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營裏鬧出了這樣大的動靜,蘇昊自然要去向韓文做一個交代。此前他讓蕭安回去稟報說是天雷,這隻是用來糊弄外人的,他也知道韓文是不會相信的。


    安頓好了兵營裏的各項事務,蘇昊隻身一人返回縣城,連家也沒顧得上回,就先去了縣衙,向韓文複命。


    “改之回來了,這一路辛苦了吧?”韓文見著蘇昊之後,沒有急著問兵營裏的事情,而是先與他寒暄起來。


    “回縣尊,這一路還算順利,學生幸不辱使命,已經找到了金礦。李公公答應近日就把源裏金礦的工匠都撤出來,調往銅鼓石金礦。”蘇昊答道。


    在找到銅鼓石金礦之後,蘇昊已經遣人回豐城送過信了,所以韓文對此事已經知曉,隻是不知蘇昊去南昌麵見李龍的情況。他問道:“改之,你在南昌見著李公公了?”


    “見著了。”蘇昊道。


    “李公公有何吩咐否?”韓文問道。


    蘇昊道:“李公公聽說找到了大金礦,非常高興,賞了學生10兩銀子。此外,他還想讓學生去幫他做事。”


    “哦?”韓文輕輕應了一聲,問道:“他想讓你幫他做些什麽呢?”


    蘇昊道:“李公公說,他也是窮人家出身,身為礦監,不忍用苛捐雜稅逼得百姓傾家蕩產。他想讓學生替他找幾個好礦,這樣既能夠幫內廷增加進項,又不用騷擾百姓,這是兩全其美的事情。”


    韓文嗬嗬笑道:“李公公這個理由,倒也冠冕堂皇。不過,從他到江西之後的作為來看,他所標榜的倒也不虛,太監之中能夠像李公公這樣體恤民情的,並不多見。改之,你又是如何答複他的呢?”


    蘇昊道:“李公公發了話,學生自然不敢不允。不過,他也說此事還需從長計議,要等他采出了金子,得到皇上的首肯,這才會有更大的權勢調學生去給他當差。”


    “嗯,若是真能如李公公所說的這樣,倒也不失為一條升遷的路子。”韓文意味深長地說道。


    蘇昊道:“學生不敢奢望什麽升遷,學生隻是想替朝廷和百姓做點事情而已。”


    “這二者並無衝突。”韓文道,“身居高位,方有更多的機會上報朝廷、下安黎民。改之若真能得到李公公的青睞,受其薦舉,可省卻十年寒窗之苦啊。”


    “學生慚愧。”蘇昊答道。韓文把話說得這麽直白,他再掩飾反而是造作了。書院裏的生員們每日苦讀,也是為了一朝高榜得中,能夠平步青雲。他若是能夠真的能夠走通李龍這條路,也不失為一條捷徑。依附太監上位,在許多讀書人嘴裏是頗為不屑的事情,但真有機會的時候,又有幾個會拒絕的?


    明代的文官入仕途徑,有科舉、學校、薦舉、蔭敘等。所謂薦舉,就是地方官覺得某個人有才能,直接將其推薦到朝廷去,經專門的考核之後,授予官職。


    薦舉這種方式,在明初的時候較為常見,那時候國家的人才短缺,僅靠科舉難以發掘出足夠多有賢能的官員,因此朱元璋、朱棣等人都非常重視通過薦舉的方式來發現人才。


    但好景不長,隨著官場風氣的敗壞,各地薦舉來的人才質量不斷下降,出現了“所舉多非其人”的現象。真正憑本事考上官職的人,對於那些靠人情薦舉上來的官員頗為不屑,真正有才學的年輕人也以被薦舉為恥,更願意走科舉的道路,謀一個光明正大的出身。


    這樣一來,薦舉這種方式就日漸式微了。到天順朝之後,薦舉這種方式在整個大明官場中隻具有一些點綴的作用,朝廷偶爾提拔幾個薦舉的人才,以示對賢能的尊重,其餘的時候,仍然是隻注重科舉一途的。


    但是,式微歸式微,畢竟薦舉還是一種朝廷認可的入仕途徑,像蘇昊這種有真才實學,而又不擅長科舉的年輕人,如果能夠走通上層路線,通過薦舉的渠道進入官場,也是很不錯的一個選擇。不管怎麽說,起碼可以少奮鬥十年了。


    韓文是深諳官場之道的,所以在蘇昊去見李龍之前,就向他做出了暗示。如今聽說李龍真有招徠蘇昊之意,他既有些替蘇昊高興,又有些替蘇昊惋惜。通過走太監路線上位的人,日後在文官圈子裏,總是有些抬不起頭來的。


    “都司那邊,你去走動了一下沒有?”說完李龍那邊的事情,韓文又問起了江西都司張宏這邊的事。


    “走動過了。”蘇昊道,“張都司說,兵部有旨意,要我勘輿營不日即開往雲南邊關聽用,兵部的正式公文可能很快就會下來。”


    “兵部?”韓文奇怪地問道,“改之不是說這個勘輿營是受鄧副總兵的委托訓練的嗎?怎麽值得兵部興師動眾地下公文調遣?”


    蘇昊道:“這也是學生疑惑的地方,不過張都司並沒有給學生以明示。另外,張都司說,兵部的意思是要學生親自率隊前往,這與此前說好的情況也不相符。”


    “改之,若是兵部下文調你,怕是麻煩就大了。你也算是在兵部備了案的百戶,這樣一來,要脫掉軍籍,就很難了。”韓文說道。


    蘇昊也是滿腦門子納悶,不知道為何有這樣一個變故。不過他倒沒有韓文想的那麽多,韓文是個文人,一向不太看得起武官,但蘇昊是個有後世思想的人,覺得文職武職都是一回事,真能混成一個總兵、參將啥的,其實也挺威風。


    把這些事情都聊完,韓文才提起了“天雷”的事情,蘇昊倒沒有隱瞞什麽,直言不諱地告訴韓文,那是他遣人在兵營中試驗**,不慎發生了爆炸,所幸隻有當事人受了點輕傷。韓文皺著眉頭道:“改之,這朝廷有法製,火器等物不得擅造,你在營中自製**,實屬違法之事啊。”


    蘇昊道:“縣尊,此事學生已有考慮,此次在南昌時,學生向李公公討了一個許可。學生造火器,就算是替李公公造的,有什麽麻煩,自有他去向有司說明。”


    “如此甚好。”韓文點點頭,既然有李龍在背後給蘇昊撐腰,那也就無所謂了。朝廷禁止民間私造火器,也是怕人謀反,而這種謀反案的偵破,都是由錦衣衛來完成的。李龍就住在錦衣衛的千戶所裏,他說這些火器是自己吩咐製造的,還有誰會歪嘴呢?


    雖然覺得無所謂,但韓文還是勸道:“改之,你好生挖煤、造望遠鏡就好了,這幾件事做好了,所獲豈止萬利,何苦又要去弄什麽火藥呢?莫非你真有意在軍中發展?”


    蘇昊笑道:“縣尊有所不知,這火藥同樣也可用於民間的。學生此次試製的火藥,名曰黃色**,威力遠勝於時下軍中所用的黑火藥。未來我們在羅山修水庫,少不得要炸山取石,屆時就能夠用上這種黃色**了。”


    說起水庫,韓文來了興趣,他說道:“羅山水庫一事,馬玉已經給本縣送來了圖紙,還有詳細的工料計算。據他說,這些計算都是改之你曾經過目的。本縣已經將圖紙送往南昌府,申請派撥公帑楮幣用於此項營造。聽說範知府對此事甚為熱心,估計此事很快就會有眉目了。”


    “果真如此?那實在是太好了。”蘇昊喜道。


    羅山水庫是蘇昊來到明朝之後策劃的第一個大型工程,為了這個工程,他付出了很多心血,如今萬事俱備,隻等著南昌府和布政司撥錢,就可以開工建設了。


    羅山水庫的勘測,是由蘇昊親自帶人完成的。在詳細的勘測資料基礎上,蘇昊指導馬玉完成了水庫的方案設計,繪製出了各處水壩的工程圖紙。由於不了解水力學的相關計算,為了保證水庫的安全,蘇昊對水庫的大壩等建築都留足了餘量,簡單說,就是盡可能地把大壩建成更結實一些,做到萬無一失。


    修建水庫所需的水泥在日前也已經試製成功了。依靠郝家父子研製的裝有高錳鋼球的球磨機,水泥生料能夠被研磨到近200目的尺寸,達到了燒製水泥的要求。許宗帶著工人們經過反複的試驗,解決了原料配比、燒製溫度和時間控製等技術難題,燒出來的水泥強度已經可以與後世的水泥相媲美了。


    “改之啊,若是你率勘輿營赴邊關去了,這水庫修建一事,豈不要耽擱了?”韓文擔憂地問道。


    蘇昊道:“縣尊不必擔心,我舉薦一人,可代我負責水庫的建造事項。”


    “改之所薦何人?”韓文問道。


    蘇昊道:“生員馬玉可擔此事,學生在羅山時,已經向馬玉詳細介紹了水庫建造的各種事項,馬玉的天資勝學生數倍,這些事情他一聽就懂,將水庫建造之事交付於他,盡可放心。”


    韓文點點頭道:“如此就好,我觀馬玉其人做事穩重,原本對他也有幾分看好的。聽改之這樣一說,我就完全放心了。唉,隻可惜馬玉這個縣試的案首,竟然被你說動,棄了學業,去做此匠人之事,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蘇昊道:“這是獨文兄自己的選擇,學生並未勸說於他。不過,學生以為,修水庫一事,也是能夠名垂青史的,為此耽誤幾年科舉,也是值得的。”


    韓文苦笑道:“改之行事,向來不拘一格。馬玉是個單純之人,如何能夠經得起改之的說教。待水庫修好之後,本縣還是要找馬玉談一談,勸他將心思用於正途才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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