺傳給我時,千叮嚀萬囑咐,其間辛秘,不可示人,隻能傳給子女或者親傳弟子。


    現在這行當,我自己都快餓死了,誰願意來當我弟子啊?至於子女,先別說我還沒對象,即便真有對象,生了兒女,那也得讓兒女自由發展,做他們自己想做的事兒,哪能逼著他們跟我學手藝啊。


    因此,這本《開物集錄》,雖然已經被我自己給翻的滾瓜爛熟了,但我卻沒有將它再往下傳的打算,而是當了壓箱底的東西。


    這書的上部分保存完好,中部和下部分,估摸著是太爺爺那一輩沒保存好,看起來像是被蛇蟲鼠蟻給啃了,因此內容不全。


    在下部中,記載過一個‘膨脹法’,可以增加泥料的密度。


    我前幾天試驗泥料,沒能成功,便用膨脹法,往裏麵多加了兩樣東西,一樣是硼砂、一樣是葛根灰。


    但這個膨脹法的配方並不全,所以我隻取了裏麵的兩種料。


    莫非是因為我瞎琢磨,導致配方出了問題,引來了這些蜈蚣?


    想到此處,我立刻將泥料放在鼻下嗅聞。


    李堯問我聞什麽,我道:“昆蟲中,通過信息素和聲音交換信息的手段最為常見,如果不是因為端瓶,那麽原因可能在氣味兒上。”


    李堯於是跟著湊過來聞,聞了半晌,也沒聞出什麽不對勁,便道:“沒覺得有問題啊,到是你……你身上好像有股奇怪的味道。”


    奇怪的味道?我一驚,猛地想起了前不久遇見的那個姓洛的,他當時也說過類似的話,但我沒當回事兒,現如今想來,莫非……


    我自己再抬手聞了一下,然而,或許是自己的嗅覺已經習慣了自身的氣味兒,我聞了半天也沒聞出什麽不對勁來,便讓李堯描述。


    李堯道:“有點像……某種藥物的氣息,就像……”他話說到一半,耳朵突然動了一下,整個人坐直了身體,警惕的看向黑暗處,壓低聲音道:“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有東西過來了!”


    我立刻將心神從泥料和氣味上收了回來,側耳傾聽,隻覺得不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一種沙沙沙的摩擦聲,像是有什麽蛇一類的爬行動物在往這邊爬一樣。


    我心下一驚,立刻從篝火中抄起一支火把,一手拿火把,一手打著手電筒,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並囑咐李堯:“你待著別動,我去看看。”


    李堯和他媽一直在幫我,我可不能讓他出什麽事,否則太對不住他們母子二人了。


    我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尋摸過去,不過走到十來米開外的地方,便見光暗交界的地麵,正有一片細細密密的東西爬過來。


    定睛一看,我整個人就覺得頭大無比:赫然是一群紅頭蜈蚣!


    它們從工棚追到這兒來了?我和李堯身上,到底有什麽東西在吸引著它們?


    端瓶?泥料?還是我自身那股氣味兒?如果是我自身的氣味兒,我以前怎麽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我將手電筒往周圍打去,發現不止是正前方,其餘的方向,同樣有密密麻麻的蜈蚣圍過來。一時間我也顧不得多想,連忙往回跑,道:“快、下水,那些東西過來了!蜈蚣,還是之前那些蜈蚣!”


    爬蟲的速度極快,我和李堯驚懼之下,慌忙背起包,也顧不得將端瓶收入包裏,隻單手抱在腰側,便淌水進入了泉溝中。


    這泉溝的水不深,最深的地方,也隻到人的大腿處,幾乎我倆前腳下水,後腳蜈蚣就逼近我們之前生火的地方。


    到了地兒,這些東西也不停留,一路爬到水邊,卻並不敢下水。


    就著篝火和手電筒的光,隻見光照範圍內,幾乎都被它們占領了,耳裏全是爬蟲發出的摩擦聲。


    李堯轉身往泉溝後麵看,嘴裏頓時罵了句髒話:“靠,後麵也有。”


    我順著一看,也覺得心驚:原本想淌水到對麵,避過這些蜈蚣,卻沒想到,泉溝對麵,同樣也有蜈蚣出現。


    我一咬牙,問道:“這泉溝下遊是個什麽情況?”


    李堯道:“是個懸崖,形成了一個小瀑布,淌水往下的話,假如它們窮追不舍,咱們就被困住了。”


    我二話不說,道:“那就往上遊走!”


    “成!”當下,我兩便趟水而上,而那些蜈蚣,就像被我們吸引似的,也跟在兩岸往上遊爬。


    我一邊走,一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行,必須要找出蜈蚣緊追不舍的原因,否則這麽耗下去,這地方又沒有其他人,我倆豈不得被困死?


    由於找不出具體原因,我隻能試探著,先將那塊泥料往岸上扔。


    蜈蚣無動於衷,不理會泥料,依舊跟著我們。


    李堯見此,道:“要不……你把那端瓶扔出去看看?”


    我一噎,道:“別鬧,這玩意兒,人家光是工錢就給了我不少,這要是摔壞了,我怎麽賠得起?”


    李堯道:“你可不能掉錢眼裏,光想著錢,不想著命,我可不想陪你死。”


    我看了他一眼,無奈,便道:“再堅持堅持,看看情況,實在不行,我再扔。”


    李堯勉強同意,黑著臉跟著我往上遊淌水。


    地勢凹凸不平,泉溝裏時深時淺,淺處剛到小腿,深處能到胸口的位置,一番折騰下來,我倆渾身都濕了。


    夜風往身上一吹,冷的人直打哆嗦。


    越往上,路越艱難,我問李堯這泉溝的盡頭在哪兒,李堯道:“不知道,沒找過,你說這些蜈蚣長這麽小,怎麽體力這麽好,都兩個多小時了,還跟著我們!”


    我見李堯凍的嘴唇發青,也有些不忍了,剛琢磨著,幹脆將端瓶連帶著木匣子扔出去試試,便見上遊盡頭處,出現了兩塊巨石。


    這兩塊巨石,鑲嵌在山體中,巨石中間,有個三角形的洞口,泉溝的水,正是從這洞口中流淌出來的。


    此刻,手電筒能照到的地麵,幾乎都被蜈蚣爬滿了,手電光打進洞口中,沒能探到底,這出水的洞口,看起來挺深的。


    我心下一動,冒出個主意:“不如進裏麵看看,沒準兒會有其他出口。”


    李堯一噎,怒了:“你沒發現嗎?你看那些蜈蚣。”他示意我看,道:“前麵兩塊石頭,它們完全可以爬在洞口堵我們,但是它們去了嗎?沒去!”


    他這麽一提醒,我發現還真是如此。


    李堯在山裏鑽的多,有經驗,於是說道:“這說明,裏麵肯定有它們的天敵,最常見的就是蛇,我給你打包票,這裏麵十有八九,有蛇窩,進去不是找死嗎?”


    說話間,他打了個哆嗦,徹底和我翻臉了,伸手來搶我的背包:“你把那玩意兒給我扔出去!小爺不想凍死在這水裏!”


    我心下叫苦不迭:這可是修補費就二十多萬的東西,要是砸了,我就是傾家蕩產也賠不起啊!


    私心之下,我根本不想扔,便在水中和李堯爭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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