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南荒之地,一如往昔般充滿著荒涼而久遠的氣息。就在死之城附近,一道尺許寬的空間裂縫忽然無聲無息地出現。


    “你給俺出去吧——”一個破鑼嗓子從裂縫裏麵傳出來,隨後,裂縫裏麵伸出一個胖乎乎的大腦袋,隻是裂縫太窄,身子卡在裏麵。


    嘭嘭嘭,肥鳥三足並用,踹了半天,小歡子這才從半空掉下來,大頭向下,直直墜向地麵。


    “多虧俺減肥成功,要不然還真出不去——豬頭,你個豬頭,真傻了是不是,這麽摔會死人的!”肥鳥嘮嘮叨叨從裂縫中擠出來,然後一個俯衝,將小歡子馱到後背上。此刻的肥鳥,已經變成瘦鳥,體重不足原來的十分之一。


    載著小歡子落到地上,肥鳥趴在那喘大氣:“累死俺也,十年了,一口東西沒下肚,而且用太陽鏡轟了無數次,總算是出來嘍!”


    說話間,一股香味飄來肥鳥扭頭一看,隻見旁邊一株灌木上長著一粒粒小紅果。看樣子隻是普通的野果,靈氣極為稀薄,估計平時也就是給那些野鳥小獸果腹之物。


    “俺又看到吃的啦!”肥鳥卻大吼一聲,猛衝上去,大嘴一陣猛掄,小紅果落了一地。肥鳥饑不擇食,狼吞虎咽,連紅果裏麵的硬籽也不吐。若是放在從前,這樣的果子,肥哥都不帶拿正眼看的。不過此一時彼一時,十多年沒吃東西嘍,這野果簡直比三元會上的蟠桃還要美味啊。


    猛吃一陣之後,肥鳥的肚子裏總算是有點底了,他三腳朝天躺在草地上,望著自個麻杆一般的腿肚子,憤然道:“俺好可憐啊,豬頭你個沒人性的,好好的怎麽就傻了呢!”


    小歡子一直呆坐地上,他的麵容已經變回本來麵目,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胖胖的青年,臉上憨笑依舊,隻是目光有些發直,散而不聚,透出幾分癡傻。


    十年了,自從被無欲天尊送進空間裂縫之後就是這個模樣。十年之中,一句話都未曾說過,肥鳥跟他說話,說得嘴角直冒白沫,卻也隻能換回來幾聲嘿嘿的傻笑。


    豬頭傻了——這是肥鳥得出的結論。


    正因為如此,乾坤圈也無法開啟,肥鳥也就忍饑挨餓了十年,要不然肥哥能變得這麽苗條嗎?


    雖然嘴裏一腔怨氣,但是肥鳥也隻不過是發發牢騷而已,對於小歡子現在的模樣,他也是揪心不已。於是用嘴銜了果子,放到小歡子手心:“豬頭,吃吧。往嘴裏吃,別往鼻子眼裏塞啊——俺好可憐啊,都混成保姆嘍——”


    這十年間,肥鳥的口頭禪也從“沒人性”變成了“俺好可憐”,由此可見,心性的提升還是蠻大的。


    小歡子吃的嘖嘖有聲,吃完之後,又咧嘴嘿嘿著,把手伸向肥鳥。


    肥鳥的性子早就被他給磨平了,啄起一粒一粒的紅果遞過去,嘴裏嘟嘟囔囔:“俺就納悶了,你不吃不喝,怎麽還這麽胖呢——”


    吃光了幾株灌木上的紅果之後,小歡子就四仰八叉往那一躺,倆眼空洞地望著天空,肥鳥當然也有樣學樣,躺在小歡子身邊。碧藍的天空中,三五朵白雲悠悠蕩蕩,一會變成綿羊,一會變成豬頭……


    一直躺倒太陽偏西,肥鳥一瞧實在靠不過人家了,隻好吭吭唧唧地爬將起來,飛上半空,四下觀望:“俺先瞧瞧這是哪吧——咦,那圈高牆瞅著有點眼熟啊,不會是死之城吧。豬頭你起來看看,當初是你跑馬占荒建的,肯定熟悉!”


    這十年中,他們生存的空間裂縫隻有幾丈方圓,肥鳥都憋屈壞了。每天閑著沒事,就用太陽鏡亂照一氣,這般水磨工夫終於見效,得以重見天日,想不到居然重回修真界,肥鳥也有點喜出望外。


    事實上,無欲天尊當時事出匆忙,原本隻是在裂縫中留下一道神念,想將小歡子暫存其中,可是卻被柳老夫子一起拖進無欲畫卷。當年,無欲天尊也是從修真界走出去的,死之城就是他曾經的洞府,也殘存著他神念上的聯係,陰差陽錯之下,肥鳥和小歡子破開虛空之後,就來到此處。


    肥鳥嚷嚷幾聲,向下一望,隻見小歡子依然躺在那望天,根本就沒搭理他,或許根本就沒聽。到了這時候,肥鳥連“俺好可憐”都懶得抱怨,呼扇著翅膀,向死之城飛去。


    被迫減肥之後,唯一的好處就是飛行的速度提高不少。肥鳥在死之城上空盤旋一圈,然後就高聲叫喊:“有喘氣的沒有,肥哥來也——”


    他知道這裏曾經是小歡子的一個秘密種植基地,當年黑風洞的洞主武長天,一直在這開墾靈田。


    一連喊了幾聲,下麵根本沒有動靜,肥鳥落下去一瞧,心涼半截,那些靈田早就荒廢,看來是沒人了。


    “走吧,幹脆回天柱山吧。”肥鳥悵然而歸,也不跟小歡子商量,直接馱著他要走。可惜事與願違,小歡子說什麽也不肯再上去,反倒是甩開步子,開始用腳在荒原上丈量。


    肥鳥氣得差點抓狂:“俺不管啦——”


    小歡子步伐堅定,一直向北方走去。夕陽西下,將他的身影拉得老長老長。肥鳥無奈,也隻好跟上去:“咱們哥倆就當是散步消化食了——”


    話音剛落,咕嚕嚕,肚子裏麵傳來一陣腸鳴之聲,肥鳥砸砸嘴:“俺好命苦啊,怎麽攤上你這麽個傻蛋,還得張羅晚飯。”


    就這樣,曆時五年多的時間,小歡子和肥鳥這才走出南荒之地。期間,肥鳥真想把小歡子暫時扔在這,然後他獨自回天柱山叫人。可是最終還是放心不下,唯有跟在小歡子的屁股後麵苦捱。


    漸漸的,他也發現,小歡子並不是瞎走,遠方似乎有什麽在吸引著他,方向很明確。問了幾次,小歡子照舊傻笑,肥鳥也隻好作罷,總不能跟傻子較真吧。


    看著身後的荒涼之地漸漸遠去,肥鳥大發感慨:“俺終於明白了,沒有比腳更長的路啊——”


    又行了幾個月,漸漸出現道路,間或還能路過一個個村鎮。幸好小歡子現在模樣大變,倒是不至於驚世駭俗。不過他那副二傻模樣,加之還領著一隻大鳥,所以還是很惹人注目的,尤其是深受那些頑童的喜愛。每路過一處地方,都會惹得一大群頑童跟在身後,用石塊招呼他和肥鳥。


    小歡子傻笑,甚至不知道躲閃。一開始,肥鳥還以為沒事,直到小歡子的腦門被石塊打出一條口子,鮮血橫流之後,肥鳥這才記起:豬頭好像變成了凡人啊。於是一路上不知道替小歡子擋了多少石塊,還好肥鳥皮糙肉厚,這些凡間頑童的攻擊,給他搔癢都算不上。


    肥鳥就想不明白了:豬頭現在的狀態實在透著詭異,要說徹底變成凡人吧,可是十多年了,相貌一點沒變,而且在裂縫中的時候,不吃不喝居然也能挺過來;要說一身修為都在吧,可是卻沒見過他施展,真是搞不懂。


    “嘿嘿嘿——要!”在一個小鎮,小歡子除了傻笑,終於說話了。肥鳥大喜過望,順著小歡子的手指望去,原來是一個賣糖人的。


    “沒錢!”肥鳥沒好氣地趴在小歡子耳邊低吼一聲,畢竟這裏是凡人的世界,小歡子現在看上去也是個凡人,肥鳥不敢太過驚世駭俗。


    “要——要——”小歡子一邊嚷嚷著,一邊跑到攤子前麵。賣糖人的是一個老頭,一臉風霜,正把黏糊糊的糖漿倒在一個個模子裏麵。


    “傻子!”攤子旁邊圍著三五個頑童,看到小歡子,立刻歡呼起來。一個剛剛買了糖人的小娃娃,將手上那個猴子形狀的糖人在小歡子麵前連連晃動:“傻子,來呀,來呀——”


    小歡子真就跟上去,張著倆手,嘴裏含糊不清地嚷著:“要,要——”


    “給你吃石子——”旁邊兩個頑童從地上拾起小石子,向小歡子擲去。


    肥鳥一瞧,隻能無奈地上去充當盾牌,砰的一下,一枚石子落空,另一枚打在肥鳥的腦袋上。肥鳥裝可憐,身子搖晃幾下,踉踉蹌蹌要倒。一路走來,這樣的把戲,肥鳥已經玩得很純屬,也算是苦中作樂吧。


    “住手——”一個蒼老而又威嚴的聲音響起,幾名頑童立刻作鳥獸散,隻有那個拿著糖人的小家夥,耷拉著腦袋蹭到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前麵,低聲喚了一聲“祖父”。


    “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陳龍你可知錯!”老者甚是嚴厲,說話的聲音也異常洪亮,底氣依舊很足。


    “孫兒錯了——”小娃娃眼淚在眼圈裏麵直轉。


    老者用手向肥鳥一指:“彼雖禽獸,卻也知曉護住,忠義可嘉,龍兒速速上前謝罪!”


    肥鳥本來正幸災樂禍看著小娃子挨訓呢,聽到老頭誇他,也連忙跟著一下一下地點頭,一副很是通靈的模樣。


    “請恕我方才無禮。”那個小娃娃規規矩矩給肥鳥施禮,從他和老者的衣著和言談來看,倒是個富戶,肥鳥心裏已經盤算開了:要不要趁機吃大戶呢?


    老者手撚須髯:“龍兒切記,我們陳氏一脈,自先祖陳玉良開始,就在這五柳鎮生息繁衍,忠孝傳家,萬萬不可做出辱沒祖先之事。”


    聽到陳玉良三個字,小歡子竟然愣了片刻,而肥鳥心裏也開始犯嘀咕:“五柳鎮,好像是豬頭的老家啊——”


    (母親節啊,祝天下所有母親幸福安康——


    隻是遺憾的是,俺的母親已經過世好幾年了。子欲養而親不待,實在是人生莫大的悲哀。古人雲“孝子愛日”,言及母親年歲已老,時日無多,為人子者,應該珍惜父母在世的每一天。此言甚善,願讀者和俺一起共勉。


    最後要說一句:媽媽,您在天堂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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