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敗的函穀關,記載著往日的鏖戰;老柳新枝,飄拂著故人的思念。似乎是汲取了美酒的緣故,歪脖柳重新煥發了青春。


    “半仙啊,你這老家夥永遠都是酒鬼!”肥鳥也弄了一壇子酒,自個喝一口,然後倒在樹下一口,嘴裏還嘮嘮叨叨,恍如正與故人對飲。


    其他人也都端了一碗酒,依次祭拜。不用小歡子再去動員什麽,這就是最好的宣言。


    繭飛飛手撫著垂柳幹裂的樹幹,仿佛在撫摸爺爺那滄桑的麵孔。不知不覺間,早就淚如湧泉。淚水沾在樹幹上,很快就濕了一片。


    “樹,樹——”果果臉上露出震驚之色,用手指著歪脖柳。


    “當然是樹了,難道還能是人啊。如果半仙兒顯靈,起死回生,就算是化成了鬼,俺也先跟他痛飲三百杯!”肥鳥晃晃酒壇子,裏麵快見底了,於是滿臉不舍地全部傾瀉到樹根下麵。


    小歡子的蜘蛛網也捕捉到一絲異常,心中已經有了一些計較,於是朗聲說道:“是哪位前輩大駕光臨,晚輩朱歡有禮。”


    柳樹上麵綠光閃爍,霎時間,整棵樹都宛若碧玉妝成,一個無比祥和的聲音從樹上飄出:“昔我往矣,雨雪霏霏,今我來思,楊柳依依。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聲音似乎擁有無窮的魔力,如同春風撫柳,在每個人心頭流淌,仿佛是一雙雙無比慈愛的手掌,拂去心底的傷、痛、苦、難等諸般負麵情緒,隻剩下寧靜祥和。


    “心中生佛蓮花生,化身三千濟世窮。但得人人脫苦厄,何惜我獨做三瘋。莫非是三瘋大師嗎?”三光和尚雖然素來不以佛門弟子自居,但是對於傳說中化身三千,普度世人的三瘋大師,卻是無比尊崇。當下低眉順眼,虔誠頂禮,執弟子禮。


    三瘋大師之所以名為三瘋,主要原因就是他的化身太多,諸般思潮匯聚在一起,整個人的行為也就變得瘋瘋癲癲,本身並不是一個瘋子。


    那個慈悲之聲繼續響起:“你能煉化佛門心燈,定是有大智慧大功德之人,緣何身上有一團煞氣作祟?”


    雖然蚩尤大尊的一縷殘魂在三光體內隱藏的極好,而且正處於休眠之中,卻仍然逃不過三瘋大師的法眼。


    三光雙手合什:“佛祖舍身飼虎,弟子也願化解煞氣,免得為禍人間。”


    聽到三光和尚居然說出如此大言不慚的論調,肥鳥不免撇撇嘴,想要揭老底,卻終於忍住,畢竟對於三光來說,並未說謊。


    “善哉善哉——”那個聲音似乎也很是欣慰。


    “不知大師所為何事?”小歡子知道三瘋大師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借助歪脖柳來化身的,索性主動張口詢問。


    歪脖柳的枝條發出無比柔和的擺動:“劉半仙為大義而去,英魂不滅,和尚隕落一個化身,自然要重新補足。”


    眾人一聽,無不欣喜。要知道,三瘋大師的修為深不可測,至於到底修行到什麽程度,反正是超過界主的。能成為他老人家三千化身中的一個,那是多大的幸運和榮耀啊。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弟子願往!”三光和尚搶先報名。他心裏的小算盤劈啪作響:場中就俺一個光頭和尚,當然是近水樓台先得月。


    亮光光和三光最不對眼,凡事都喜歡和他作對。而且借助三瘋大師之力,沒準能一躍成為界主。當下也挺身而出,手撫光頭道:“弟子雖然未入佛門,但是心中有佛,甘願追隨大師,普度天下。”


    “選俺吧,俺雖然不吃素,但是心善。”熊老二也跟著湊熱鬧。


    肥鳥一見,不免嘎嘎大笑:“人家不收妖精,熊二你還是加入俺們耍嘴門的比較好,不然白長了一張大嘴。”


    “菩薩身邊也需要金剛護法的——”熊二還有點不死心。


    這時候,柔和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各位都不是有緣人,不必爭了,和尚已有人選。”


    誰呀——大夥都大眼瞪小眼。


    綠光衝出歪脖柳,直奔繭飛飛而去,沒入她的身體裏麵,消失不見。自始至終,繭飛飛都愣在那裏,不知所措。無論如何她也不會想到,這份幸運會落到她這個最不起眼的小妖精身上。


    “俺也是妖族,而且還是大妖呢——”熊二不滿地嘟囔一聲。


    “他日之音,結今日之果,善哉善哉。”小歡子對這個結果倒是非常滿意,繭飛飛也算是繼承了劉半仙的衣缽,得其所哉。


    “世人莫道靈山遠,靈山就在人心頭。有緣再見——”聲音飄飄嫋嫋,最後徹底歸為寧靜。


    “哇呀呀,瘋和尚這麽厲害,怎麽忘了把他拉來當幫手。將他的三千化身都拉來,一出手肯定是屍山血海,血流成河!”肥鳥一陣怪叫,懊惱不已。


    小歡子敲敲他的腦殼:“被你說的血淋淋,人家有道高僧當然不能幹種勾當。”雖然口中教訓肥鳥,但是他的心裏也暗自驚詫:果然名不虛傳,三瘋大師的話語,讓人生不出一絲反抗之心,這份修為,隻能用深不可測來形容。修行之路果然沒有盡頭,俺還要繼續求索。


    祭拜一番之後,那棵歪脖柳更顯青翠。肥鳥搖搖晃晃挪到樹下,用大嘴敲敲樹幹:“半仙兒,等俺殺敵歸來,再跟你一起痛飲慶功酒!”


    在場的基本上都是從修真界走出去的修士,一時間壯懷激烈,齊聲呐喊:“殺殺殺——”


    “好大的殺氣,佛爺正好做做善事,幫你們消除孽障。”洪鍾一般的聲音響起,抬頭看時,隻見半空中端坐著一個龐大的和尚。坐在一把無比寬敞的座椅上,簡直就是一堆肉山。手裏還拿著一根不知什麽巨獸的腿骨,直接塞進嘴裏,翻轉幾下,最後吐出一根光溜溜的骨頭棒。


    肥鳥撇撇嘴:“剛走了一個瘋子和尚,又來了一個飯桶和尚——飯桶和尚,小日子不錯嘛,好像又胖了好幾圈。”


    來者正是飯桶和尚,這廝自從跟隨紅蓮僧之後,混得風生水起。尤其是當君子界修士撤出或者說是放棄了修真界之後,日子便更好過了,也用滿身肥肉驗證了心寬體胖這句話的正確性。


    紅光滿麵的飯桶和尚對肥鳥這話倒是很受用,咧開大嘴嗬嗬幾聲,臉上的肥肉立刻如同波浪一般顫起來:“胖鳥,你這廝目光短淺,要是一直追隨佛爺左右,肯定比現在胖上十倍。”


    遇到這種真正的吃貨,肥鳥嘴上也隻能甘拜下風,於是決定用行動教訓教訓這家夥:“飯桶你一身肥膘,不知道點把火會怎麽樣,肥爺好多年沒點過天燈嘍——”


    飯桶和尚身上的肥肉一顫,隨即又是一陣狂笑:“傻鳥你吹牛的毛病還沒改啊,佛爺可不是嚇大的,正好這些年境界突飛猛進,就先拿你試試刀也好。”說罷,抖起衝天的氣勢,好不威風。


    “俺好害怕啊——”肥鳥縮著脖子躲到小呆身後,“呆子,你先上!”


    小呆轉轉一雙巨眼:“雙賤合璧,天下無敵,要不咱們哥倆一起上吧?”


    飯桶和尚狂笑不已:“一群宵小之輩,一起上來好了,免得佛爺麻煩。”


    大夥實在憋不住了,哄然大笑,因為在他們眼中,飯桶和尚的修為實在是低的可憐,也就是剛剛踏入真仙的水準,隨便拉出來一個人,都能打得他滿地找牙。


    這一幕卻令小歡子若有所思:不比不知道啊,經過天河之水的磨礪,大夥都突飛猛進。當年曾經叫他們須仰視才見的飯桶和尚,如今雖然瞧他的時候還需要仰著頭,但是卻可以輕輕鬆鬆踩在腳下。


    “哪個願打頭陣!”小歡子大吼一聲,收複修真界的第一戰,象征意義極大。


    眾人彼此觀望一陣,全都是滿臉不屑,雖然有幾個喜歡欺負人的,諸如小呆、胖大海之流,卻也懶得出手,隻緣對手太弱,根本提不起興趣。小歡子不由抓抓鍋蓋頭:“看來,隻有俺打頭陣了——”


    眾人鼓掌大笑:“如此最好,方能確保旗開得勝。”


    小歡子淩空而起,飛到飯桶和尚麵前,拱手道了一聲“請”。不管酒肉和尚人品如何,也不管和他有過怎樣的恩怨,小歡子對他還是有一絲尊敬的,因為在豬頭的成長曆程之中,飯桶和尚是一塊很好的磨刀石,磨礪著小歡子不斷向上。


    “豬頭小子,算你還有點禮數,佛爺積德行善,一會兒肯定給你留個全屍。”飯桶和尚信心滿滿,甚至都懶得從座椅上下來,肉呼呼的大手伸開,變成一座肉山,向小歡子拍去。


    小歡子咂咂嘴:“又來這招,和尚你就不能有點別的花樣,還真夠飯桶的。”說話間,身軀便被肉山吞沒。


    飯桶和尚卻有些惋惜:“本來說好給你留個全屍的,這下肯定拍成肉醬。豬頭小子,你還是那麽蠢。善哉善哉——”


    收回手掌,飯桶和尚卻愣住了,隻見豬頭小子依舊穩穩立在原處,正咧嘴向他憨笑:“這回該俺打你了吧,也吃俺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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