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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年三十


    因為跟立方公司老總是同學關係,老謝的辦事效率很快,趕在下午下班前就把調查結果帶了回來。


    同樣還是一份文檔,不過這次老謝呈上來的卻是中州招標公司的申辯材料。


    首先,中州公司關於投訴信裏對他們涉嫌串標的指控,表示了反對意見,並且在申辯材料裏列出了幾點理由:


    第一,串標罪的犯罪主體為特殊主體,僅限於投標人和招標人。可以是自然人,也可以是單位。我們招標公司不屬於招標人也不屬於投標人,顯然不符合法律所規定的串標犯罪的主體要件。


    第二,由於我們公司不屬於串標犯罪的主體範圍,也就不存在侵犯客體的問題。


    第三,串標罪在客觀方麵表現為相互串通投標報價,相互通氣,彼此形成書麵或口頭的協議、約定,或者互相通報信息,以期避免相互競爭,牟取不正當的利益。但根據現有證據,沒有任何事實證明我們公司與廣宇公司在客觀方麵存在共同犯罪行為。


    洋洋灑灑一共十點理由。


    很明顯,這十大申辯理由應該出自中州公司的法律顧問之手。


    不過,在申辯材料的最末,他們還是主動向稽查處坦承了自己工作中的疏忽,經過他們認真複查,廣宇公司在商務資質方麵的確是存在問題,隻是由於公司審核人員的粗心大意才導致了這一結果。為此,他們決定立即開除這名馬大哈員工,同時對之前的中標結果做廢標處理,盡快重新公開招標,以體現優勝劣汰、公平競爭的法律原則。


    陳揚看完後,暗自一驚,顯然中州公司背後的這位法律顧問是個高人,思路清晰,滴水不漏,讓人無可辯駁。


    而且,更讓他詫異的是,他本來還以為中州公司會通過上麵的關係把廣宇公司的資質問題給掩蓋掉,卻沒想到對方這麽爽快就主動交代清楚問題,顯然也是背後這位法律牛人看到了這中間的厲害關係,知道紙包不住火的道理,隻有老實坦白,才能永絕後患。至於那所謂的馬大哈員工,明顯是個推脫責任的借口。


    “謝專員,稽查報告你就參照中州公司這份申訴材料寫吧,回頭我再簽個字。”陳揚說著把材料合了起來,遞還給了謝宇。


    “哎,好的,陳處長。”謝宇精神抖擻的應了一聲,接過材料喜滋滋地離開了辦公室。顯然,招標公司能主動認識錯誤,重新公開招標,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他對老同學也有了個交代。


    陳揚看著謝宇爽快離開的背影,嘴角泛起一絲苦笑,他心裏很清楚,即便是重新公開招標,老謝的同學也沒有任何中標的可能。


    一是立方公司既然敢公開撕破臉舉報中州招標公司,顯然跟這家公司的關係很一般;二則是招標公司也是按照采購人的意思辦事,跟采購人相熟的公司肯定不少,招標公司這麽爽快答應廢標,肯定已經充分跟采購人做過溝通了的,現在怕是第二梯隊也早已經找好了。


    陳揚現在唯一頗有點好奇的是,這背後給中州公司出謀劃策助紂為虐的法律顧問究竟是誰?


    謝宇前腳剛走沒多久,陳揚桌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接起來一聽,居然是中州公司的江洋。


    寒暄幾句之後,江洋才遮遮掩掩的表示了歉意,並且想邀請陳揚晚上一塊吃個便飯,看來他也知道,即便上頭有人,這底下的關係還是要搞好的。不然,被稽查處盯上可絕不是什麽好事。


    陳揚倒沒說太多,隻是表示自己也沒其他意思,隻要程序符合法規要求,自己不會對招標公司的工作橫加幹涉,並且推說有其他事婉拒了對方的邀請。


    果然,三天後從招標公司傳來的消息跟陳揚的看法完全吻合,一家叫做“帝豪”的建築公司最終拿下標的,而老謝同學的立方公司在第一輪評標時就被刷了下來。


    這一次,中州公司不僅邀請了公證處的公證員現場監督,而且還特別邀請了稽查處的人旁聽。說是請檢查組的同誌下來檢查一下,看看他們整改後的情況是否符合要求。


    陳揚順水推舟的叫老謝帶著人過去了。


    不出所料的,回來後老謝就怏怏的報告說,中州公司的整改做得很不錯,這次公開招標,評標開標流程符合規範,負責評審打分的專家也都是省內建築方麵的知名專家。


    這期間,除了立方公司這起投訴之外,他也親自處理了幾樁投訴,盡是跟一些來頭不小的商人打交道。生意做得大的人誰身上不沾葷帶素的,他處理起來倒也一碗水端平,誰的麵子也不給。至於背後會不會得罪人,就不是他能控製的了。


    這麽著,上任頭一周下來,陳揚漸漸的熟悉了新的工作崗位,也摸出了一點門道。這個處長位置實在不是那麽好坐的,每天信訪室都會呈上好幾十樁投訴案,別說一件件的辦理了,光是看著都讓人頭大。


    當然,如果他真想撈錢的話,那倒是不可多得的黃金寶座。要知道,僅這一周時間,他已經推掉了大大小小近50個飯局,這幫人想幹嘛,他是最清楚不過了。不過,這麽一來倒讓稽查處那幾十號人對他也多少了解了些,大夥都知道新來的陳處長別看年輕,卻是個敢得罪人的主。大夥心生敬畏的同時,也對他的背景愈發的好奇起來。


    周五是大年三十,開完計委年終大會後,大夥就領了油米和一些年貨,趕回家歡度春節去了。


    不過,今年的春節他用不著回去了。之前跟家裏通過電話,養母硬逼著養父一塊去了美國,說是做腿部細胞激活手術,而陳若男則帶著班上的學生去了甘南的炮旅軍訓,不知道能不能趕得回來。他即便回去恐怕也隻是一個人,就幹脆省得跑路了。


    陳揚在沿街的燒鹵店買了烤鴨叉燒等熟菜,徑直回了明泰大廈的家裏。


    進屋後,他把東西往餐桌上一扔,打開電視機,然後從冰箱裏拿了幾罐啤酒出來,整個人就懶洋洋的躺倒在了沙發上。


    平時每天忙著工作的時候還好,可這一閑下來,人就越發的容易胡思亂想了。


    此刻,陳揚的腦子全是項瑾的影子,他很想知道項瑾現在過得好嗎,可自從上次回東山取車時驚訝的發現項瑾家搬走了之後,他就再也沒有任何渠道能打聽到項瑾的消息了。


    一口氣灌了半聽啤酒下肚,卻發現沒什麽用處,原本模糊的倩影愈來愈清晰起來。


    直到半打酒喝完,他才打了個酒嗝,漸漸地有了困意。正要起身去洗個熱水澡時,外麵“砰砰”地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正奇怪間,這陣敲門聲逐漸大了起來,貌似變成砸門的聲音了。


    是誰?


    陳揚微微蹙了蹙眉,搬到這兒這麽久了,一直都挺安逸的。想了想,他拎著半聽啤酒就走了過去,在貓眼處瞅了瞅,看到外麵的過道裏站著四五個小青年,打扮得流裏流氣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正經人。也是,大年三十的,正經人家的孩子誰會跑這來敲別人家門啊。


    幾個小青年正劈裏啪啦的輪番用腳猛踹著隔壁的防盜門,嘴裏不停的罵著一些粗言穢語。


    隔壁住的那個女人神出鬼沒的,住進來一個多星期了,除了那天晚上在電梯裏碰上,陳揚還沒有再次看到過。


    這時候,踢門聲越來越大,眼看著那防盜門有要被踹開的危險。不過,這一圈住著的其他住戶裏沒誰是敢出頭的。


    陳揚心說自己可是個黨員幹部,不能跟普通群眾比。當下也不再多想,直接扭開了房門,倒要看看這幫人到底想幹嘛?同時心裏奇怪不已,也不知大廈保安是幹什麽吃的,怎麽會放這幾號人進來。


    “你們幾個大過年的在這發什麽瘋呢?”門一開,陳揚就喝了一聲。


    幾個小青年頓時收住了腳,紛紛詫異不已的扭頭看向了這個斜刺裏殺出來的程咬金。


    “嗬,你他媽誰啊?不長眼是不?”為首的一光頭叼著半支煙,上下打量了一眼陳揚。也是,這年頭,程咬金可是越來越少了,難怪他會有此一說。


    緊跟著,未等陳揚開口,光頭再次罵道:“識相的就趕緊滾回自己屋裏,別他媽的耽誤哥們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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