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長大了你自然會明白什麽是非之辨,黑白之分。”梁歡不以為然道,“統統隻不過是一些用來達到某種目的而設的幌子罷了。”


    龍希錦默默注視著輕梁歡,但見其麵容不盡滄桑,鬢角斑白,遂問道:“你多大了?”


    梁歡愣了愣,歎息一聲道:“算算應該有十九了吧,經曆了這麽多,感覺都過完一生了。”


    “十九?”龍希錦撇了撇嘴,“隻不過比我大三歲而已,裝什麽深沉了。”


    梁歡苦笑一下,重新打量著龍希錦,除了外貌像極了那個人以外,較之於龍希桐,她更多了一份頑皮與可愛。其性格竟有些類似於關欣,梁歡不禁想起過往在雲龍門修行時的那段時光。


    “真是令人懷念啊!”


    “你能否出去一下?”龍希錦在梁歡出神之際,忽怯聲道。


    “怎麽了?”梁歡好奇地望著龍希錦。


    “我?”龍希錦忽然臉脹得通紅,“你放心,我保證不會逃跑的,隻是——”


    “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梁歡上前關切地問道。


    “不,我好得很,隻是,唉,這種事怎麽就好意思出口呢。”龍希錦話到嘴邊,卻羞於齒口。


    梁歡見龍希錦含糊其詞,愈發糊塗了。


    “人家尿急,行不?”龍希錦終於按捺不住,生氣道。


    “嗬嗬!”梁歡見龍希錦窘迫之狀,竟也如此可愛,遂從袋中掏出一疊紙巾,憨厚一笑,“那我先出去了,這個你應該用得著!”


    “笨蛋!”龍希錦抓起石子,便朝梁歡的後背砸去,但見其並不躲閃,那石子便生生砸在了他的頭上。梁歡撫了撫後腦勺,皺了皺眉,便頭也不回的走出廟外。龍希錦見梁歡離開後,這才於廟內尋得一隱蔽處蹲下身去。


    一泡尿下來,龍希錦頓覺舒暢許多,但見那藥已煎得入味,心中忽然冒出一個荒謬的想法。她從地上抓起一把泥土,緩緩灑入藥罐之中,且不住攪拌,不禁為自己絕妙的主意洋洋得★★★★,<div style="margin:p 0 p 0">意,差笑出聲來。


    “什麽嘛,這孩子,一定是憋急了,連尿泡尿也這麽開心了。”梁歡聽聞廟內龍希錦癡癡而笑,不禁啞然失笑。


    “好了,你進來吧。”龍希錦見梁歡守於廟外,目不斜視,到也規矩,遂喊道。


    “哦。”梁歡慢慢走了進來,繼續著搗弄藥。


    “我看這藥煎得也差不多了吧。”龍希錦故意問道。


    梁歡嗅得藥味已經十分濃烈,遂道:“可以了,你先出去一下。”


    “怎麽,你也要尿尿嗎?”龍希錦笑道。


    “不是。”梁歡搖了搖頭,道:“這些外用藥我也搗好了,男女有別,敷藥之時,我會脫光了上衣,我倒是沒什麽,你若在場叫人看見的話,豈非毀了你的清白?”


    “看不出你倒挺正人君子。”龍希錦笑道,她的眼珠子開始滴溜溜轉個不停,知此時正好逃跑,於是道:“那好,我先出去了。”她拍了拍衣衫上的塵土,便走出廟外。


    “對了,忘了告訴你,此處荒郊野外,常有豺狼虎豹出沒,山匪惡霸亦不在少數。你若伺機而逃,我倒是可以成全。”龍希錦正欲趁其敷藥之際奔逃,梁歡故意大聲提醒道。


    “豺狼虎豹?山匪惡霸?”龍希錦望向野外,但見遠方草叢處似有幾盞碧瑩之光,森然可怖,龍希錦感覺毛骨悚然,剛邁出的腳步戛然而止。


    “我才沒打算逃跑了!”龍希錦壯聲道。


    梁歡脫去外衣,將搗的好藥敷於傷口,又扯下一道白綾,心包紮。待穿上外衣後方道:“好了,你進來吧,外邊冷,別著涼了。”


    “哦。”


    龍希錦但見那幾盞綠瑩之光不住靠近,早已嚇得背脊發涼。聞梁歡之言如遭大赦,慌忙回到廟內,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這藥應該也不是那麽燙了。”梁歡揭開罐蓋,道一聲:“謝謝。”然後咕嚕咕嚕喝將起來。


    “等——”龍希錦受到梁歡的關切,正準備如實相告時,但見梁歡已然將藥喝光,她再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將出來。


    “怎麽了?”梁歡被這一聲突如其來的笑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這藥,哈哈哈!沒什麽。”龍希錦連連擺手,笑得眼淚都流將出來,肚子都有些疼了。良久,她才望向措愕不解的梁歡,問道:“我這藥熬得怎麽樣?”


    “有些土味!”梁歡經她這麽一問,不禁皺了皺眉,他忽然明白過來,“你怎麽笑得如此厲害?”


    “有些土味沒關係,大概這藥就是這樣吧,隻要能治好你的傷便好,哈哈!”著,龍希錦又笑了起來。


    “奇怪的家夥!”梁歡滿腹狐疑。


    “真沒想到,像你這樣的大魔頭,竟然對我毫不設防了。”良久,龍希錦擦掉眼角的淚水,緩過神來,“嗬嗬,差笑死我了。”


    “這藥,你動了手腳吧?”梁歡這才恍然大悟。


    龍希錦隻是一味地抿嘴而笑,並不回答,算是默認。


    看著龍希桐如此調皮,梁歡被其逗樂,慶幸道:“還好隻是些泥土,若是毒藥的話,這次神仙也救不了我了。不過你這個丫頭心懷不詭,我真得好生防備才是。若再有這麽幾次,我即使有九條命,也經不起你這麽折騰了,早晚有一天會栽到你手裏。”


    “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嘛。誰叫你不多加防備了,真懷疑,你這個大魔頭居然能在江湖混跡這麽久而命得保,真是令人匪夷所思。”龍希錦揶揄道。


    “是啊,江湖險惡啊!”梁歡望著如此古靈精怪的龍希錦,心中暗道:“你又可知,隻有對她,我才從來沒有任何防備了。”


    一整天的逃竄與奔波,已然讓龍希錦有些疲憊不堪,她接連打了好幾個嗬欠,卻一直強撐著。


    梁歡其不勝困倦,遂道:“如果你累了的話就先休息吧,這草地雖比不上皇宮裏的溫柔軟床,倒也不失暖和,總比在外麵挨凍要好受許多。”


    “我睡這兒,那你呢?”龍希錦終於道出了心中的擔心。


    “我?”梁歡以一種壞壞的眼神望著龍希錦,“你希望我睡哪兒呢?”


    “流氓!”龍希錦罵了一句,抓把一把稻草便朝梁歡扔去。


    “好了,不鬧了。”梁歡站了起來,將外衣脫下,“如果你不嫌它髒的話,睡覺時就蓋上它,以禦寒冷。”


    “誰要你的臭——”龍希錦正欲將梁歡的外衣扔過去時,梁歡已經走出廟外了。


    月暗星疏,深秋的夜晚已經有些寒冷了。梁歡就這麽靜靜地倚坐在門口。那如潮的寒氣直灌入他的腦海,在冰冷的侵襲下,他全無睡意。過往的一切紛至遝來,那些曾經熟悉的臉龐,一個個遠離他而去,或者變得陌生,或者永遠消失。他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如湖水般將他包裹。童年的時光雖然苦難,但至少有過美好的憧憬。經曆了現實的殘酷之後,他才發現,人原來是何等的渺與卑微。愛情、親人、這些曾經多麽溫暖的字眼嗬,當你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失去的時候,除了無可奈何外,你還能做什麽呢?


    稀疏的星鬥依然在夜空中緩緩移動,亙古不變。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就這麽死去,凝固在漫長的黑夜裏。他甚至忽然覺得柳香香的死去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大的悲痛,難道是自己的靈魂已經麻木或是他本來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絕情之人?


    當再多的努力都付之東流時,當永久的黑暗將光明掩蓋時,當太多的苦難壓向自己而不堪重負時。他所剩下的,隻是一具被掏出靈魂的空殼。機械地呼吸著空氣,吃、睡。待這一切停止的時候,他的生命也已經到了盡頭。


    微弱的火光在廟內跳躍,梁歡回過頭去,望著那熟睡的姑娘。此時的她睡得如此香甜,不時傳來細微而均勻的鼾聲。他忽然發現自己很久也沒有如此安穩地睡過。每次都是在噩夢中驚醒。曾經的雲龍十少嗬,千人羨慕,萬人敬仰。但風雪城那一劍將何仲寶劈為兩半時,他的命運也因此發生了戲劇性地改變。曾經多少次他問自己,自己殺死的明明隻是一個惡棍,又或是殺死的不是他,而是一個普通弟子呢?他的前途將依然無比坦闊嗎?


    他隨即笑著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就算那個人不是何仲寶,還會有王仲寶,劉仲寶等。自古正邪不兩立,當他們要求自己將劍指向柳香香時,他的決定依然改變不了自己淪為魔道的命運吧。那種可怕的力量約束著他隻能朝他們稱定的妖魔進攻,任何的遲疑和偏離都將葬送他光明的前程,如墜深淵,萬劫不複。


    而唯有堅定不移地沿著他們既定的方向前行,如一具死屍般毫無雜念,方可平步青雲,躋身名流之列,以受萬人敬仰。這,才是所謂正道的真諦吧。他並不否認正是有了眾多的正道中人“揚善除惡”,才有了龍羽國的和平與安定。他隻希望,這些正道人士在一往無前地完成他們的宏偉構建時,能對那些懷有苦衷抑或不慎失足的異路人士少一份扼殺,多一份理解與寬容。


    此生,注定是一次孤獨的旅行了。


    他望了望天邊那一線破曉的曙光,帶著淺淺地笑意與眼角殘存的淚水,終於朦朧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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