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走紅毛鬼!”


    “鏟平金礦!”


    礦工們把西班牙人的營房團團圍住,開始大聲地喊著口號。不過,鑒於西班牙人手裏有火槍,礦工們誰也不敢靠得太近,隻能藏在火槍射程之外。這麽遠的距離,想扔塊石頭也扔不過去,除了謾罵之外,還真拿這些西班牙人沒什麽辦法。


    西班牙人在建造營房的時候,就考慮過防禦的問題,所以營房蓋得很結實,四處都開著射擊孔,如同碉堡一般。本圖拉等人逃進營房,命令士兵們支起火槍瞄準各個方向,提防呂宋人靠近,這才鬆下一口氣,開始清點人數。


    “有六名監工沒有逃出來。”特倫西奧報告道。


    “我們這邊有七名忠誠的士兵失蹤了。”羅傑也說道。


    本圖拉在胸前劃了個十字,說道:“是萬能的主把他忠誠的仆人叫走了,阿門。”


    “阿門!”所有的人都跟著劃十字,超度被礦工們打死的同伴。


    儀式結束,特倫西奧問道:“下一步咱們怎麽辦?難道就躲在這個鬼屋子裏等著被餓死嗎?”


    “不,我想我們不會等太長時間的,咱們的貨船馬上就要到了,他們如果發現我們不在碼頭上,應當會向咱們的艦隊報告的,屆時艦隊就可以來解救我們了。”本圖拉說道。


    “誰知道那些該死的海軍會不會及時趕到,我們這裏囤積的糧食可不多,最多隻能吃上一個禮拜而已。”羅傑嘟囔道。損失了好幾名士兵,對於他來說是一個非常糟糕的消息。上司一旦知道了,肯定會痛斥他無能,甚至撤銷他的職務都有可能。要知道,這些士兵並不是在與當地武裝戰鬥的過程中陣亡的,而是被一群礦工群毆而死,這對於西班牙軍人來說。是一種恥辱。


    想到剛才狼狽逃竄的慘狀,特倫西奧氣不打一處來,他指著本圖拉罵道:“我說本圖拉,今天這件事情,完全是因為你引起來的。就因為你非常愚蠢地砸了這些呂宋人手裏的佛像,他們才會暴亂,你難道不知道在呂宋人的心目中。佛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嗎?”


    本圖拉倒也知道自己魯莽了,他沒有料到礦工們竟然敢於反抗。不過,事情已經出了,他隻能硬著頭皮不認錯,否則就會成為眾矢之的了。他反駁道:“我當然知道佛在呂宋人心目中的地位,正因為如此。我才不能容忍他們把佛龕設到礦山裏來,否則每天出入的時候我們都要向呂宋人的佛行禮,你認為上帝會寬恕我們這種背叛行為嗎?”


    “你可以製止他們,但你不能砸爛佛像,這是完全不同性質的事情。”特倫西奧道。


    本圖拉道:“當我和他們講道理的時候,請問特倫西奧先生,你在什麽地方呢?”


    “我就在你的身後。”


    “為什麽你沒有說話?”


    “因為你這個狗娘養的根本沒有給別人留出說話的機會。”


    “你敢罵我!”


    “本來就是這樣。大家都知道你是一個狗娘養的……”


    “咣!”


    營房頓時就成了羅馬鬥獸場,本圖拉與特倫西奧鬥在一處,旁邊的西班牙監工們紛紛上前,以勸架的名義,向雙方搗著黑拳。羅傑帶著士兵們在旁邊漠然地觀看著這免費的鬥毆表演,絲毫沒有插手勸阻的意思。這些監工平日裏就覺得自己比士兵們要高貴一頭,對士兵們吆三喝四的,現在他們自己鬧起來。士兵們才懶得去管呢。


    營房裏打得不可開交,外麵包圍營房的呂宋礦工們也在叫叫嚷嚷,但誰也沒有膽量衝上去。時間一長,大家剛開始時候的激情漸漸退去,理性開始回歸,紛紛擔心起下一步的事情來了:


    “紅毛不出來,咱們可怎麽辦?”


    “再這樣拖下去。紅毛的戰船該來了吧?到那時候,他們會不會屠村啊?”


    “要不,找個人去說和說和,前麵的事就算了……”


    “這些紅毛可不是好說話的。聽說上次烏村那邊打死一個紅毛,結果紅毛派了幾百人,還帶著炮,把烏村整個村都滅了。”


    “咱們這麽多人呢,紅毛能把咱們都滅了?”


    “人家紅毛有炮,可厲害了,一炮過來就能夠把房子打個窟窿……”


    就在眾人忐忑不安之際,人群外突然響起了一聲清朗的道號:


    “無量天尊,怎麽弄成這個樣子?”


    眾人扭頭看去,隻見陳觀魚身披道袍,在幾名隨從的護衛下款款走來。走到眾人麵前時,他豎起單掌立在胸前,說道:“各位道友,這裏出了什麽事情?”


    有通曉漢語的礦工忙湊上前去,報告道:“陳道長,紅毛行凶,我們礦工反抗,打死了他們好幾個人。現在紅毛都躲在營房裏,不肯出來,我們正在琢磨著怎麽辦呢。”


    “出人命了?哎呀,這可不是讓貧道說中了嗎,此處有妖孽啊。”陳觀魚說道。


    “道長,現在事情已經出了,我們該怎麽辦,還請道長賜教。”錢五過來說道,他今天帶佛像到礦山來,正是遵照陳觀魚的指示。現在事情因他而起,他迫切需要陳觀魚給他撐腰。


    陳觀魚眼中寒光一閃,對眾人說道:“各位道友,我且問你們,你們覺得紅毛人吃了虧,可會善罷幹休否?”


    “不會!”眾人異口同聲地答道,那些不懂漢語的礦工也通過工友的翻譯聽懂了陳觀魚的話,跟著一起回答著。


    陳觀魚道:“正是如此。紅毛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們殺了我們這麽多人,連個道歉都沒有。可是如果我們殺了他們的人,他們肯定會大肆報複,到時候大家都會遭殃。”


    “哎呀,這可怎麽辦啊!”礦工們一下子就慌了神了,此前他們雖然也這樣想,但總不如親耳聽到陳觀魚這樣說來得真切。前一段時間陳觀魚在周圍幾個村子招搖撞騙,知名度很高,大家都把他當成得道高人看待的。


    陳觀魚道:“大家不要慌。紅毛也是人,也是兩條腿頂一個身子。咱們既然已經殺了幾個紅毛,為何不乘勝追擊,把餘下的紅毛也一並殺了,以絕後患?”


    “不行啊,道長。紅毛有火槍,還有小炮。咱們如果衝上去,會死很多人的。”陸阿牛在一旁解釋道。


    這麽多礦工,就算死幾個又有何妨?陳觀魚心裏是這樣想的,但嘴上可絕對不敢這樣說。他把目光投向跟在他身邊的勘輿營士兵,那幾名士兵轉頭看看被礦工們圍在中央的西班牙營房,對陳觀魚微微點了一下頭。


    “貧道有好生之德。照理說,不該插手這種事情。不過,既然紅毛壞我們的規矩在先,又威脅到我們礦工的死活,那貧道也就不得不出手了。普救眾生,原本也就是我們道門的本份。徒弟們,把香案供起來。看本道長作法除妖!”陳觀魚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對勘輿營士兵們吩咐道。


    聽說陳道長要作法,早有礦工不知從哪弄來了桌案、香燭等物,擺在西班牙人的火器射程之外。陳觀魚手裏掂了個訣,祭出桃木劍,開始念念有詞地作法。礦工們都屏住呼吸,站在一旁看著陳觀魚裝神弄鬼的樣子,眼睛裏露出崇拜的神色。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天降神雷,斬除妖孽,盡誅紅毛賊人,還我朗朗乾坤!”


    隨著陳觀魚的最後一個字出口,隻聽得“轟”地一聲巨響,仿佛真有一個雷落在眾人身邊一般。礦工們嚇得撲通撲通地一齊跪下磕頭,等他們抬起頭來的時候。發現對麵的西班牙士兵營房正籠罩在火焰和濃煙之中,有兩麵牆都已經蕩然無存了。


    “陳道長威武!”


    礦工們齊聲高喊著,向營房衝去。衝到跟前的時候,他們發現營房的屋頂已經被震塌。屋裏的西班牙人有的已經被炸死,有的雖然沒死,卻也被震暈了,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屋子裏的各種器具全都被炸得稀爛,可以想象得到那一聲爆炸的威力是何等驚人。


    “陳道長,這是怎麽回事?”礦工們圍著陳觀魚七嘴八舌地詢問起來。


    陳觀魚微微笑著:“此乃貧道的掌心雷,專克各種妖孽。不過,這種法術輕易不能多用,有損道長我的陰德啊。”


    旁邊的勘輿營士兵廖一明撇著嘴,很是不以為然。剛才正是他利用營房中的西班牙人注意力都被陳觀魚吸引住的時候,悄悄從背後繞過去,把一小包炸藥塞到了營房的牆角下。蘇氏工廠出產的黃色炸藥比當前普遍使用的黑色火藥威力要高出數倍,這一聲爆炸,直接就把營房給掀翻了。


    陸阿牛等人在倒塌的營房裏一個一個地檢查著那些西班牙人,遇到還有氣的,就拉到一邊,先用繩子捆結實,然後再打來涼水,潑到他們頭上,將他們潑醒。


    “看在上帝的份上,請不要傷害我!”本圖拉也是被震暈的人之一,被一桶涼水激醒之後,他睜開眼看到麵前全都是呂宋工人,嚇得連聲告饒。


    “來幾個人,把這些紅毛鬼都找個地方押起來,貧道我要親自審一審他們,看看他們到底是何方妖孽。”陳觀魚向礦工們說道。


    自從看到陳觀魚露了那手“掌心雷”的法術之後,礦工們對陳觀魚的崇拜就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了,陳觀魚說什麽,他們都篤信不疑。聽說陳觀魚要親自審問紅毛,礦工們迅速地把原來監工們的房子清出來,把七八名活著的西班牙人押了進去。


    “貧道要問的事情,有些涉及到天機,不可對外人泄漏,所以各位還請回避一下。萬一不小心聽到隻言片語,一定要麵壁三天,念一萬遍無量天尊,否則必會受到天譴。”陳觀魚向礦工們鄭重地警告道。


    聽說隻是不小心聽到一句話都要麵壁三天,礦工們嚇得趕緊都跑得遠遠的了。陳觀魚安排了兩名勘輿營士兵在外麵看守,自己帶著廖一明等人進了屋子,開始挨個地審問這些西班牙俘虜。


    陳觀魚要問的問題,自然不是什麽宗教問題,而是西班牙人在呂宋島及周邊的兵力分布。考慮到他們來打前站肯定會有與西班牙人打交道的機會,蘇昊專門為他們這個小隊配備了懂得西班牙語的士兵擔任翻譯。至於這些士兵的西班牙語,自然是在國內向那些傳教士學來的,雖然不算十分精通,用於簡單的會話還是不成問題的。


    “我問你,你們西班牙人在南洋一共有多少支艦隊,有多少條戰船?”


    本圖拉被帶上來之後,陳觀魚開門見山地向他問道。明朝人對於歐洲各國的了解比較混亂,叫法也各不相同。但在勘輿營裏,蘇昊統一推行了後世的譯名,又請利馬竇為各個國家的名字提供了原文的讀音,這樣眾人一旦有與歐洲人交往的機會,也不至於不知道對方具體屬於哪個國家了。


    負責翻譯的士兵把陳觀魚的問題用西班牙語說給本圖拉聽,本圖拉一愣,不禁哇啦哇啦地喊了起來。


    “他說什麽?”陳觀魚問道。


    翻譯道:“他說道長你不是道士,而是大明的探子。”


    “算他識貨。”陳觀魚輕蔑地說道。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道士還是探子,道士這個身份他並沒有放棄,但他這幾年做的事情,都是當探子,而且他也非常喜歡這樣一個職業。


    “你們明國是想插手呂宋的事務嗎?我告訴你們,西班牙的艦隊是無敵的,我們能夠摧毀你們的海軍,絕對不會讓你們在呂宋站住腳的。”本圖拉狂妄地叫囂著。


    在一旁負責記錄的廖一明惱了,他放下筆,走到本圖拉麵前,不容分說,啪啪兩個耳光扇過去,把本圖拉一下子就給打懵了。


    “告訴他,問什麽就回答什麽,再廢話,小爺我割了他的蛋蛋!”廖一明惡狠狠地對翻譯說道。


    翻譯把廖一明的話一字不差地說給本圖拉聽,本圖拉下意識地夾緊了褲襠,看向廖一明的眼神裏頓時充滿了恐懼。


    “你們到底有多少支艦隊在這裏!”廖一明大聲問道。


    “三支艦隊,一共是24艘船……”本圖拉乖乖地回答道。


    “它們都停泊在哪裏,船上有多少門炮,是什麽炮,有多少士兵,一一給我從實招來。”廖一明喝問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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