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的死一直是我心裏無法抹去的痛。


    我無數次的自責後悔,後悔那天問神香熄滅的時候沒硬拉著爺爺回去。導致他無意間破壞了殺豬匠一行的規矩,被惡靈纏身迷了心智,這才會吊死在村口的老槐樹下。


    我隻是普通凡人,沒法提前預知爺爺所要經曆的劫難,所以更沒法阻止他。


    但三伯不同,他是天靈師。


    以他的手段,即便隻是從麵相觀察,他都一定能瞧出爺爺出事前的征兆。


    可他偏偏無動於衷,什麽都沒有做。


    他不是真正的瘋子,隻是裝瘋而已啊。


    我不清楚他裝瘋賣傻的目的是真的因為夏白柚的死自甘墮落,自欺欺人的欺騙自己,又還是他有別的謀算。


    但無論什麽樣的謀算,什麽樣的狀態,都不是他眼睜睜的看著爺爺送死的理由。


    麵對近乎失去理智的我,三伯打開大門走了出去,似乎不想因為這件事把奶奶和我爸吵醒。


    他站在院子裏,手裏夾著那半截煙,聲音幹澀的朝我說道:“我想救你爺爺,可他不讓我救。”


    “什麽?”我似聽錯一般跑了出去,站在三伯身前質疑道:“你的意思,是爺爺自己選擇了那條路?”


    “對。”三伯蹲在地上低垂著腦袋,自嘲道:“我天生體質特殊,十歲那年犯了重病,藥石無醫。”


    “你爺爺為了救我,帶著我東奔西跑四處求人,機緣巧與昆侖上一任掌教結緣,也就是我的師傅。”


    “我被帶到了昆侖山,莫名其妙的踏入靈師一脈。”


    “在那裏,我遇到了此生摯愛夏白柚,一個與我約定白頭偕老的女子。”


    “十年前,白柚死了。”


    “死在京都鳳凰山,死在了我懷裏。”


    “我不敢相信,我真的無法接受白柚會離我而去。”


    “明明約定好的同生共死,她為什麽要食言呢。”


    三伯將腦袋埋在膝蓋間,看不清表情道:“我想陪著她一起死,哪怕在陰曹地府,我都要陪著她。”


    “可白柚不讓我死,她要我好好的活著。”


    “這是她臨終之言,我不敢不答應,也不敢讓她九泉下無法瞑目。”


    “我活著,生不如死的活著。”


    “因為其中某些緣由,我離開了昆侖山,回到了桃山村。”


    “我走不出心中的牢籠,每天過的渾噩如夢,苟延殘喘。”


    “我裝瘋賣傻,扮演著常人眼裏的瘋子,以為這樣就能忘記白柚,忘掉我心裏的傷痛。”


    “但我錯了,大錯特錯,錯的離譜。”


    三伯將燃燒到頭的煙嘴丟掉,搓著已經被燙紅的手指關節淒涼道:“越想遺忘就越難忘記,自我麻痹反而異常清醒。”


    “你爺爺知曉我的痛,更知道我的瘋癲為情所困。”


    “他沒有怪我,沒有笑我,而是任由我發泄心底的悲傷。”


    “他說他有四個兒子,不差我養老送終。”


    “隻願我早日走出陰霾,哪怕在桃山村種田為生,一輩子平平安安。”


    三伯說到這,快五十歲的男人啊,淚流滿麵。愛讀小說app閱讀完整內容


    他抬頭傻笑著,鼻涕眼淚混合在一起,輕聲道:“一年前,我偶爾間發現你爺爺大限將至。”


    “我想逆天改命幫他延壽,哪怕遭天機反噬自損陽壽也在所不惜。”


    “為人子者,我這輩子都欠你爺爺奶奶的。”


    “我無以為報,無可償還。”


    “我心甘情願的想為他們做點什麽。”


    三伯抹了把臉,醒掉鼻涕又點了根煙,真誠道:“我偷偷的推演天機,打算以自己的命幫你爺爺續命十年。”


    “反正我活著的意義不大,還不如做點該做的事。”


    “隻可惜借命續命有三個必要條件,一是雙方同意,二是命運相符,三是因果不計。”


    “後麵兩個條件暫時拋開不說,這首當其衝的第一個條件就被你爺爺反駁了。”


    “無論我怎麽勸說,他都死不鬆口。”


    “他說命由天定,什麽時候生,什麽時候死,都是上天安排好的。”


    “我逆天而行,不管手段如何,都要遭報應。”


    “他不想白發人送黑發人,瞧著我死在他前麵。”


    三伯大口吸著煙,又劇烈咳嗽,嗆的睜不開眼道:“你爺爺一輩子坦蕩,一輩子信命。你要他拿親兒子的命幫自己續命,他怎麽可能答應呐。”


    “我沒轍了,真真的毫無辦法。”


    三伯內疚的一直搖頭道:“去薛老五家殺豬的那天,我觀他命宮黑氣壓頂,白靈懸掛,就已然知曉他的劫難來了。”


    “我六神無主的在院子外轉悠,我告訴你爺爺,這陣子最好別出門,能拖一天是一天。”


    “你爺爺心思豁達,看透了生死,根本不聽我的勸告。”


    “靈官豬是他的劫,同樣應了他的大限將至。”


    “他被惡靈纏身的那天夜裏,在村口的老槐樹下,我最後一次問他,要不要我以命續命,哪怕隻續個兩三年也行。”


    “知道你爺爺說了啥嗎?”


    三伯揉著通紅的雙眼泣不成聲道:“他,他說我要敢以命續命,他就不認我這個兒子,清明上墳都不要我的香火供奉。”


    “寧子,你說我該怎麽做?”


    “我親眼看著你爺爺吊死在樹上,我親眼看著他斷氣。”


    “我跪在地上給他送終了呀。”


    三伯捂臉,哭哭笑笑,似再次瘋癲。


    我蹲在他對麵,久久無法言語。


    靈溪說三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信了。


    可我真沒想到爺爺的死會是他陽壽已到。


    惡靈出現,無非是讓爺爺提早幾天離開人世。


    歸根究底,三伯都沒得選。


    “還記得幫你爺爺守靈的那天晚上嗎?”三伯目光閃爍的說道:“我說你也會死,我看到你死了。”


    “我那是借著胡言亂語給你提醒,給家裏人提醒,告訴他們你同樣沾了惡靈的報複。”


    “你昏迷在醫院,醫生束手無策,也是我借著瘋子的名頭喊你媽的名字,讓你大伯想到了在京都飛黃騰達的方玟萱。”


    “這才有了童鳶請靈溪過來救你。”


    三伯似乎說累了,他幹脆坐在地上,背靠著桃樹,繼續道:“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麽不出手救你,反而要舍近求遠將靈溪拉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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