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解鈴的要求,現場要保持絕對的安靜。


    他在地上擺了一圈蠟燭陣,有紅蠟也有白蠟,他很細心地點燃了每一根蠟燭,然後推著輪椅,把老豬送到蠟燭陣的中心。


    他打開隨身斜跨的單肩包,從裏麵小心翼翼取出一個透明塑料袋,裏麵裝著半袋土。


    大家都有疑問,可還是默不作聲看著,不敢說話。


    解鈴打開袋口,用手抄了一把裏麵的土,灑在老豬的頭上。老豬嗆得咳嗽,下意識用手擋著:“解師傅,這是什麽東西?”


    解鈴道:“此物名叫墳頭土,是我半夜從亂墳崗裏ki來的。”他做了個極為猥瑣的掏包手勢。


    老豬不情願嘟囔說,怎麽聞著臭烘烘的。


    解鈴一邊給他頭上撒土,一邊說:“你不要小看墳頭土,能驅邪鎮鬼。老年間那些盜墓賊,在進墓之前,都要揣著這麽一包東西,不能讓髒東西靠近了。”


    老豬滿頭滿身都是土,沮喪著說:“長學問了。”


    旁邊一直沉默的朱叔叔實在忍不住:“解鈴,我看你這手法挺稀奇的,你是有師承嗎?”


    皮南山哈哈笑:“他的師承就是一本書。”


    解鈴倒也沒有避諱這個問題,說道:“我是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現在還不知道父母是誰。以前有個機緣,無意中得到一本天書,按照書上所教的法子學過很長時間,看好過不少人,挺應驗的,便索性吃了這碗飯。我沒上過大學,找不到好工作,但咱也的自力更生不是,發生在我身上的故事老鼻子了,有時間說給你們聽。”


    朱叔叔興趣來了:“什麽書,能給我看看嗎?”


    “燒了。”解鈴扔出兩個字。


    現場陷入尷尬的沉默中,解鈴撒完土說:“從現在開始,大家不要再問東問西了。在我做法的過程中,除了我和老豬誰也不要說話。”


    他從地上抄起一根白蠟,來到老豬的麵前。緩緩伸出右手,手掌按到老豬的頭頂,輕輕撫摸了兩下。


    他左手端著蠟燭,右手給老豬撫頂,氣場忽然就變了,房間裏的火苗似乎都在朝向他。四周漆黑一團,隻有他在舞台中央亮了起來。


    解鈴本來戴著黑墨鏡,看起來不倫不類的,此時他的氣質卻突破了這些打扮上的不合宜,頓時如大德高僧重生在世。


    他默默念叨了幾句,圍著老豬轉圈。


    老豬喉頭竄動,不敢動也不敢說話,臉色蒼白。


    轉了兩圈,解鈴拿起白蠟,倒轉蠟頭,把蠟燭流出來的蠟油,一滴滴落在老豬的頭上和脖子上。


    老豬燙得縮脖子,又不敢叫出來,十分痛苦。


    解鈴輕輕道:“開腿!”


    話音剛落,老豬坐在輪椅上本來死氣沉沉的兩條腿,突然就張開了。在場的人都大吃一驚,這兩條腿就跟通了電似的。


    別說,解鈴還真有點能耐。


    老豬渾身哆嗦,身上的土瑟瑟落下,落滿了一地。


    解鈴忽然抬起頭,對著我們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來了!”


    什麽來了?誰也不敢問。


    老豬此時的表現特別怪,他一邊哆嗦,一邊側著頭跟空氣低語說話,可那裏明明沒有人。


    解鈴對著那團空氣說:“有什麽話大可以上來說,不要藏頭露尾的。”


    老豬哆嗦得越來越厲害,表情竟然慢慢變得猙獰起來,五官都在挪位。


    旁邊老豬的媽媽驚叫了一聲“啊”。


    現場太詭異了,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這一聲驚叫此刻顯得特別清晰,我們都去看她。


    老豬的媽媽手裏拿著手機,正在拍攝現場,此時手抖得不行,手機都拿不穩。


    解鈴厲聲道:“南山,把她請出去,做法之前不能回來。”


    皮南山趕緊過去,拉著老豬他媽,輕聲勸著,把她送到一旁的房間,然後把門關緊。


    解鈴再次圍著老豬轉圈,對空氣說:“來都來了,還怕見人嗎,上來敘敘唄。”


    老豬像是犯了癲癇,在輪椅上扭來扭去,時不時跟空氣說著鬼話。


    突然他的身體失去平衡,整個人從輪椅摔出去。解鈴手疾眼快,一腳蹬住輪椅的後座,保持住平衡,右手出手如電,緊緊拽住了老豬的後背心。


    老豬一邊前摔,一邊又被解鈴從後麵拽住,整個人呈一種很詭異的姿勢,懸浮在半空。


    解鈴陰著臉:“兄台,好好商量你不聽,那你不要逼我。南山,取繩子!”


    皮南山對解鈴那是言聽計從,說啥是啥。他說了聲“好嘞”,從包裏取出一條細細的麻繩。一頭握在自己手裏,一頭扔解鈴。


    解鈴一用力把老豬重新拉回到輪椅,然後騰出手抓住了空中的繩子。


    解鈴和皮南山兩人分別站在輪椅的兩側,解鈴喝了聲:“勒脖子!”


    他們兩人各持繩子一頭,一起往後退,繩子正勒在老豬的脖子上。兩人一個交叉換位,繩子便在脖子上纏出一個結兒。


    兩人同時向兩個方向拉繩子,麻繩別看特別細,卻異常堅韌,頓時深深陷進老豬的脖子裏。


    老豬被勒得眼冒金星,臉色漲紅。他本來就頭大,頭顱像充血了一般,立時又大了三圈,眼珠子鼓起,活像一個大蛤蟆成精。


    雅茹看得擔心,眼圈裏都是淚水,剛要喊什麽,解鈴朝她一瞪眼:“閉嘴!”


    銅鎖過去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離開。雅茹實在是無法目睹發生的這一切,捂著嘴上了樓,不忍再看。


    解鈴嘴裏快速念叨著咒語,聲音喃喃,聽不出念的是什麽。他大喝:“都到這時候了,還不出來現身嗎?”


    冥冥中,傳來一陣咯咯咯的笑聲,現場所有的火苗竟然同時左右晃動,忽閃忽閃,老豬身後的牆上映出一個奇怪的影子。


    影子拖曳得又細又長,看上去像是一個佝僂的老人。


    燭火閃動,影子也晃來晃去,忽明忽暗,好似這個老人正蹣跚行走,情形很像是要從牆上走下來。


    “到底何方神聖,報個名!”解鈴大喝。


    話音剛落,現場所有的蠟燭竟齊聲熄滅,屋裏陷入黑暗中,什麽都看不見,伸手不見五指。


    黑暗中我聽到銅鎖嚇得低聲說了句“我的媽啊”。


    屋裏陰冷,四麵的窗戶快速轉動著,發出嘎吱嘎吱的亂響。


    “燃燈。”黑暗中,解鈴說了一句話。


    在屋子中間,微微燃起了一根蠟燭的火苗。這根蠟燭是解鈴燃起來的,他一手端著蠟燭,另一隻手小心翼翼護著火苗不讓熄滅。


    我們提心吊膽看著裏麵。


    黑暗中解鈴拿著蠟燭去照旁邊的老豬。


    老豬垂著頭,坐在輪椅上,一動不動,好像是死了。


    此時此刻的情形太過緊張和壓抑,沒有人說話,甚至連咳嗽都沒有,落根針都能聽見。


    解鈴舉著蠟燭來到老豬麵前,蹲下身,用火光照了照。


    就在這個時候,毫無征兆中老豬突然抬起頭。


    這可比恐怖片嚇人多了,我嚇得差點叫出來,趕緊捂著嘴,驚恐看著。


    老豬的臉慘白如紙,火光中,能很清晰看到他的雙眼變了。眼睛裏全是眼白,隻是在中間有一個小小黑點,猶如針頭大小。


    我倒吸口冷氣,這個症狀和解鈴一樣,是鬼上身無疑。


    “你是誰?”解鈴問。


    老豬用詭異的眼白看解鈴,一張口聲音全變了,竟然是個老人的聲音:“若有善男人、善女人,聞說阿彌陀佛,執持其名號一生,其人臨命終時,心不顛倒,既得往生彌勒佛極樂國土,是謂淨土。”


    解鈴盯著他:“你是白蓮教的人,名上如何稱呼,普、覺、妙、道,你屬於哪一個?”


    老豬沒有答話,緩緩轉頭看了過來。我心砰砰亂跳,他不會是在看我吧?


    老豬呲著牙,露出一種無法形容的笑,他輕輕說道:“唯心淨土。”


    這個詞怎麽這麽熟,我腦子裏突然打了個閃,“唯心淨土”出現在一尊彌勒佛的神龕上,這尊彌勒佛正是陳大富老娘所供拜的。


    我隱隱想起,那彌勒佛的底座上還寫著三個字,應該是“覺遠題”。


    我失口說道:“你是覺遠?”


    解鈴伸出手,示意我不要說話。他盯著老豬:“我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是哪路神仙,抱著什麽目的上人肉身。現在請你離開,我會幫你往生超度的。”


    老豬喃喃說:“白蓮老母,淨化人間。助老母再入紅塵,尋找到我死時之刀,是我的兩大心願。心願足,自會離開。”


    “白蓮老母在什麽地方?”解鈴問。


    “鳳陽山清淨觀。明日子時,白蓮老母現身…;…;”後麵的聲音越來越小,老豬眼白在迅速消失。


    解鈴很緊張:“你不要走,我跟你做個約定。我會滿足你兩個心願,但你要先離開這個人,上我的身吧。”


    上了老豬的這個惡鬼,像是完全沒聽到,眼白在迅速消失著。老豬的頭緩緩垂下,解鈴歎口氣說:“這是你逼我的。”


    解鈴摘下臉上的墨鏡,陰森火苗中露出他的雙眼。大片的眼白,眼睛中心是針頭大小的黑點。


    他和此刻的老豬竟然一個鬼模樣。


    解鈴的臉刹那間變得極度陰森,他一字一頓說道:“我乃彌勒佛座下護法普安,特令覺遠離身!速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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