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行!”中年男人立刻回答道。


    我說:“看看,怎麽在人家身上劃就行呢?”中年男人說是他自己寫的隨便怎麽做都行,我說人家要你把他殺了,你也殺嗎,就算他不追究,警察照樣抓你進去。中年男人完全沒了興致,扔下刀片走出人群,邊走嘴裏還在罵罵咧咧,意思說我是多管閑事。這時,那兩名年輕人抱起花盆,在研究要是砸到他頭上,會不會也能昏倒。我連忙說這人隻聲明絕不反抗,卻沒說怎麽打也不死,他又不是鐵做的,你們這是故意傷害。


    兩年輕人都不高興:“你這人咋這麽愛管閑事呢,有毛病吧?”我看到有輛警車從路上駛過,就指著警車說你敢砸,我就敢報警。


    說也湊巧,也許是看到圍著很多人,也許是車裏的警察也看到這瘦男人渾身是“血”的模樣,立刻把車停在路邊,還響了幾聲警笛。圍觀的人看到警車過來,都像肇事逃逸似的沒了影,四散離去,剛才拿花盆的兩名年輕人跑得最快。


    兩名警察迅速過來,看到瘦男人這副模樣,都有些傻眼,也難怪,要說瘦男人渾身是血,卻又站得比樹還直。有警察問我:“怎麽回事?”我指了指旁邊掛在樹上的牌子,另一名警察過去看了看,表情哭笑不得,捂著鼻子,明顯也是聞到那股刺鼻的油漆味,過來問我這是血還是油漆,我說額頭和臉上那幾條是血,剩下的全是油漆。


    “誰幹的?”警察問。我左右指了指,說那些人看到你們來就都跑了。


    警察問:“也有你的份嗎?”我搖搖頭說沒有,再指指佛牌店,說我是這裏的,要不是我出來阻止,這人說不定都被圍觀群眾玩殘了。警察拍拍瘦男人,問你到底怎麽回事,瘦男人搖搖頭卻不說話。兩警察問了半天,瘦男人就是不出聲。我看得無趣,隻好回到店裏坐下。忍不住問馮總的那位朋友什麽時候來,要不要打電話問問在什麽地方。


    “早就來了。”馮總苦笑著回答。我有些沒聽懂,馮總看到我發蒙的表情,就用手指了指店門外,說不就在門口站著嘴嗎。我大驚,說難道就是那個搞行為藝術的?馮總點了點頭,說他藝名叫“魔杖”,在北京的藝術圈裏還挺有名呢。


    我說:“可、可他不是來跟我們談請牌的嗎,怎麽在門口搞起行為藝術了呢?”馮總說他這人就這習慣,走到哪就搞到哪。我看看手腕上的假勞力士,大概掐了掐時間,約過去了不到一個半小時。小馮站在店門口,對我們說警察還在盤問呢,可那個魔杖就是不說話。


    馮總想了想,隻好站起身,和我來到店外,對警察低聲解釋,說這人是他的朋友,北京著名行為藝術家魔杖。


    “你怎麽能讓他在這裏幹這事?”警察瞪眼睛,“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啊,三裏屯!過去就是使館區,這成什麽樣了?影響多壞?”馮總連忙解釋說不是他讓做的,這哥們就喜歡走到哪裏就展示到哪裏。


    警察不相信:“你們既然是朋友,他為什麽偏偏在你店門口弄這個?”馮總說是叫他來談生意的,沒想到他來了就先在門口搞起展示,勸半天也不回答。警察生氣地命令瘦男人“魔杖”立刻停止,要不然就會被以擾亂社會治安而帶走。連續說了三遍,見魔杖仍然沒有要動的意思,一名警察拿出對講機,準備呼叫中心。


    這時,看到魔杖歎著氣,搖搖頭說道:“這個世界,做點有意義的事真是太難。”慢慢伸手去脫襯衫。兩警察也鬆了口氣,為了讓他不改變主意,還主動幫他收集地上那些道具,我也過去幫忙,把這些東西全都裝進大背包。魔杖已經把襯衫脫掉,身上和褲子上也都是油漆。


    他還要脫褲子,被警察製止:“幹什麽呢?你在這搞這玩意已經很過分,還想全脫光啊?那就是耍流氓了,是不是非逼著我把你抓起來?”魔杖隻好停手,拎起背包走進佛牌店。


    剛進店,小馮就下意識伸手攔:“哎,先生您別……”


    “怎麽了,”魔杖問,“不是馮總打電話叫我來談佛牌的事?還說有個泰國的佛牌專家也在這兒。”小馮看著從魔杖身上流下來的紅油漆在地磚上,表情很沮喪。魔杖就像沒看到似的,大步流星走到休息區,小馮咧著嘴,看著地磚上的這些油漆。馮總對她使了個安慰的眼色,意思是慢慢清理吧。


    小馮嘟噥著:“這油漆可難弄了!”魔杖也沒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穿的那件白襯衫已經都快變成紅襯衫,不用說,椅背也沒幸免。我和馮總坐在對麵椅中,馮總笑著互相介紹,說我就是泰國佛牌專家,以前在店裏當過半年多的高級顧問。又說這位是北京著名的行為藝術家魔杖,曾經在香港做過展示,很受歡迎。我心想,就按他這種展示方法,要是到了非洲和中東,那肯定更受歡迎,非被圍觀的人給大卸八塊不可。


    魔杖看了看我說:“原來是您,剛才那麽多的圍觀者,隻有您上前阻止他們對我施暴,在此,我對您致以最崇高的感謝。”我連忙說沒什麽,隻是沒想到你就是馮總說的那位朋友,為什麽要搞這種行為藝術,有什麽寓意。


    “當然有,難道您都沒看出來嗎?”魔杖笑問。我忍著屋裏刺鼻的油漆味,說還真就沒看出來,是不是以別人對自己的虐待,來提高自己身心靈的修行,就像喜馬拉雅山脈和印度的那種苦行僧一樣。


    魔杖笑著從背包裏取出香煙,用打火機點燃,我往後躲了躲,心想這麽大油漆味你居然還敢抽煙,不怕*嗎。好在沒著火,魔杖邊抽煙,邊告訴我這場行為藝術就叫“讓魔鬼出來”。以前在香港也表演過,但失敗了,在內地是演一次成功一次。


    “當得知可以用任何方式對一個人做任何事,而不會受到指責和反抗的時候,某些人心中的魔鬼就會被釋放出來,”魔杖說,“你看,有的小孩子隻用鵝毛給我搔癢,有的就在我身上和臉上畫圖,有的澆水,有的切割我的衣服,有的劃我臉,有扔雞蛋,有用紙炮槍震我耳朵,最後還有人把油漆澆在我頭上和身上,甚至還要用花盆砸我,看我能不能被砸昏。在那個時候,這些人已經忘記,就算我不反抗,把我打死打傷也要負法律責任,但他們完全沒當回事。如果有真的手槍,說不定他們真能把我打死。很多人在犯罪的時候,就是這種心理。我這麽做,旨在提醒大家,每個人心中都有個魔鬼,千萬別把它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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