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於不仁對視了一眼,心中都頗為無奈。生死之戰中,活人應該被驅魔人所保護,而不是讓他們在生死邊緣上掙紮求存。


    歸根結底,還是我們驅魔人沒用,才讓大家落到了如此地步。


    正想挺身而出,幫這群難民們離開這裏,暫時先安頓下來。結果我倆還沒動身,就聽到村子外麵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凜冽的陰氣,以至於周圍的氣溫都下降了好幾度。隻聽外麵人喊馬嘶,距離越來越近,明顯是衝著這棟二層小樓過來的。


    我把手放在了生死劍的劍柄上,但是於不仁卻忽然攔住了我,低聲說:“任務要緊,別亂來!”


    想到帝銘交代給我倆的任務,我瞬間醒悟過來,然後微微的點了點頭。


    外麵的聲音越來越近,屋子裏的難民們也一個個心驚膽戰,瑟瑟發抖。很明顯,他們也感受到了外麵傳來等陰氣,知道有死人進了村子。


    忽然間咣當一聲,二層小樓的大門被人從外麵狠狠的撞了一下,緊接著有人在外麵罵道:“王平漢!開門!”


    有人低聲說:“王老三!”


    “他帶死人進村了!”


    一個長得虎頭虎腦的青年罵道:“跟他拚了!”


    眾人都知道王老三當了活死人,專門為死人準備血食,附近村子裏一些難民們大部分都是被他給害了性命。現在他來到了這,說不得就是來帶死人吃血食的。


    外麵砸門的聲音忽然變得急促起來,那人怒道:“王平漢!給臉不要臉了是不是?今兒老子不是來找血食的!有貴客路過,要在這裏安頓一晚!乖乖開門,別讓貴客動手!”


    王平漢忽然歎了口氣,他把手裏的武器一丟,慘然一笑:“這個房子,擋得住王老三,卻擋不住那些死人。各位,投降吧!”


    王平漢是屋子裏眾人的頭,他一丟下武器,周圍的人們紛紛喪失了鬥誌,然後哀歎一聲,頹然站在行軍爐旁邊。


    之前跟漢哥爭吵的那人飛快的跑過去,門一打開,幾個如狼似虎的男子就一擁而入,寒風呼嘯,卷著雪花直往屋子裏鑽。


    王老三長著一雙三角眼,剛一進來就大聲嗬斥,讓眾人站在牆角處不得亂動,收走各自手中的武器。難民們不敢違抗,紛紛老老實實的站在了牆角。


    然後陰風陣陣,十幾個麵無表情的僵屍抬著一口黑黝黝的鐵棺材邁步進了屋子。


    王老三低頭哈腰,指揮手下給棺材安排房間,順便一腳踩滅了行軍爐。卻聽到棺材裏麵傳來一個尖銳的女子叫聲:“王老三!我聞到了生人的味道!”


    王老三急忙對著棺材點頭哈腰:“回祖奶奶的話,這裏都是我萬魔坑的順民,是小的喊來伺候祖奶奶的。”


    一邊說,一邊轉頭對手下們喝道:“還愣著幹什麽!祖奶奶喜歡陽氣!趕緊抽取陽氣!”


    一聽到抽取陽氣這四個字,王平漢悚然一驚,厲聲喝道:“王老三!你想幹什麽!”


    不等王老三回話,他的手下活人立刻把難民們按倒在地上,順手一張漆黑的符紙就貼在了幾個人的腦門上。


    難民們駭然失色,紛紛想要反抗,卻聽到王老三怒道:“抽點陽氣死不了!惹怒了姑奶奶,一個個的把你們都吞了!”


    不知道是不是難民們認可了王老三的話,還是真的擔心被棺材裏的女屍給抓出來吃了,一個個象征性的掙紮了兩下,就任憑那幾道黑色符文貼在了額頭上。


    黑色符文一貼上去,就見難民們打了個哆嗦,然後紛紛委頓在地上。


    隻見大冷的天氣,那些難民們額頭上竟然冒出了細密的汗珠。汗珠打濕了黑色符紙,以至於符紙逐漸變成了淡紅色。


    這是活人的陽氣激發,被黑色符紙吸收之後所造成的樣子。


    片刻之後,王老三便帶人把變成淡紅色的符紙拿出來,一張張貼在棺材板上。隻聽棺材裏的女屍發出一聲歡快的叫聲,符紙再次變成漆黑的顏色。


    王老三低眉順眼的笑著說:“祖奶奶,還要嗎?”


    棺材裏的女屍尖叫道:“老娘說讓你停了嗎?”


    隻聽聲音震天,嚇得王老三和手下們忙不迭的拿走黑色符紙,再次貼在了難民們的額頭上。


    我看的氣往上衝,低聲道:“老於!真不動手?這具女屍算不得什麽!咱倆出手,三分鍾之內解決戰鬥!”


    於不仁目光穿過二層小樓,似乎在朝著遠處極目望去。隻聽他輕聲說:“今天的小荒村,看起來很熱鬧啊。”


    我心中一動,輕聲說:“還有人來?”


    於不仁點點頭,說:“今天的情況有點古怪,咱們先別出手。”


    我沉住氣,然後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反正吸點陽氣死不了人,最多事後大病一場。我倆身上有帝銘交代的重要任務,絕對不能被人看破了行蹤。


    隻聽難民怒罵,女屍尖笑,小樓裏麵群魔亂舞,惡人當道,當真是烏煙瘴氣,一片嘈雜。


    我右手死死的握住生死劍的劍柄,心中怒極。如果我現在出手的話,有九成的把握能把那口棺材一劍劈成兩半。


    隻要劍氣掠過,裏麵的女屍不死也要丟半條命!


    正在那暗暗惱怒的時候,卻聽到外麵有人在大聲唱歌:


    “陰氣衝天,邪當道!”


    “白雪降災,黑世道!”


    “我自仗劍走天涯,看破世間生與死!”


    聲音嘹亮,氣勢衝天,每一個字吐出來,在場的僵屍們就會打一個哆嗦。


    棺材裏的女屍陡然尖叫:“是哪一位朋友來了?”


    隻聽外麵寒風呼嘯,忽然間有人朗聲笑道:“生死救災人路過此地!天黑路滑,風雪漫天,還請主人賞臉,給一個容身之地!”


    我和於不仁微微一愣,心中均是一動,原來是他?


    生死救災人的來曆極其神秘,據說生死之戰全麵爆發之後,各地戰亂紛紛,活人和死人的戰鬥到處都是。


    有時候活人贏了,打的萬魔坑死人們魂飛魄散,冤氣衝天。


    有時候死人贏了,驅魔人們自然也會死傷慘重,身體滅亡。


    戰爭過後,不管是誰輸誰贏,徒留一地殘屍,漫天殘魂魄。


    因為戰事緊迫,活人或者死人往往都沒時間打掃戰場,等戰鬥結束之後,才有人想起來這裏還有遍地殘屍殘魂的戰場。


    隻是等他們過來之後,才發現戰場裏竟然有一個身穿長袍,背著一個小小行囊的醫生。


    說他是醫生,其實是有點不合適的。因為這人不管是活人還是死人,都在救。


    活人的傷員包紮傷口,止血靜心。死人的殘魂,則豎起聚魂幡,然後梳理殘魂,低聲念誦咒語。


    這樣一來,活人固然會有很多能保住性命,殘魂們也有機會重新聚斂魂魄。


    他對活人和死人一視同仁,救助的時候不分先後,也不管傷者們到底會如何對他。


    有人見他不管是活人還是死人都在救,便微微覺得有點奇怪,於是問他,為什麽要都救?


    於是那人笑了一下,說:“活人不該死,死人也不該散。我來這裏,隻是不忍戰爭殘酷,不忍生死之爭。因為這個世界,原本就屬於活人和死人的。”


    又有人問他的名字,他卻笑而不語,說:“你們喊我生死救災人就好了。這場戰爭,本來就是一場災難。”


    因為生死救災人不管是誰都救,所以他遊走在戰場上,倒也沒人願意去動他。雖說大家都頗有微詞,活人認為他不該幫助死人聚攏殘魂,死人也埋怨他不該救助活人身體。


    但他卻依然我行我素,遊走在各個戰場之間。


    我和於不仁都聽說過生死救災人的名字,隻是不曾想卻能在這裏遇到。


    卻說生死救災人詢問主人,能不能在這裏借宿,女屍便回答道:“這裏的主人好客的很,既然來了,當然是歡迎了。請!”


    隻見大門敞開,一個頭戴鬥笠,滿身是雪的身影就邁步而入。他背著一個小小的行囊,手持一根粗糙的木棍,五官端正,雙眼平淡。


    他進來之後,就看見屋子裏有活人,有僵屍,不由微微一愣,不過這人很有禮貌,先是對棺材微微彎腰,然後又對其餘僵屍,活人,甚至難民輕輕點頭。


    當然,那些難民額頭上貼著黑符,四肢抽搐,恍然無神,卻是看不見他的點頭示意。


    女屍仍然大喇喇的藏身在棺材裏不出來,尖笑道:“原來生死救災人長得是這個模樣。嗯,聽聞你最見不得死亡,是也不是?”


    生死救災人單手合十,恭恭敬敬的說:“活人死人本為一家,何必你殺我,我殺你?”


    女屍哈哈大笑:“屍山上傳來命令,讓我們不得害了你性命。不過老娘我很不喜歡你救活人。”


    她話鋒一轉,語氣陡然變得淩厲起來:“生死之戰爆發以後,你救過多少活人?多少死人?”


    生死救災人平靜的說:“活人八百零六,殘魂七百九十八。”


    女屍哼了一聲:“數量倒是不少,不過我問你!憑什麽活人要比死人多八個!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們死人?”


    眼看女屍咄咄逼人,生死救災人卻仍然不慍不火,低聲說:“生人死人,在我眼裏都是一視同仁,不存在看不起誰。”


    女屍冷冷的說:“老娘才懶得管!既然你要一視同仁,就應該活人和死人都救的一模一樣!哼!八個?正好這裏有八個活人,今日就都全殺了,權當抵數了!”


    “王老三!把這些難民全都殺了!”


    王老三哆嗦了一下,臉上陪著笑:“祖奶奶,這不是還有陽氣嗎?若是殺了,陽氣從誰身上弄?”


    女屍陡然尖叫:“狗奴才!你連老娘的話都不聽了嗎?老娘讓你殺!你就殺!不然老娘就吞了你!”


    隻聽哢嚓一聲,緊接著就是王老三的慘叫。原來那女屍惱怒之下,一隻手掌陡然探出,直接拍的王老三倒飛出去。


    王老三口吐鮮血,卻不敢放半個屁,反而從地上匆匆爬起來,對手下喝道:“聽祖奶奶的話!殺了!全都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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