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陳家,大宅最後方的祖宗祠堂外。


    人頭攢動,氣氛悲傷。


    兩具屍體平躺在擔架上以白布遮蓋,看不清麵容。


    陳玄君站於祠堂內,手捧燃香,念念有詞。


    陳薑玉眼眶紅腫,神色淒慘道:“小輩胡鬧,他們竟然痛下殺手。四弟,此仇此恨,你若還能忍氣吞聲,就別怪二哥不念手足情誼,自作主張。”


    “二哥說的沒錯,殺子之仇不共戴天。昆侖以大欺小,我陳家絕不能任人欺辱。”陳崇飛一腳踢飛祠堂內跪拜的蒲團,痛不欲生道:“不管是靈溪,還是那蘇家野種,我要用他們的腦袋來祭奠我家小旭。”


    陳玄君麵色坦然的將燃香插進香爐,並未多言。


    陳薑玉怒而吼叫道:“別再跟我說什麽大局為重,我隻知道我唯一的兒子死了。”


    “天上人間那次,你告訴我一定要忍,為陳家氣運而忍。”


    “我聽你的,眼睜睜看著少棠的雙腿被靈溪打斷。”


    “你說會幫他討回來的,就這麽幫的?”


    陳薑玉淚如雨下,痛哭跪地。


    此刻的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陳家二爺,僅是為人父者的肝腸寸斷。


    他趴在地上,看著外麵白布遮蓋的屍體,戾氣橫生道:“要麽,你給我一個交代。要麽,你別再插手我的事。”


    “哪怕魚死網破,我也要跟靈溪鬥上一鬥。”


    陳玄君麵向祖宗靈位,似有譏誚浮現道:“鬥?拿什麽鬥。”


    “少棠擅自做主,綁架謀害身為昆侖弟子的蘇寧。”


    “殺人未果,自遭反殺,還留下了無法抹去的證據。”


    “昆侖不來找陳家要個交代就已經是祖宗保佑上天眷顧了。”


    “你上門問責,站得住腳嗎?”


    “你當昆侖是京都那些小家族?想怎麽欺負就怎麽欺負?”


    陳玄君聲音逐漸變冷道:“自作孽不可活,二哥,小不忍則亂大謀。”


    “天上人間那次,少棠吃了虧。我說了會幫你討回來,我沒有食言。”


    “蘇家野種體內被我種下了噬心蠱毒,最多三個月,找不到雌蠱解毒,他必死無疑。”


    “這麽個討法,你和三哥還不滿意?”


    陳玄君轉身,看著生不如死的兩位兄長道:“小旭怎麽死的,目前還沒法確定。”


    “到底是昆侖所為,還是別有他人,我會查清楚的。”


    “沒有證據,想給昆侖扣屎盆子也扣不上。”


    陳薑玉憤聲道:“可現在少棠死了,那蘇家野種還活著。”


    “那又怎樣。”陳玄君蹲下身子,直視陳薑玉道:“下手的是少棠,不是我,更不是你們。”


    “他給蘇家野種留有活路,隻能說是他辦事不利。”


    “否則一命換一命,倒也沒現在這檔子麻煩事了。”


    陳玄君輕輕吐了口氣,伸手握住陳薑玉的胳膊道:“二哥,一時衝動是報不了仇的。”


    “你去送死,昆侖不在乎多要你一條命。”


    “嗬,他們或許巴不得你送上門去,借此幫蘇家野種收點利息。”


    沉默了一會,陳玄君繼續說道:“相信我,三年之內我一定將靈溪和蘇家野種的腦袋割下來,放在祠堂內祭拜少棠和小旭。”


    陳薑玉刻薄戚笑道:“四弟,你真拿二哥當無知小兒了?三年,你說三年,我又憑什麽信你。”


    “你腦子裏想的什麽我會不知道?”


    “你不過是害怕我和三弟飛蛾撲火亂了你爭奪氣運的計劃。”


    “你一心為了自己,何時為我們想過?”


    陳薑玉開門見山,當即挑明道:“君子一言,總要撥開雲霧不是?”


    陳玄君起身,再舉燃香,神色肅穆道:“列祖列宗在上,三年內,我若不能除掉靈溪和蘇家野種,陳家家主之位我退位讓賢,淨身出戶。”


    陳薑玉和陳崇飛驀然抬頭,麵露震驚。


    ……


    陳家大宅,一棟清雅幽靜的獨立小院內。


    身為陳家主母的方玟萱正係著圍裙在廚房忙活。


    她身材高挑,挽發於腦後,束著一根玉簪。


    簡約優雅,端莊賢淑。


    明明已經四十多歲了,卻有著一張不輸年輕女子的精致臉龐。


    狐眼細長,狐媚天成。


    歲月在她身上似乎並未留下什麽痕跡。


    如果真有,或許是她不經意間露出的疲倦,給人以煎熬多年的錯覺。


    “煎個荷包蛋,一定要糖心的。”


    “大功告成,可以吃咯。”


    她捧著麵碗,步伐輕盈的來到客廳,美滋滋的品嚐道:“唔,自己煮的麵果然是最好吃的。”


    一位身穿粗製麻衣的老太婆拄著拐杖站在方玟萱的對麵,苦笑著說道:“每天一碗雞蛋麵,你也吃不厭。”


    “好吃著呢。”她抬頭,細長的眸子露出些許期待道:“聽說陳家今天有大喜事?”


    麻衣老太婆哭笑不得道:“你都問了三遍了。”


    “是嗎?”方玟萱挑著麵條,一本正經道:“可能是記性不太好了,你再說說唄,到底什麽大喜事。”


    老太婆崩潰扭身,坐到沙發上道:“陳少棠死了,陳旭也死了。”


    “哇,那真是喜事,得慶祝一下。”後者眉開眼笑的拿了瓶紅酒,開心道:“老天開眼了,我今晚得多敬一炷香。”


    麻衣老太婆將拐杖放到一邊,正色道:“陳玄君那邊會追查到底的。”


    方玟萱不以為意道:“查唄,暗中添亂的又不是我一個。”


    麻衣老太婆謹慎道:“我殺陳旭的時候看到有佛門的人出現,陳少棠應該是他們出手的。”


    “嘖,那我得謝謝姓李的小和尚。”方玟萱咬著荷包蛋道:“小寧子多善良老實呀,他們真狠得下心欺負他。”


    “都說沒媽的孩子像根草,可我這當媽的還沒死呢。”


    “欺負我兒子,總要付出點代價不是?”


    她細嚼慢咽,眸子裏滿是思念與內疚道:“天上人間那次,要不是你事後攔著我,我早弄死那兩個小畜生了。哪還輪得到他們對寧子動手?”


    麻衣老太婆解釋道:“那次時機不對,蘇寧沒吃大虧。你強行出手會引起陳玄君的懷疑,這麽多年的忍耐豈不是白費了?”


    方玟萱默不作聲,看著啟開的紅酒,突然紅了雙眼。


    她放下筷子,雙手捂臉,看不清表情道:“我不想再忍了。”


    “小寧子恨我,恨到了骨子裏。”


    “我為他謀劃的一切,他或許都不會接受。”


    “既然如此,我守在陳家還有什麽意義。”


    她小聲抽泣道:“我累了,累的快撐不下去了。”


    “我想他,想他像小時候那樣親昵的抱著我,喊我一聲媽。”


    “想他跟在我後麵吵著要吃雞蛋麵,還必須是糖心煎蛋。”


    “刁婆婆,我想他想的心都快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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