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昊與生員們暢談了近一個時辰,除了修建水庫的事情之外,還介紹了工房近期準備做的其他一些事情,也就是他對工房衙役們所說的十件大事了。這些事情裏,包括了開采煤礦、燒製石灰、冶鐵、開發新式農具、改造低產冷水田等等,所有這些事都是時下已經有人在做的,但蘇昊都從技術上提出了改進這些工作的思路。


    這些生員都是平時思想比較活躍的人,除了四書五經之外,也會經常涉獵一些古代的科技書籍,諸如《齊民要術》、《武經總要》、《夢溪筆談》之類,對於各種技術都有一些了解。還有一些生員家裏就是經商或者做手工業的,在這些方麵的實踐經驗也頗為豐富。


    蘇昊所說的技術,既超前於這個時代,又有著切實的可行性,讓生員們聽得技癢難耐,恨不得馬上就隨蘇昊去做事,親眼看看這些奇思妙想在現實中能夠創造出什麽樣的奇跡。


    蘇昊一邊講,一邊回答生員們提出的問題,同時觀察著每一名生員,分析他們各自的能力傾向,盤算著未來可以如何使用這些人:


    馬玉,縣試的案首,學習能力很強,對於科學技術有著深厚的興趣。如果能夠得到有效的培養和鍛煉,日後不難成為一名科技專家;


    江以達,出身於富商家庭,熱情奔放,富於冒險精神,適合於擔當一些開拓性的工作;


    羅餘慶,字鬆生,家裏是開染坊的,心思縝密,對於化學有著相當的敏感;


    譚學,字丙南,農家子弟,有一些小聰明,而且名利心較強,大概是自覺通過科舉發跡的希望不大,所以想跟著蘇昊學些西方科技的東西,以求另辟蹊徑;


    ……


    蘇昊並不苛求每個人都是完人,他認為,一個人是否有用,或者是否可用,主要取決於領導者是否識人善任。選擇正確的人去做正確的事,則事情就能夠做成,做事的人也會在這個過程中得到鍛煉和提升。蘇昊相信,他在工房籌劃的這番事業,能夠給每個生員都提供一個寬廣的舞台,讓他們充分地施展自己的聰明才智。


    “各位兄台,適才一番溝通,小弟感到茅塞頓開,對於工房的事情更為信心了。這樣吧,大家今天也回去和家人再商議一下,如果家人同意,而且各位自己也有意前來提攜小弟,那麽我們明天在這裏再聚,再來商定做事的步驟。大家以為如何?”蘇昊對眾人說道。


    “改之兄,我等都是閑散慣了的人,無論做什麽,家裏人都不會幹涉的,改之兄盡管放心好了。”江以達嗬嗬笑著對蘇昊說道。


    江以達在家裏是一個紈絝子弟,做些什麽事情還真是不用和家人商量的,但其他的生員就不一樣的,所以眾人對於江以達的表達都嗤之以鼻。


    馬玉道:“經兮兄這話,恐怕大家不能苟同,像這樣大的事情,我想諸位同窗肯定還是要和家人商議一下的。此外,大家都是書院的學生,如果要隨改之兄去做工房的事情,無論如何也要稟明教諭和訓導吧?”


    “吳教諭那邊,我統一去說一聲吧。如果他同意了,再讓他向兩位訓導告知,這樣大家就沒有障礙了。”蘇昊道。


    羅餘慶道:“改之兄,你去向教諭說要帶我們這十幾名生員去做事,恐怕教諭不一定會答應吧?尤其是像獨文兄這樣才高八鬥之人,吳教諭不會願意放手的。”


    蘇昊道:“各位放心吧,吳教諭欠著我的人情呢,我去向他要人,他不可能不放的。如果他不放,那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看著蘇昊那一臉蠻橫的表情,眾人都哄笑起來,他們知道蘇昊與吳之誠的關係甚為親密,再加上蘇昊本身也是代縣衙在招人做事,想必吳之誠那邊是沒什麽阻力的。


    告別生員們,蘇昊再次回到教諭署,求見吳之誠。把門的老仆笑著對蘇昊說道:“蘇師爺,我家老先生正在書房攻書呢,已經吩咐下來了,說是不見外客。”


    “你去告訴他,我不是外客。”蘇昊答道。


    “呃……”老仆被噎了一下,他有待說蘇昊就是外客,又想起吳之誠曾經叮囑過大家對蘇昊要百般客氣,不得刁難。他支吾著說道:“蘇師爺,恕老仆不敢去打攪我家老先生,你有什麽事情,就由老仆代為轉答吧。”


    蘇昊知道吳之誠這會肯定是抱著他寫的那幾本初中教材在拚命琢磨呢,心裏不禁暗自好笑。他找了張紙,又從袖筒裏摸出一支炭筆,在上麵胡亂寫了幾筆,然後交給那老仆,說道:“那就麻煩老丈把這個送給你家先生看,告訴他如果半刻鍾之內不出來見我,我就永遠也不告訴他這個問題的答案。”


    老仆拿著蘇昊寫了字的紙,飛快地跑到位於教諭署後堂的吳之誠書房去了。蘇昊站在教諭署門口,興致勃勃地數著數字,果然不出他的所料,還沒等他數到50,就聽到吳之誠吧嗬吧嗬地邁著小碎步從後麵跑出來了。


    “哎呀,改之啊,怎麽在門口呆著呢?老夫失禮,失禮。”


    蘇昊笑道:“沒辦法啊,你的門人說你不見外客,我說我不是外客,你家門人不相信,我有什麽辦法。”


    吳之誠假意地瞪了老仆一眼,斥道:“以後記住了,蘇師爺來,不算是外人,明白嗎?”


    “明白。”老仆恭敬地回答道。


    吳之誠訓完老仆,又回過頭來邀蘇昊到屋裏就座。分賓主坐下後,蘇昊說道:“吳先生,我來找你,是有事想向先生求助。”


    “何事?”


    “想向吳教諭借幾個生員用用。”


    “借什麽生員?”吳之誠還沉浸在數理化裏麵,一時沒進入自己角色,對於蘇昊的問題茫然無知。


    蘇昊拿出一張名單,遞給吳之誠看,然後說道:“這名單上的生員,我想借到工房去用一段時間,還請吳教諭首肯。”


    吳之誠漫不經心地接過名單,隻掃了一眼,便像被踩著尾巴一樣跳了起來:“豈有此理,這些人都是我書院之精華,是我準備著力培養,明年要去參加鄉試的,豈可送到縣衙這種汙穢之地去!”


    “吳教諭,咱不帶這樣指著和尚罵禿驢的好不好?”蘇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提醒道。


    “嗯?”吳之誠一愣,轉而想到蘇昊自己就是縣衙的人,自己剛才那一句,可把蘇昊也給罵了。不過,他並不認為自己說的話有什麽不對,他對蘇昊說道:


    “改之,其實我一直想跟你說,一旦你的差事完結,還是應當辭了這師爺之職,到書院來好好攻讀,未來考取一個功名,也好把你的滿腹經綸用於報效國家。太祖稱衙門之中藏汙納垢,並非偏見,你長期在衙門中浸淫,會毀了自己的前程的。”


    蘇昊道:“吳先生的美意,學生心領了。不過,學生眼下還有一些事情想做,這些事情也是能夠上報國家、下濟黎民的。學生以為,並非隻有考功名當官才是報效國家,打井抗旱不同樣也是在報國嗎?”


    吳之誠道:“打井一事,老夫是傾力支持的。但時下打井之事已經結束,你還有何事情要耽誤我學生的前途?”


    蘇昊道:“學生想做的事情很多,每一件事情如果能夠辦成,都會給百姓帶來莫大的福利。我向先生借這些生員,就是讓他們輔助學生成此功業的。”


    “你能說一件出來給老夫聽聽嗎?”吳之誠道。


    蘇昊道:“最簡單的一件事情,吳先生可知我縣農村有大量的冷水田,產量極低?”


    “老夫當然知道!”吳之誠道。農業在古代是最重要的產業,任何一個大儒對於農事都是非常重視的。連皇帝都要每年象征性地去先農壇耕種他那一畝三分地,普通的讀書人自然更不會對農事一無所知了。


    蘇昊道:“學生想以工房之力,全麵改造全縣的中低產冷水田,一年之內起碼改造1000頃。先生認為,這是經世濟民之舉否?”


    吳之誠不屑地說道:“改造冷水田,不外乎采用暖土之法。民間多以石灰暖土,一畝田用生石灰一擔。改之如果想改造1000頃冷水田,需生石灰1000萬斤,試問如此多的石灰,從何而來?”


    不錯啊,這老爺子對於農業的事情還真是門兒清啊!蘇昊在心裏暗自稱讚著。他笑嗬嗬地說道:“這就是我要解決的問題所在了,我向吳教諭借這些生員,就是想讓他們幫助我燒出這1000萬斤生石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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