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薑玉的無情嘲諷似一把利刀狠狠紮進我的心窩。


    我不得不承認,哪怕我心裏恨著她,反感她,惡心她。


    在聽到她的選擇後,我依然那麽的痛心。


    痛入骨髓,難以呼吸。


    都說虎毒不食子,我是她身上割下的肉,卻被她視若垃圾,漠視生死。


    這樣的媽,天下難尋吧?


    我靠著牆壁,一句多餘的廢話都不想多說。


    十一年的積怨終究不如眼前的事實來的幹脆。


    陳薑玉悠哉輕快道:“來吧,讓我看看你的骨頭多有硬。”


    蘇童鳶被人強行拉開。


    鐵山和孟凡等人被一群保安堵進包廂。


    我被幾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按住,跟死狗一樣在地上拖著。


    “寧子……”蘇童鳶大聲的喊著,淚如雨下。


    陳薑玉愜意的坐在椅子上,似看戲一般露出得意微笑道:“鄉下村溝裏的貓即便來了都市也不可能變成虎,老老實實的滾回去種地才是你的命,懂嗎?”


    我趴在地上,倔強的抬起頭,注視著身前氣質斯文,長相白淨的中年男子。


    而後鼓起腮幫朝他狠狠吐了口濃痰,嘿嘿笑道:“有本事弄死我,別哪天落到我手上,否則我會讓你求生不能,求死無門。”


    陳薑玉閃躲不及,被我那一口濃痰襲擊胸口。


    陳少棠上前給了我一個耳光,掐著我的後頸撞擊地麵道:“報複陳家?你憑什麽呢?”


    “憑你那殺了一輩子豬,死在豬手裏的爺爺,又還是你爸那個窩囊廢?”


    “自己的老婆都看不住,白給我四叔玩了十幾年,說你是野種都是抬舉你了。”


    陳少棠捏著點燃的煙頭,一把按在了我的臉上,使勁摩擦道:“爽不爽?疼不疼?別急,這隻是飯前小菜,大餐還在後麵呢。”


    說罷,他接過保安送來的棒球棍,輕輕落在我的右腿上,似貓戲老鼠般說道:“一下子打斷挺沒意思的,我們多來幾下唄?”


    “砰。”


    話音未落,我的右小腿猛的一顫,劇烈的疼痛使得我渾身緊繃,後背汗如泉湧。


    我咬著舌頭,硬氣的沒有出聲。


    “喲,厲害了呀。到底是鄉下的狗,夠能忍的。”陳少棠怪聲怪氣道:“可千萬別把舌頭咬斷了,不然等下割的時候你會享受不到那種舒坦。”


    “哐。”


    正待陳少棠繼續動作的時候,三樓封閉的大門被人強行擊開。


    身著軍綠色大衣的靈溪出現在眾人眼前。


    她麵色冷厲,眼眸無波,泰然自若的看著陳少棠道:“你可以多砸幾下試試。”


    “師傅。”我淒慘的喊了聲。


    靈溪似未看到我一樣,自顧走到陳薑玉的身前,不痛不癢道:“陳家有脾氣,所以我靈溪就沒脾氣了是嗎?”


    陳薑玉緩緩起身道:“靈溪大師的麵子我給了,是這小子不珍惜。”


    “給臉不要臉,我陳家還得求著他要?”


    陳薑玉陰惻惻的說道:“既然靈溪大師親自來了,人你可以帶走,但今天的事,還不算完吧?”


    靈溪點頭道:“確實不算完,我徒弟在這被人打成重傷,我這做師傅的哪能讓他帶著委屈回家?”


    “嗬……”陳薑玉嘴裂失笑道:“靈溪大師這是打算幫親不幫理了?”


    “你們有理?”靈溪反諷道:“我隻看到我徒弟受了傷。”


    陳少棠怒聲道:“我陳家還有人被捅進了醫院。”


    “與我何幹?”靈溪強勢道:“這麽多人圍攻我徒弟一人,還被反傷,這是我的錯咯?”


    陳少棠還待說話,陳薑玉伸手阻止道:“那以靈溪大師的意思,是要給徒弟報仇了?”


    他示意按著我的幾個人鬆開,風輕雲淡道:“行吧,靈溪大師想怎麽報仇盡管來,我陳家接著便是。”


    “你接的起?”靈溪眯眸謔笑:“你不行,還不配跟我談條件,讓陳玄君滾過來。”


    “靈溪。”陳薑玉白淨的臉孔漲紅如血,慍怒道:“念在你師門昆侖的份上,我稱你一聲靈溪大師。我給你顏麵,你莫要自取其辱。”


    “是不是自取其辱馬上就知道了。”靈溪蹲下身子,看著滿臉鮮血的我失望道:“一直在等你回去吃飯,你給我折騰出這麽一出大戲?”


    “對不起師傅。”我趴在地上,根本不敢接觸靈溪的目光。


    “還不起來?”靈溪蹙眉道:“你的外套呢,去哪了。”


    “包,包廂裏。”我爬起身坐在地上,這才發現靈溪穿的軍綠色大衣和我新買的一模一樣。


    額,好像情侶裝。


    當然,這話我是不敢說的。


    “拿回來套著,別凍感冒了。”靈溪從口袋裏拿出紙巾丟給我道:“擦一擦,髒死了都。”


    “喔。”我乖乖的接著紙巾胡亂擦拭,又轉身往305包廂走去。


    因為靈溪的到來,那群堵著通道的保安不再強硬,任由我走進包廂。


    “外套上全是血。”孟凡歉意道:“不行我買件新的還你。”


    “回家洗洗就成。”我接過孟凡遞來的外套,順勢套上,小聲歎氣道:“你個王-八蛋記得去廟裏燒香,怎麽就這麽倒黴呢。”


    “你放心,這件事了,我一定去京都所有寺廟敬一遍香。”孟凡神叨叨道:“估計是撞了邪,不然咋能大年初一就犯血光之災。”


    鐵軍樂不可支,扶著門框道:“搞個紅內褲套頭上啊,專門辟邪。”


    “臥槽,真的嗎?”孟凡鄭重其事道:“那行,我回家就買個十幾條,每天輪著來。”


    ……


    京都陳家。


    晚飯後的陳玄君很悠閑,靜坐在自家仿古建造的後花園涼亭內下著圍棋。


    名叫紅魚的旗袍女人在一旁伺候著,端茶倒水,捏肩揉腿。


    而坐在陳玄君對麵的道袍老者手執黑子,凝神聚望,久久無法落子。


    半晌,他棄子服輸道:“大龍雖在,卻無活口可填,再有三十手,將被你屠龍斷路,無聊,無聊的很。”


    陳玄君溫和道:“還是可以試試的嘛,就這麽認輸你甘心?”


    道袍老者將棋子收回棋盒,自嘲道:“老頭子自從叛出道門,和你下了整整十五年的棋,總共就贏過三局。已經習慣了認輸,哪還有什麽甘心不甘心?”


    “無趣。”陳玄君享受著紅魚剝開的龍眼果肉,細嚼慢咽道:“陳旭沒事吧?”


    “沒事,小傷而已。”紅魚端著龍眼果盤,憋著笑意道:“那蘇家的小子還真狠,說動刀就動刀,要不是他第一次捅人,陳旭還真有點危險。”


    “鄉下的狗永遠比城市的狗凶,知道為什麽嗎?”陳玄君興趣盎然道:“鄉下的野狗會咬人,會發瘋,因為它們是為主人看家護院的。看好了院子才有獎勵,才能被視作忠犬,甚至才有飯吃。”


    “而城市的狗被領養它的主人好吃好喝的養溫順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反而少了獸類的野性。”


    “少了那股敢與人玩命的凶悍。”


    紅魚調笑道:“四爺這意思是說陳旭哥幾個比不上蘇家小子咯?”


    陳玄君起身舒坦雙臂道:“各有各的長處嘛。”


    “鄉下的狗凶,卻因為格局所限,再拚命又能如何?”


    “沒人護著它,它永遠隻是一條野狗。”


    “受傷了得躲著,沒飯吃了得自己去找。”


    “城市的狗溫順,可有主人慣著。”


    “受了傷有人護,沒飯吃了有人給。”


    “哪怕它無法看家護院,可它能逗主人歡心啊。”


    “有主人寵著,野狗又如何欺負它們?”


    陳玄君走出涼亭,來到人工建造的水塘邊。


    池塘裏,荷葉翠綠,紅蓮朵朵。


    明明是寒冬時節,這些蓮花卻爭相盛開,給人以四季顛倒的錯亂,又暗生驚豔之感。


    水中,葉下,金鯉遊浮,餘波輕蕩。


    泛起圈圈漣漪,緩緩散開。


    陳玄君拿起魚食拋入池內,引得數百千尾金色鯉魚簇擁成團。


    似金霞染天,波瀾壯波。


    紅魚踩著雙黑麵白底的繡花布鞋,跟著過來道:“聽說靈溪過去了呢。”


    陳玄君不以為意道:“以靈溪的身份,她的眼光,你真覺得她能瞧上蘇家小子?”


    “不然呢?”紅魚翹首以盼,靜待下文。


    陳玄君又拋了幾把魚食,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休息道:“男女有別,靈溪收他為徒無非是為自身清譽著想。再加上童鳶的關係,表麵為徒,實則為虛。”


    “昆侖收弟子哪有這般兒戲。”


    “那小子要根骨沒根骨,要悟性沒悟性,京都大街上隨便拎個人都比他強。”


    “要他去昆侖做什麽?劈柴挑水?”


    陳玄君輕笑道:“靈溪過去,不過是麵子上掛不住。好歹也是她名義上的徒弟嘛,多多少少總要做給外人看看。”


    紅魚探頭望著水中奪食的金鯉,紅唇輕啟道:“童鳶小姐那邊怕是得難過了。”


    陳玄君擺弄著手中的餌盒,笑容醇厚道:“難過點好,讓她早點看清事實,她才會知道是誰一直護著她。”


    紅魚風情萬種的瞪了眼陳玄君,故意道:“看清了又如何?”


    陳玄君笑而不語,招手示意紅魚過來。


    待這位陳府女管家彎腰,露出胸前緊繃溝壑時,陳玄君咬其耳垂炙熱道:“知道了誰疼她,才有所謂的禮尚往來嘛。”


    “有付出總得有回報,安穩可不是上天賜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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