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連死都讓我不得安寧。”顏如玉心裏隻這麽想道。


    意識卻越來越沉,沉到連眼皮子撐開的力氣都沒有了。


    再醒來的時候,她便看到了一旁的楚尋。


    他裸身背對著她,但她連他的發絲兒都能認出來,如何認不出他的背影呢,那肩膀上,甚至還有她當年留下的齒痕。


    而他背上新添的如同被貓爪劃過的傷痕,令顏如玉徹底回過神來。


    顏如玉恍惚想起睡過去之前的事,有個人抱住了自己,這人便是他吧?忘川裏的催情毒也是他給解的,那他們兩人,在這荒山野嶺……


    顏如玉默默穿好衣裳,體內的仙靈力也已經可以調動,便想離開了。


    “你做了那樣的事,就想走?”寂靜的夜裏,傳來他的聲音。


    他話語裏的曖昧輕浮,讓顏如玉腳步差點移不開,仿佛那人又回到了身邊,總是那般,用委屈的語氣說那不靠譜的事。


    顏如玉緩了緩神,轉身過來看他,道:“謝謝道友的救命之恩。”


    “道友?”楚尋猛然站起來,無法接受這個生疏的稱呼。


    他不著一縷,身下那物事便暴露在顏如玉眼下。原本隻是服服帖帖垂在那裏,不知為何,在兩人麵對麵的時候,它猛然充滿了力量,漸漸地抬頭。


    不要臉。


    “你!”顏如玉臉一熱,背過身去,惡狠狠道,“將衣服穿上!”


    楚尋麵上原本有點尷尬,不過看她這個樣子,忽然所有的尷尬都褪了下去,換上了想要逗弄的心思。


    “你忘了,我的衣服都被你撕爛了,那可是萬年金蠶吐的絲,你的力氣真大。”他道。


    顏如玉轉過身去,看到他真沒有穿上衣物,那東西反而越發蓬勃,趕緊轉過臉來,冷冰冰道:“我不可能做這樣的事,希望道友不要胡說八道,被別人聽見了,壞我清譽。”


    “你要那麽好的清譽做什麽,想嫁人?”楚尋道。


    顏如玉氣道:“對,我年紀輕輕,春華正茂,正是待嫁好年紀,為何不能嫁人?”


    “有我在,想嫁人,下輩子吧!”楚尋忽然惡狠狠起來,似是暴怒,又不知暴怒從何而起,總之就是不喜歡她說這樣的話。


    顏如玉不僅麵冷,就連心裏都冰冷了起來,回身正要嘲諷他兩句。


    忽然麵前光幕一閃,留影珠停在半空中,而那光幕裏,正是她緋紅著臉色,衣裳尚且滴著水,卻去撕扯同樣濕著的楚尋的衣裳,覺得礙事,索性幾下撕裂了,之後便是翻雲覆雨的場麵。


    “無恥!”沒想到他竟然還做了這樣的留影珠,將這一切暴露出來。


    “就知道醒來,你就會耍賴不承認。你不是要證據麽,這就是證據,你還有什麽可說的?”楚尋挑了挑下巴,抱著手挑釁地看著她。


    顏如玉一把搶過留影珠,捏碎。


    “證據沒了,再也不見。”她轉身就要離去。


    叮咚,叮咚……一聲聲珠子掉落地上的聲音響起。


    狹小的空間,忽然密密麻麻的光幕升了起來,竟全是那些個她輕輕喊不要不要了,卻因情毒未解,不得不還騎在他身上的場景。


    顏如玉咬了咬牙,連瞪他都不想做,很沒儀態地坐在地上,無奈地捂住了臉。


    “你想怎麽樣?”她問。


    楚尋手一扔,男子的衣裳落在她手邊,他道:“來,給爺換身衣裳。”


    顏如玉心一顫,拿著衣裳,給他換了起來,無比地細致,連身上的灰塵都拍了幹淨。


    楚尋心裏一動,他在托托的記憶裏看不到這些場麵,隻是聽托托描述,楚尋和顏如玉的相處模式似乎就是這樣。


    他有些難以理解,他素來是嚴肅的龍族聖子,很少做這麽輕浮的事,說這麽輕浮的話。


    在心裏醞釀了很久,隻是想對著她試一試,沒想到還真是熟練。對別人完全做不到的事,對著她的時候,卻沒有絲毫生澀和為難,陌生得仿佛不是他一樣。


    但卻是難得的輕鬆呢。


    忽然,脖子上一緊,顏如玉的手抵在他的脖子的動脈上,靈氣慢慢浮動。


    她冷冷道:“你不是他,再扮演他戲弄我,我就殺了你。”


    楚尋臉一僵,笑意入潮水一般退去,終於又成了高貴的龍族聖子。


    “你這麽弱,要如何殺我?”他不留情麵地輕蔑道,話語裏沒有絲毫的調笑,是全然的認真之色。


    這才是真正的龍族聖子。


    到底被他折騰了多少次,顏如玉不知道,她隻知道現在身體很累,精神也很累,非還要和他這樣劍拔弩張,氣氛鬧得這麽僵。


    但她就是不想麵對這樣的楚尋,他像是披著楚尋皮相的陌生人,如今還要扮演他,給她送溫暖。


    她不能否認,心裏那種暖和的感覺,確實又回來了。但她又分明知道,這全都是泡沫,一觸就會破,她害怕自己繼續沉迷在這假麵裏,無法自拔。


    龍族聖子隨時可以抽身離開,她卻不行,到了那個地步,她難道還要經受一遍疼痛?


    “說吧,你要怎麽樣,才把這些東西全給我。”顏如玉道。


    毫無感情,全然一副交易的模樣。


    楚尋心裏不舒服極了,明明先前還和著女人那麽親近,這個世上還沒人和他這麽親近過,令他如此貪戀,仿佛將全世界交到她手裏都沒有問題。此時,這女人又忽然變得這麽冰冷,冰冷到拒絕了他整個世界。


    “讓我笑,我就答應你。”楚尋道。


    顏如玉心裏鈍痛,這要求似曾相似,當初的楚尋,便也是提過這樣的要求。後來他笑了,卻耍賴沒有兌現承若,她也沒有追根到底。


    如今,沒了記憶,他又提出這個要求。


    顏如玉用如同深海裏流動的水般寂靜的聲音道:“換一個。”


    “我不換!”楚尋道。


    任性!


    楚尋就是這樣任性,為什麽這個人,對她的影響大到了這個地步!


    顏如玉推開他:“算了,我不要了,你愛怎麽樣就怎麽樣,我不奉陪了。”


    轉身離開。


    仿佛一去,就不再回來,楚尋心裏一慌,從身後拉住她,將她轉過來看著他,讓她直視他的憤怒,承受他的怒火,沒人敢這麽對待龍族聖子!


    卻麵對的是一張落淚的臉,所有將要出來的憤怒徹底啞了聲。


    他心裏更慌張了。


    “你怎麽了?”他扶著她的肩,卻壓不下那小小肩膀的顫動。


    顏如玉張了張嘴,輕輕的聲音從她嘴裏飄出來,有些暗啞,像動物的哀嚎,漚在心裏許久,終於找到了發泄口,忍不住要發泄出來。


    她抬了抬手,想要捂住自己的嘴巴,幾次抬在半空中又垂下去,六神無主一樣。


    他含著關切的問話傳到她耳裏,像是催化劑,打開了所有的通道。


    猛然推開他,掩麵蹲在地上,肩膀卻抖得更加厲害。


    到底怎麽了啊,楚尋被推得踉蹌幾步,被她身上衝起來的哀傷震驚。他仿佛知道罪魁禍首是自己,是他惹得她情緒波動這麽大,大到要發瘋的地步。


    小心翼翼走過去,拉開她堵住嘴的手。


    啪的清脆一聲。


    顏如玉打開他的手,嘴上卻沒了可以堵住傷口的力量,猛然嚎啕大哭起來。


    晶瑩的眼淚從她指縫裏流出來,滴在地上,楚尋忙過去給她抹眼淚,那般滾燙,像心髒流出的眼淚。


    楚尋再沒這麽慌張的時候,他不想她再這麽哭下去,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忽然在這一刻害怕得要死。


    將對他的心血統統流光,是不是以後就不會再因為他而有情緒波動,是不是就會心死,是不是就不會為他傷心流淚了。


    他不要!


    將她緊緊摟住,把她的頭對著胸口,試圖將她所有眼淚以這樣粗暴的方式堵回去。


    “別哭了。”他道,聲音也有些暗啞,不知為何忽然眼圈裏也有點酸澀。


    這陌生的情緒啊……


    顏如玉反而哭得越發狂烈,以前夢裏哭,醒來不哭不是不傷心,而是苦苦支撐著。眼淚也解決不了事情,又顯得自己沒用。


    在師尊麵前哭不出來,看著銅鏡哭不出來,對著他,卻不由自主放下所有心防,再也控製不住。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的兩隻眼睛都快紅腫了,天邊也漸漸冒出了魚肚白。


    她的聲音漸漸沉寂下去。


    推開他,道:“你不是他。”


    她不該這樣的,為什麽要對著一個陌生人哭,不過是長得很像而已,那個人早就死了。


    冷淡,這樣的認知浮上楚尋心間,他在顏如玉身上,感受到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對他有的情緒,固執,頑強,怨恨,嫉妒,憤怒,一切痛苦和愛慕,卻從未感受過這樣的冷淡。


    他陡然想起,那日故作瀟灑捏碎的留影珠。


    “我是他!我就是他!”他握住她的手。


    他本來就是下仙界和她纏綿攜手的人,隻不過沒了那段記憶而已,隻是她還活著,他還活著,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的。


    顏如玉輕輕拿開他的手,絕然而冰冷,轉身。


    卻被他用力從後麵抱住。


    “我也想哭,但我現在哭不出來,世上不是你一個人有心的,你有心,我也有。所有你哭出來的眼淚從你心裏流回了我心裏,要好好存著才行啊。”


    “請給我時間,我一定可以哭給你聽的,到時你再罵我,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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