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真槍嗎?”我問道。沙明和高雄都忍不住笑起來,高雄說在緬甸這種地方,找到槍支比找到按摩店還容易,都是中國幾十年前的舊型號,當地政府武裝和遊擊隊都用。我問能不能摸摸,沙明直接把槍拋給我,我連忙雙手接過,這槍是真沉,起碼也得有六斤多。槍身已經很舊了,還有不少鏽跡。當時,聽名字就知道,五六式就是1956年中國研製出來的,後來就有了八一式*,說明這把槍最早也是上世紀七十年代末的產物,到現在已經有三十幾年,比我歲數還大。


    我問道:“這麽老的槍,還能開嗎?”沙明為了展示,熟練地取下*,看看裏麵壓滿了子彈,又插進槍身,用力頂了頂*底部,拉上槍機,端起來就是兩槍。聲音很大,他每開一槍,我就眨一下眼睛,震得耳朵嗡嗡響。沙明把槍背在身後,四人由茅屋出發,朝西南走過去。


    路上沒事閑聊,我問沙明飲水是怎麽解決的,全靠到山外麵背水恐怕不太現實,太折騰了。他指著左側:“前麵兩三公裏處有條小溪,水質不錯,都是去那裏取水。”


    我問水裏是否有魚,能不能吃。沙明點點頭:”魚肯定有,味道還很鮮美,但你恐怕不能吃。”


    “為什麽不能?”我沒明白,“這種深山密林肯定無汙染,魚應該好吃才對,是怕我吃不慣那種味道嗎?”沙明笑著看了看高雄,高雄說河的上遊肯定有村莊吧,沙明點點頭,說北麵有幾座村莊,河水都是從那邊流過來。


    高雄笑著:“那就對了,我建議今晚就吃魚,讓田老板也嚐嚐世間美味。”沙明也笑著說可以,我沒明白他們的意思,但想隻要你們敢吃,我有什麽不敢的。


    行走了近兩個小時,中途休息兩次,阿讚達林康師傅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這也給了我喘息的機會,不然在這種地形連續趕路兩小時,有時候還要爬上爬下,互相拉拽,我也有些頂不住。等到了地方,看到這是個小山坳,很多地方已經被挖出不少坑,而另一側都是大大小小的墳包。


    沙明說:“這就是亂葬崗了,那邊的墳包就是師傅超度之後,又重新埋葬的屍骨,坑堆那邊還有不少沒加持過的。”看到那密密麻麻、足有上百座的墳包,我心想光憑一個修法者的力量來加持,這麽多屍骨要多長時間才能完成,真是厲害。難怪高雄說阿讚達林康是少有的、真正有法力的師傅之一,那些商業師傅怎麽可能吃這種苦,受這種罪?


    來到坑堆的西北側,這裏有片坡地,阿讚達林康說就在這裏開始挖吧。我說這麽大片的地,要怎麽才能知道哪個區域底下有屍骨,沙明告訴我,說主要是從土質來判斷。這些屍骨是上世紀六十年代中緬邊境大規模衝突時,想從緬甸逃往泰國的難民,那時候更多的是逃向中國雲南,但都集中在雲南西部的瀾滄、耿馬縣邊境一代,而泰緬邊境附近這種亂葬崗,則都是想去泰國的。難民們在蛇頭的帶領下大批出發,如果有危險或者困難,比如遭遇軍隊、地方軍裝和過路困難,蛇頭就會放棄帶領,要是看到這批人當中有油水可撈,還會起歹心,在深山或密林中找機會大批殺死難民。


    “殺死之後,為了掩蓋真相,這些蛇頭們通常會就地掩埋,”沙明說,“但要是數量過大,根本埋不過來,就隻能棄屍荒野,昆蟲野獸很快就能把他們的屍體吃得隻剩下骨頭,再加上雨水衝刷和山洪,用不了兩年,很多難民遺體就看不到了。”


    我說:“怪不得這幾百名難民都在地下埋著,要是讓蛇頭來埋,估計得幹幾個月。”沙明指著斜對麵的山坡,說那之前肯定是更高的山坡,幾十年來山洪泥石早就把這些屍骨埋進去,但之前他們也遇到過仍然暴露在外麵的亂葬崗,很多屍骨還能辨認得出來。


    沙明彎腰抓起一把泥土,讓我看顏色,說底下埋有屍體的話,腐爛的成分和骨頭會吸引小昆蟲,像蛆蟲、蠅蜾、螞蟻等會長年往裏鑽,很多昆蟲死在土中出不來,這種泥土就比較黑和鬆。


    看了他給我抓的這兩把泥土,我怎麽也分辯不出哪個鬆、哪個實,但沙明就說這腳下就有屍骨,不信挖挖看。我和沙明開始挖,大概挖了有一米深,果然有個人類的頭骨順著我鐵鍬揮出滾落。我嚇得差點兒沒坐在地上,高雄坐在旁邊嘿嘿地笑,說應該用手機給我拍張照片,將頭骨平放在鐵鍬上,上傳到網絡,讓我的親朋好友都能看到。


    “那他們非罵我不可。”我擦了擦臉上的汗,看著那顆頭骨,雙手都在哆嗦。沙明走過去,拾起這顆頭骨遞給阿讚達林康,他把頭骨捧在手中,來回仔細看,和沙明低聲交談,用的可能是緬語,我聽不懂。但看到阿讚達林康用手指著頭骨後腦的某個部位,沙明連連點頭。


    我走過去看,沙明對我說:“這裏有明顯的砍傷,但比較鈍,是個坑而不是溝,說明當時應該是被用鐵鍬砍死的,而不是用刀。”我也看到了那個部位,頭骨在土中埋了近半個世紀,已經呈青黑色,那個傷口更是發黑,反正我根本看不出什麽門道來。


    阿讚達林康讓我倆繼續在附近挖,要把這顆頭骨的其他部分全都弄出來。我原以為往旁邊就能挖出完整的,沒想到附近居然沒有,沙明指揮我向下挖,還真有收獲,大概又挖了一米多深,好在土層比較鬆軟,但也把我累得滿頭是汗。


    “這屍骨為什麽是豎著的呢?死人不應該是平躺的嗎?”我忍不住問。


    坐在旁邊的高雄回答:“幾百具屍體堆在一起,什麽姿勢的都有,雨水和山洪一衝,就更不好說了。”我看著坐在樹蔭下麵乘涼的高雄,想讓他過來替替我,但又想根本是不可能,在這種場景下,想讓高老板幹活而我閑著,那簡直就是與虎謀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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