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年間,先後發生了平定哱拜叛亂的寧夏之役、抗擊倭寇進犯的朝鮮之役和平定楊應龍叛亂的播州之役,史稱萬曆三大征。萬曆三大征均以明朝的勝利而告結束,但其對明朝帶來的負麵影響也是十分巨大的。


    三大征極大地消耗了明朝的國力,使明朝經濟由盛轉衰。當明末由於全國性的大範圍自然災害而導致饑荒時,國家再也難以組織起有效的賑災,從而引發了普遍的動亂。在這種情況下,建州女真長驅直入,才導致了明朝的滅亡。


    作為一名曾經擔任過知府的當世大儒,李贄比其他人具有更多的遠見。在他看來,明廷要想平定哱拜之亂,並非難事,難的是如何能夠以最小的代價來達到目的,從而減少國家財政的支出。在這一點上,他與申時行、王錫爵等內閣高官是不謀而合的。


    “改之兄,依光啟之見,我軍主動出城尋敵,是可行的。”一直沉默不語的徐光啟在一旁插話道。


    蘇昊問道:“子先兄有何高見?”


    徐光啟道:“今日城頭一戰,光啟與郝大哥都在一旁觀戰,事後我們探討了一下,覺得在野戰之時,憑借燧發槍的擊發速度和射程,即便與韃靼騎兵相遇,我們也有一戰之力。”


    原來,在熊民仰帶著士兵與叛軍在城頭發生戰鬥的時候,徐光啟、郝青等人也躲在一旁觀看。他們可不是單純看熱鬧的人,而是想從實戰中發現現有武器存在的缺陷,思考未來的改進方案。


    在叛軍退卻之後,蘇昊等人應邀去蕭如熏府上赴宴,徐光啟、郝青等便在營中討論今天的所見所聞,還找了一些勘輿營以及平虜所的軍士了解情況。關於打仗的事情,一線的官兵都有一些本能的直覺,但很難上升到理論高度。更遑論精確計算。而徐光啟是一個數學大家,他把眾人的意見以及現場搜集到的數據進行綜合,形成了若幹套作戰方案。


    “改之兄,你且看,這是我根據幾種不同情況計算的結果,根據敵我兩軍的人數、戰場寬度、敵軍衝鋒速度等,我們需要配以不同的陣法,選擇不同的開火距離,還要將實心彈與霰彈加以不同的搭配,在這幾種情況下。我軍的勝算都能在七成以上。”徐光啟拿出一疊寫得滿滿的紙張交給蘇昊,請他過目。


    蘇昊粗略地翻看了一下這些內容,不禁感慨萬千。牛人就是牛人,不管在哪個領域中,一出手都是不同凡響。徐光啟沒有接觸過後世的作戰理論,但卻仍然能夠憑著自己的聰明才智,提出火器破敵的精確計算模型。蘇昊無法評判這些模型的結論是否完全正確,但他相信,隻要把這些結果交給徐光祖、鄧奎這些有作戰經驗的官兵。他們必然能夠從中獲得啟發,但將其應用於實戰。


    “好啊,子先,你雖然隻是一個文人。但運籌帷幄,比一個將軍的作用還大啊,對了,應當說。一個徐光啟,可抵十個重裝師啊。”蘇昊笑嗬嗬地引用了一個後世的典故。


    “啥叫重裝師?”徐光啟納悶道。


    蘇昊當然不會去解釋這個概念,他接著問道:“你們今天都到陣前去看過了。郝大哥對於這一仗有何感想呢?”


    徐光啟道:“郝大哥回來之後,長籲短歎,說這燧發槍雖好,可仍不夠完美,他想發明一種新的燧發槍,最好能夠連續發射十次、二十次,這樣就省得一次一次裝填,浪費時間了。”


    “呃……郝大哥不會是想把重機槍發明出來吧?”蘇昊無語了。


    在真實的曆史上,明朝的確有不少工匠在致力於改進火器。史料記載,1598年,也就是萬曆26年,明朝火器專家趙士禎曾發明出一種能夠連續擊發五次的火銃,稱為“迅雷銃”。不過,這種迅雷銃與後世的重機槍不是一碼事,它是一種多管火器,有些類似於左輪手槍的結構。由於需要同時配置五個槍管,這種火銃體積和重量都比較大,並不適合於實戰,因此沒有得到實際的應用。


    “重機槍?改之莫非也琢磨過這連續火器的事情?”徐光啟敏銳地發現了蘇昊嘴裏冒出來的新詞,在與蘇昊交往的過程中,他已經習慣了去捕捉蘇昊話裏的火花,知道這些火花往往都能夠變成逆天的發明。


    蘇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對徐光啟說道:“小弟的確有過一個想法,隻是要實現這個想法,需要的工藝支持太複雜了,所以不敢提出來。子先若有興趣,小弟倒是可以跟子先說說,權當是一種探討了。”


    說罷,他讓人拿來一張紙,找了根炭條,開始在紙上給徐光啟畫自動步槍的示意圖。蘇昊並不是軍械專家,甚至談不上是個軍事愛好者,他隻能從一個普通理科生的角度,給徐光啟講步槍自動裝填的原理,希望對方能夠從中得到啟示。


    “利用後座力?”徐光啟眼睛閃閃發亮,他一下子就抓住了問題的本質,並且在心裏形成了一個粗略的構思。


    其實,自動步槍的原理並不複雜,不外乎是利用子彈發射時產生的後座力來實現退殼和裝彈,至於各種機竅,高明的工匠自然是能夠設計和製造出來的。以明代的生產工藝,要實現這種自動裝填裝置的批量生產,尚有難度,但如果僅僅是少量地製造,應當還是能夠實現的。


    “我明白了,槍彈擊發,產生後座力,再引入下一顆槍彈,再行擊發,又有新的後座力,如此循環往複,直至無窮,那麽一支槍就可以連續不斷地發射了。機竅裝彈比人手要快得多,一支燧發槍就能變成十支乃至百支,古人說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就真的能夠實現了。”徐光啟興奮地說道。


    蘇昊被徐光啟感染了,他問道:“怎麽,子先覺得這樣的火器我們能夠造得出來?”


    “完全可以。”徐光啟說道,“隻要假以時日,光啟定能將這種……重機槍給改之造出來,若有此利器,韃虜何所懼哉!”


    “你需要多長時間能夠把它造出來?”蘇昊問道。


    徐光啟皺了皺眉頭,道:“這個倒不好說,需要與郝大哥商量一下才能定。這鋼殼的子彈,還有如此多的機竅,都是難事,沒有三年五載,恐怕很難定型。”


    “若能造出這樣的利器,三年五載算得了什麽?”李贄發話了,他對於軍事也頗為了解,從蘇昊和徐光啟的對話中,他能夠聽出這種武器的厲害之處,並想到其對於軍事、甚至對整個人類曆史的影響。


    蘇昊自然更知道自動武器的厲害之處,在曆史上,重機槍發明出來之後,老牌帝國主義國家在征服殖民地的戰爭中就幾乎處於不敗之地了。有一個著名的戰例,就是50名英軍憑借四挺馬克沁重機槍,擋住了5000名非洲土著的衝鋒,斃傷對方3000餘人。若是這樣的武器出現在明代的戰場上,那麽明朝還會滅亡嗎?


    “此事就交給子先你去辦了,不過,事情有眉目之前,先不要張揚。”蘇昊吩咐道。


    “光啟明白。”徐光啟答應道。


    三個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話題,直到時間過了三更,徐光啟才意猶未盡地告辭離開了。李贄看著徐光啟走遠,也站起身來,向蘇昊拱拱手道:“時間不早了,老夫也告辭了。”


    “李先生早些歇息吧。”蘇昊起身相送。


    李贄走到門口,略停了一下,回過頭對蘇昊說道:“改之,你今日與子先說的重機槍,真能製成嗎?”


    蘇昊道:“從原理上說,是絕對沒有問題的,隻是憑著咱們現有的工藝能不能造出來,我就不敢保證了。”


    李贄道:“此物即便能造出來,還望改之要慎用,我擔心水可載舟,亦可覆舟,誰知道此物問世,到底是禍是福呢?”


    “這……”蘇昊一時有些愣了。


    李贄說完這些,並不解釋,隻是向蘇昊略抱了一下拳,便揚長而去了,留下蘇昊一個人站在門口,望著外麵的星空,陷入沉思。


    每一種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出現,對於人類社會都會產生深遠的影響。重機槍這樣一種逆天神器,如果出現在明朝,到底會帶來什麽呢?


    從捍衛國防的角度來說,有了這樣一種武器,韃靼人、倭寇、建州女真,都將不再是大明的威脅,這將有利於大明的國泰民安。但與此同時,這種武器如果被一個暴君所掌握,那麽百姓將不再有發言的機會,那麽受益的又會是誰呢?反過來,當這種武器流入民間,一支小小的武裝就能夠挑戰大明的百萬大軍,它又將使大明政權麵臨著更多的危險。


    所有這一切,都意味著曆史將會偏離它本來的軌道,走向未知。一個潘多拉的盒子被打開了,跑出來的,到底是幸福還是災難呢?


    改變曆史,到底是對是錯,誰能夠評說呢?


    蘇昊對於自己的到來,產生了深深的懷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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