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咱家來遲了,累大家久等了吧?”


    李龍走進柳前坊茶樓的雅間,未曾開口笑先聞,董天章和楊來禎趕緊起身相迎,口稱“李公公”。蘇昊也站起身,把自己坐的位子讓給了李龍,自己則坐在了李龍的旁邊。


    蘇昊在出發之前,就安排人去通知了李龍。李龍隨即出宮,來到茶樓附近等候著。蘇昊與董、楊二人把事情談得差不多的時候,便差陳觀魚出門去請李龍,李龍很快就趕到了。


    “董掌櫃最近氣色不錯啊,聽說你又納了第七房小妾,把你侍候得不錯吧?”李龍對著董天章問道。


    這種話從一個太監嘴裏問出來,著實把蘇昊給雷得不輕。以他的觀念,太監對於這種事情應當是極其忌諱的,即便是別人談論娶妻納妾之事,也得避開太監才行。其實,太監也是凡人,雖然身體殘了,但並不意味著他們不懂這些事情。在當年,太監娶妻的事情也是常有的,這也算是他們追求完美人生的一種努力吧。


    聽到李龍的詢問,董天章連忙笑著回話。隨後李龍又和楊來禎開了兩句玩笑,楊來禎自然也是做出誠惶誠恐的樣子,對李龍極盡阿諛之態。


    聽著這三個人互相打招呼,蘇昊在一旁目瞪口呆。他絲毫沒有想到,李龍居然會和董、楊二人互相認識,而且看起來還是頗為熟悉的樣子。早知如此,他又何苦在其中做盡了惡人,還掏槍打殘了董天章的一個手下呢?


    “呃……李公公,董掌櫃、楊掌櫃,既然大家都熟悉,那學生就不必多解釋了。開礦之事,學生代表的是李公公這一邊,適才二位掌櫃也已經答應了學生的條件,大家看,現在是不是就可以簽約了?”蘇昊忍著心裏的鬱悶,裝出笑臉說道。


    “若是早知道蘇百戶是李公公的人,咱們之前就不必鬧出這麽多誤會了。蘇百戶也真是的,既然有李公公這樣硬的靠山,何必還要找我們兄弟幫忙呢?李公公現在是皇上麵前的紅人,隨隨便便一張嘴,願意幫忙的人,滿京城都是啊。”楊來禎誇張地說道。


    李龍瞥了蘇昊一眼,笑著說道:“改之這人,咱家是了解的,他一向不喜歡扯虎皮做大旗。其實召他進京的時候,咱家就跟他說了,咱家在京城裏還有幾分薄麵,有啥事說一聲就行了。聽說他和二位掌櫃還鬧了點小小的誤會,怎麽樣,這事揭過了吧?”


    “揭過了,揭過了。”楊來禎連聲說道。


    董天章也說道:“改之這個脾氣,董某倒是挺欣賞的,頗有幾分董某年輕時候的勁頭。初生牛犢不怕虎,後生可畏啊。”


    後麵的事情就簡單了,雙方草簽了一個合作協議。李龍和蘇昊是其中一方,負責提供礦藏的勘探,選定礦位,李龍還要幫助協調北直隸的礦監,提供一些稅收減免方麵的優惠。董、楊兩家作為另一方,負責組織資金和人員開礦。開礦所得,在扣除必要的成本之後,在雙方之間以三七分成。


    為了確保利潤核算的公正,李龍這方還要出一個人參與礦山的財務管理,這個人自然是李龍的心腹,蘇昊無須操心。


    把合同簽好之後,蘇昊正式把礦藏的位置告知了董、楊二人,其中有一個大煤礦和一個大鐵礦,二者相距不遠,都在京城以東400餘裏的地方,這就是後世的開灤煤礦和遷安鐵礦。蘇昊記得其大致的方位,尤其是周圍的山水分布情況。他寫了一個詳細的說明,董、楊二人表示將馬上安排人前去現場勘察。


    再往下自然還有一頓豐盛的慶祝宴會,蘇昊、李龍等人在樓上雅間享用,鄧奎帶著那20名勘輿營士兵在樓下,也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與董天章的那些保鏢們猜拳行令,打得火熱。至於此前被蘇昊一槍打斷了小腿的那名保鏢,早已經被大家淡忘了,這種小人物的死活,是不會影響到大人物之間的交情的。


    酒足菜飽,蘇昊、李龍向董、楊二位掌櫃告辭,帶著勘輿營士兵們離開柳前坊往回走。蘇昊和李龍走在最前麵,與其他人拉開一些距離,蘇昊忍住了想向李龍詢問有關事情的**,李龍倒是看出了蘇昊的心思,自己先提起來了。


    “改之,你是不是很奇怪,咱家怎麽會和這些人認識的?”李龍說道。


    蘇昊搖搖頭道:“學生一開始倒的確有些覺得奇怪,不過很快就想明白了。李公公做過礦監,現在又是內官監的少監,與這些礦主有交往,也是正常的事情吧。”


    李龍道:“確是如此,這些雜碎是吃開礦這碗飯的。他們要想開礦,就繞不過礦監,所以逢年過節的,都得給宮裏管事的人一些孝敬。咱家早先在江西當礦監的時候,董天章想在江西開礦,曾經找過咱家,不過後來他那個礦也沒有開成。他手下,畢竟沒有改之這樣通天徹地的人才啊。”


    “李公公過獎了,學生隻是粗通一些勘測之法罷了。”蘇昊謙虛道,他知道,不管自己如何謙虛,這個擅長探礦的名聲算是打響了。從銅鼓石金礦,到婺川丹砂礦,再到這一次的遷安鐵礦,能夠未卜先知指出這麽多的礦山,絕對算是逆天之舉。他把董、楊二人得罪得這樣狠,最終他們還是選擇了與他合作,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他具有這種其他人無法替代的能力,他這樣的人才,是任何商人都不會放棄的。


    “這個董天章,是吏部侍郎周惟安的人;楊來禎,是忠勇侯莊彌高的人。這個周惟安和莊彌高,現在都在和皇上鬥法呢,在朝堂之上,他們和咱家這些內官是水火不容的。”李龍嘿嘿笑著,又向蘇昊曝了一個猛料。


    “呃……”蘇昊無語了,“可是……”


    “可是啥?”李龍不屑地說道,“公是公,私是私。他們和皇上鬥,爭的是國本。和咱家一起做生意,圖的是銀子,這兩件事,沒必要混在一處。”


    “我明白了。”蘇昊點點頭。


    俗話說,沒有永恒的敵人,隻有永恒的利益。為了利益,敵人可以變成朋友,朋友也可以變成敵人。朝堂上那些官吏逼著萬曆立皇長子為太子,名義上是為了國本,實際上誰沒有個小算盤在撥拉著?內宮裏這些太監幫著萬曆擁戴皇三子,看中的不也是皇三子的親身母親是萬曆的寵妃,想從中撈到一些好處?


    立太子的事情,是涉及到未來幾十年的利益。如果曆史沒有發生變化,萬曆還得再當30的皇帝,而被大臣們擁立起來的太子,登基之後反而沒幹幾年就死了。這種看不見的利益,哪有眼前的利益來得實在?大家在朝堂上盡可唇槍舌劍去爭國本,到了朝堂之下,該和敵人合作,還得合作,誰會和白花花的銀子過不去呢?


    “改之,這約雖然是以咱家的名義簽的,不過這收益嘛,還是歸你改之的,咱家分文不取……”李龍說道。


    “這怎麽能行……”蘇昊趕緊打斷李龍的話,他知道李龍這樣說隻是擺姿態,這些當太監的,怎麽可能會見了錢還不伸手呢?


    李龍擺擺手,道:“咱家還沒說完呢。”


    “李公公請講。”蘇昊道。


    李龍道:“咱家的意思呢,是想讓你讓出兩成的利,用來孝敬皇上。你拿八成,皇上拿兩成,你看如何?”


    “皇上還缺這點錢?”蘇昊有些詫異,想也不想就冒出一句來,說完才覺得有些不合適,連忙解釋道:“李公公,學生不是說不願意,隻是不明白此事罷了。”


    李龍歎了口氣,說道:“改之啊,你不在中樞,不知道這朝堂之事。其實當皇上並不像你們外麵的人想得那樣舒服。皇上的一舉一動,都有大臣在盯著,皇上想用點錢,還得內閣同意,戶部才能撥銀子。有時候內閣點頭了,戶部說一句沒錢,皇上也隻能等著。”


    “不至於吧……”蘇昊撓撓頭皮,這好像有點超出他的想象力了。人家不都說封建社會就是**社會,皇帝一個人說了算嗎?聽李龍說的這個意思,怎麽這明朝的宮廷,還有點三權分立的意思,皇帝想用錢,還得經過內閣審批,後世花旗國的大酋長好像也不過如此了。


    李龍道:“你道皇上為啥要往各地派礦監?不就是為了能夠弄點額外的銀子,補貼一下宮裏的花費嗎。你打著內府的名義,和這些礦主做生意,相當於是皇上給你撐腰,你掙的錢,也該有皇上一份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蘇昊道,“李公公這樣一說,學生就明白了。這樣吧,全部的收益裏麵,咱們孝敬皇上兩成,餘下的李公公拿一半,學生拿一半,李公公以為如何?”


    “咱家就算了。”李龍一張老臉笑得像花兒一樣,嘴上說著不要,臉上的表情卻說明了一切。


    蘇昊不是不懂事的人,見此情況,自然要拚命地勸說。雙方爭執了半天,最終李龍答應和皇上共同拿收益的一半,也就是說,從礦上分配來的那三成利潤裏,李龍和萬曆加一起,拿走一成半,餘下一成半歸蘇昊所有。


    蘇昊讓出這麽大一塊利益,換到的就是李龍給他的承諾,說無論如何也會在最近安排萬曆接見蘇昊一次。如果不宜在朝堂上接見,那就私下會見好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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