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霜果,中級草藥。


    春種,霜收。


    成熟後采摘晾幹,是煉製聚氣丹的關鍵藥材之一。


    道門山下有良田數千畝,成階梯狀分層密布。


    山間小路陡峭狹隘,我挑著兩隻大木桶走的晃晃悠悠。


    不是挑不穩,而是身為新弟子的我沒道理從一開始就熟練至極。


    演戲嘛,總得演個全套。


    “老大,注意石宏,這家夥會突襲檢查。”絡腮胡故意放慢腳步等我,小聲道:“各小隊隊長是雜役長的絕對心腹,最好別得罪他們。”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每天受人管製,有的是機會給你穿小鞋。”


    “加大任務量,逼著你加班加點,到時候飯都吃不上,或許還要遭受鞭刑。”


    “小心為上,眼觀八方。”


    我點了點頭,氣喘籲籲道:“明白,我又不是傻子。”


    絡腮胡咧嘴一笑,小跑著前行,很快將我甩開。


    不得不說,不動用修為的前提下,我是真比不上這群老弟子。


    一個個健步如飛,視羊腸小道如平地。


    嘴裏吆喝著口號,扁擔上下起伏,木桶晃悠,那節奏感啊。


    動次打次,喲,喲,切克鬧……


    好吧,沒這麽歡快,但也差不了多少。


    我“費力”的跟在後麵,十分鍾左右,終於千辛萬苦抵達藥田。


    “嘩。”


    一瓢糞水潑出,臭氣熏天。


    我屏氣凝神,立馬轉身換氣。


    幸好靈溪不在這,不然有輕微潔癖的她肯定離我十八丈遠。


    一瓢接著一瓢,很快,兩桶糞水潑的幹幹淨淨。


    我不敢停歇,挑起木桶往山上趕。


    “小子,人家都跑第二趟了,你這第一趟還沒回去,來得及嗎?”


    給我和周來貴派送生活用品的獨眼老頭背著雙手在山間閑逛,嘴裏叼著煙道:“一畝地得澆二十桶糞水,來回跑十趟。”


    “你跑的慢,每次半個小時,得花五個小時才能搞定一畝藥田。”


    “早上六點到晚上七點,除掉中午吃飯,滿打滿算十二小時。”


    “這才兩畝地啊……”


    老頭幸災樂禍道:“以後咋辦?”


    我駐足留步,尷尬開口道:“新手,得多適應幾天。”


    老頭吐著煙霧道:“三天,按雜役院規矩,新弟子隻有三天適應期。”


    “三天後,你每天的工作量和老弟子一樣。”


    “無法完成者,要麽不吃飯連夜幹,要麽遭受鞭刑。”


    “哦,這種情況下受傷,是沒資格請傷假的。”


    我哭笑不得道:“前輩,您知道我幹活慢,還拖著我浪費時間?”


    “這不是擺明坑我嘛。”


    “無冤無仇的,您這,走走走,別害我。”


    老頭慢悠悠的從袖子口甩出一本書冊,開門見山道:“喏,問你三個問題,你老實回答,隻要讓我滿意,我可以幫你挑一趟權當彌補。”


    不待我答應,老頭夾著煙頭問道:“第一個問題,你為什麽來道門。”


    我這會沒興趣陪老頭胡鬧,但他硬攔著我,我又不好意思翻臉。


    隻能沒好氣的打馬虎眼道:“學習道術,有朝一日成仙問道,白日飛升壽與天齊。”


    老頭似笑非笑的盯著我道:“你這年紀成仙問道?你自己信嗎?”


    “小子,撒謊不算數,我要聽你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又不是見不得光。”


    我放下木桶,將糞瓢丟在一邊,舉手投降道:“行行行,最真實的想法。我奶奶生病了,我想為她延年益壽。”


    “不管是丹藥,術法,還是符籙,隻要能有這方麵的作用,我都想學。”


    “為家人,同樣為了自己。”


    老頭輕輕應了聲,拿筆記錄,唰唰唰的,全神貫注。


    隨後,他接著問道:“你人生中最痛苦的一件事是什麽。”


    我坐在路邊,本想瞎扯一通。


    但想到去年的那場大雪,我鬱悶的心情瞬間變得悲傷道:“我爺爺走了。”


    老頭抬頭看了我一眼,嗓音柔和道:“凡人皆逃不過生老病死,這是天道輪回的定律。”


    “如道門掌教太虛子,各大長老,那一眾內門弟子。”


    “他們的結局,會和你爺爺一樣。”


    我故作不明道:“怎麽會一樣,掌教大人已經是施雲布雨的半仙存在,成仙問道不過是早晚的事。”


    老頭傲慢道:“你懂個錘子,半仙半仙,總歸不是真正的神仙。”


    “成仙問道沒那麽容易,這世間,缺了點東西……”


    “算了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他岔開話題,繼續問道:“第三個問題,你覺得自己過得幸福嗎?”


    我裝腔作勢的低頭思考,實則震驚不已。


    這個獨眼老頭,人畜無害的樣子,他竟然知道華夏秘辛。


    雜役院的幫工,連外門弟子都算不上。


    他從哪探聽到的?


    “喂,說說呢。”老頭催促道。


    我咽了下口水,強裝鎮定道:“目前算不上幸福。”


    老頭丟掉煙頭,直接蹲在我麵前道:“幸福就是幸福,不幸福就是不幸福,哪來的目前不幸福之說。”


    我無奈攤手道:“雜役弟子,每天吃不好睡不好,動不動挨鞭刑,這也算幸福?”


    “日後,如果我能晉升外門弟子,接觸我想學習的術法,或許我會感覺到幸福。”


    “但那是以後的事,以後,誰說得清呢。”


    老頭咬著圓珠筆,抓耳撓腮道:“所以幸福是會變的。”


    “不同的時間,地點,所遇到的某些人,經曆的某些事,都將潛移默化改變幸福的定義。”


    “隻有達成心願,心滿意足的那一刻,才叫幸福。”


    我微笑道:“是這樣。”


    老頭沉吟半晌,連連反駁道:“不對不對,人心不足蛇吞象。”


    “你看啊,當你成為外門弟子,接觸入門術法,你上麵還有內門弟子,親傳弟子,長老,掌教。”


    “你當真會知足?認為那個時候的你是最幸福的?”


    我張口無言,真的被老頭問住了。


    後者拿筆在空白處畫了個圈圈,打上問號。


    我瞧著有趣,搶過筆記本翻閱道:“日記啊?有什麽用?”


    老頭沒理我,笑眯眯的從口袋摸出香煙,自顧點上道:“你能看懂才怪。”


    我找到他剛才記錄的那一頁,隻見上麵寫著:“新弟子易購,二十八歲,入雜役院第二天。”


    “一問,為什麽來道門。答……”


    “二問,人生中最痛苦的事。答……”


    “三問,是否幸福。答……”


    前兩問,他根據我的回答記寫的很清楚。


    隻有第三問,留有空白,畫著問號。


    最後麵,有他“龍飛鳳舞”的總結備注:人生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恚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


    人生世上,入輪回糾擾,諸苦紛至遝來。


    眾生皆苦,八苦因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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