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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無時或忘


    公元一**四年,八月二十三日。


    一門門的火炮緩緩搖動,將炮口放平。炮手全部就位,彈藥手抱著炮彈,緊張的等候著裝填發射的命令。沿著瑞興府北麵的一個弧形半圓的山地,馬克沁機關槍布置了整整一圈,怕不有四五十架,射擊的標尺全部定好,都是指向城頭。射手蹲坐在機關槍後麵,都在屏息靜氣的等候。


    徐一凡大步走進了一個土木搭建的掩蔽部,這個掩蔽部位於山頭,離瑞興府不過三四千米的直線距離,中間全無遮擋,不用望遠鏡都可以將整個戰場全部收於眼底。


    掩蔽部內已經有許多軍官在等候,濟濟一堂。看到徐一凡進來,都立正行禮。楚萬裏,李雲縱,德國顧問官,還有若幹參謀,都在等候最後攻擊的發起。


    天氣已經放晴,地麵卻依然泥濘,隨著太陽漸漸升起,本來在戰場上麵浮動的霧氣已經漸漸消散。


    在這個時代,機關槍不用說了,就是炮兵也是直瞄射擊武器。看見了就能打得著,後世的那種遠距離炮擊,現在還沒影子呢,通訊,觀測,火炮性能,這些條件全部都沒有。炮兵離目標所放列的距離,比馬克沁機關槍放列的距離遠不到哪裏去,這也就是在第五師團對七二九高地攻擊的時候,他們的炮兵為什麽會被馬克沁壓製的原因了。


    這樣良好的能見度,對於這個時代的支援火力發揮,實在是有相當大的作用!


    二十餘門山野炮,四五十架機關槍對著的瑞興府。第五師團殘部,已經是釜底遊魚!


    東線那邊還沒有什麽特殊的動向傳過來,朝鮮地形很特殊,都是南北向的山脈直通下來,東西之間交通不便,這也是為什麽第五師團必須直直的碰在洞仙嶺主陣地上麵的原因――他們想迂回,就必須大部隊翻過一座座標高上千米,完全沒有道路的山地,在失去補給的情況下去搞什麽迂回,大炮也別想帶上了…………那屬於腦子有病。


    也正是這個原因,在沒有無線電報,沒有電話的這個時代,東線的消息想傳到西線來,反而沒有國內的情報來得快,畢竟國內和平壤還有水電報線。


    徐一凡舉著望遠鏡,默默的看著眼前雙方都屏住了呼吸的戰場。腦子不知道為什麽,卻總是轉到其他地方去…………打掉第五師團,東線還能維持住的話,那他就全盤皆活了。留點兵守平壤,大部向東運動,進退自如,可以戰於朝鮮,也可以轉戰國內,撈一把是一把,當足救世主!


    而且再不用擔心後路被切斷,鬼子就算再從大同江那邊分出一支登陸部隊出來,他也不懼了,沿著平壤到安州,到鐵山,再到鴨綠江,節節掩護節節抵抗,看你小鬼子能和老子耗多久!他的物資一半集結在平壤,一半集結在安州一帶,打個半年以上都沒問題。他錢花得那麽多,一大半都花在了儲備這些作戰物資上麵!


    就為了盡早爭取這個戰略主動,他才嚴令參謀本部,集結一切可以調動的兵力,不惜將東線自己的一些監視策應兵力也抽空,來爭取這盡早轉移兵力的時間!


    小鬼子死死釘在瑞興府這一帶不退,也許就是那個山縣或者誰,看明白了這點,想用自己的犧牲,換取東線的突破,將他們禁衛軍迫入絕境?又或者是敗得這麽慘,不好交代,幹脆讓整個第五師團陪著他們一起殉葬,來成全他們武士的聲名?


    還真是有獻身精神呢…………老子成全你。


    同一時間。


    數十條小舢板穿破了清晨海麵的霧氣,轟的一聲靠上了大連灣花園口的灘塗上麵。


    舢板還未曾停穩,上麵裝得滿滿的日軍官兵都已經跳了下來。當先的日本一個大尉軍官頭纏白布條,舉著軍刀,狀若瘋狂。士兵們也轟隆隆的下來,一個個神情緊張。


    “清國的土地,我們踏上來了!死在這個時候,也值得了!”


    第二軍第第一師團直屬騎兵大隊第一中隊大尉中隊長小崎正滿舉著軍刀,已經滿眼是淚。回頭看看,霧氣散盡之後的海麵上,此次登陸作戰的日軍艦隊船團的身影已經清晰可辨。巡洋艦,炮艦正在來往巡曳,兵輪貨輪正在紛紛換乘,大批大批的士兵正爬下繩網,上到各種各樣的小船艇上麵。他們才下船完畢,操作舢板的水手已經掉頭回航,接下一批駁運登陸的日軍士兵去了。


    海麵上,並無清國的一船一艇,加以阻撓!


    聯合艦隊主力掩護以第一師團為骨幹的船團,在海麵和錨地盤旋了幾日之後。終於撲向了預訂目標大連灣!


    象小崎大尉這樣的軍官,並不知道他們在大同江外漁隱洞錨地遲疑幾天的原因。山縣部隊的慘狀終於還是瞞不住第二軍的司令長官大山岩,那幾天通報艦往來穿梭。大山岩大將和大本營狠狠的激烈爭執了幾天,甚至引起了大本營內部的爭論。就是第二軍到底是繼續大連灣攻略作戰,還是轉向大同江登陸,去援救山縣有朋,擊破禁衛軍?


    最後終於被伊藤博文強力壓服,第二軍繼續大連灣攻略作戰,取得可以震懾清國朝廷的戰果!日本,並沒有在朝鮮打一場消耗戰的能力!這也從來不是大本營的戰略目標!


    陸軍勉強從命,但是交換的條件是,一旦大連灣攻略作戰順利,朝鮮也出現可趁之機――――比如第三師團取得相當戰果。那陸軍就必須要抽調兵力,轉用大同江登陸,殲滅清國自誇之禁衛軍,為陸軍挽回顏麵!


    陸軍話說到這個份上,伊藤博文也隻能勉強同意。這文電往來,通報船穿梭,就耽誤了幾天時間。當大連灣攻略作戰再度發動的時候,上到大山岩,下到底層軍官,就多了一份擔心。龐大艦隊船團停靠於錨地,不見得能始終保密,這幾天時間,如果清**隊有最基本的素質的話,恐怕已經加強了大連灣一帶的防務了!大本營不是通報了麽?這些日子,在旅順,在遼南,清國已經陸續集中了幾十個營的兵力,隻怕他們一上陸,就要遭到相當程度的抵抗!


    小崎大尉所率領的挺身隊,在泛水過程當中,在一片海霧當中,提心吊膽的,就擔心灘塗上麵有子彈射過來。一是因為這是泛水偷渡,二是因為海霧讓射擊視線不良,並沒有軍艦炮火支援,第一師團上下,都指望他們這些精選的精銳以勇猛的步兵攻擊控製住登陸場,並且也準備付出犧牲。可是直到他們腳步踏上海灘,仍然沒有一槍響起!


    小崎大尉激動的眩暈不過短短一瞬,就大聲下令,讓士兵趕緊在他們剛才靠岸的灘塗上麵插上小旗幟,標記登陸場。接著手一揮,就帶著百餘名士兵猛的向正麵控製灘塗的一處丘陵撲去。根據情報,這一帶駐有清軍號稱捷勝營的一營步軍,是金州(今大連)副都統聯順所派出的駐守部隊,除了裝備洋槍,還有陸軍行營炮三門。雖然到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可一旦他們開火射擊,就對這登陸場有著巨大的威脅!


    百餘日軍士兵緊握步槍,拚命向丘陵衝去。鬆軟的灘塗讓他們的腳步怎麽也快不起來,每個人轉眼之間都是滿身大汗,幾百米的距離仿佛怎麽跑也跑不完。


    小崎大尉衝在最前麵,心跳得和打鼓一樣。該開火了吧?對麵該開火了吧?如果說他們泛水登陸是借著海霧掩護,清**還反應不及,那麽現在他們已經上陸,並且發起衝擊,他們該射擊抵抗了吧?


    如果這樣,他也是死在最前麵的帝國勇士!


    小崎等待的槍聲始終沒有響起,百餘日本士兵旋風一般的衝上這處丘陵。入眼之處,就是三門架得好好的行營炮,彈藥箱亂七八糟的丟在那裏。丘陵上麵射擊胸牆才修了一半,反斜麵處有幾處木頭造草頂的營房,清軍旗幟還在,營房四下淩亂萬分,武器彈藥軍裝丟得到處都是,再抬眼向遠處看一下,就看見幾百個人影,亂紛紛的在向西南麵的金州方向逃遁!當官的騎馬衝在最前麵,幾乎都消失在地平線遠處了。


    這幾百捷勝軍,一槍都沒放,在看到日軍艦影後,毫不猶豫,拔腿就跑了!


    嚴格的訓練讓小崎麾下那百餘士兵下意識的蹲跪在地,舉槍在那裏設定標尺,就等著小崎正滿一聲令下,以火力追擊。小崎大尉手舉在空中,半晌才哭笑不得的放下來。他早已做好了捐軀的準備,等來的卻是這麽一個結果!這個時候再射擊,簡直是浪費子彈。他對著負責旗語的士兵大吼:“給海上打信號,我已上陸,登陸場安全,清國,無可戰之軍!”


    朝鮮,元山港。八月二十三日清晨。


    槍聲零零落落的響起,總沒有斷絕的時候。元山港外海,也是如花園口外海一般的景象,數十艘兵輪編組的船團,正在駁運泛水軍隊物資。港口已經全部為日軍所控製,禁衛軍的力量還不足以支撐一直將自己防禦線延伸到橫貫整個朝鮮,從平壤一直到元山。這裏完全空虛無備。


    日軍上下,和發了瘋一樣的在幹活,海上陸上,整夜都沒人休息。兩個聯隊的步兵已經上陸,物資也開始駁運,川上操六和桂太郎整夜也都在登陸場,親自坐鎮指揮上陸。


    大隊大隊的日軍已經開始集結,並且向外驅逐鞏固陣地。禁衛軍雖然沒在這裏擺兵防守,但是還是放了少量騎兵哨戒的。整夜都在騷擾放槍,試圖牽製他們的上陸動作,毫無疑問,他們也以最快速度連夜向禁衛軍本部通報情況了!


    一夜下來,川上操六和桂太郎眼睛都熬得通紅。坐在一堆彈藥箱上麵,聽著參謀匯報上陸情況。


    “閣下,二十四日,我第三師團主力就可以全部上陸,向前攻擊前進!”


    桂太郎滿意的點頭,兩天駁運整個師團,這已經是奇跡般的速度了。第三師團為了援救山縣有朋,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川上操六卻皺起了眉頭:“太慢了…………”


    桂太郎訝異的看著他,川上操六淡淡的算給他聽:“二十四號上陸,攻擊前進到清國徐一凡所據守的東麵戰線,整個師團行動的話,怎麽也要到三十號以後去了,而徐一凡接到我們上陸的消息,轉兵過來,再慢再慢,二十**號也可以到達…………桂君,我是見識過徐一凡的反應速度,他的兵五天就奔到了漢城!我們不能給他這個反應的時間,讓他在內線將我們從容逐個擊破!”


    “那又該怎麽辦?我的名古屋兵團,已經盡了自己最大努力!”


    川上操六疲倦的眨了眨眼睛:“不是已經有兩個聯隊上陸了麽?輕裝,徹底的輕裝!我親自率領他們攻擊前進,三日之內,我就能撲到徐一凡的側翼麵前!”


    “向平壤攻擊麽?”


    “不,來不及了,我會帶兵攻擊安州!切斷徐一凡的退路,讓他困在朝鮮一隅之地!”


    “安州?不是平壤?”


    “這是大本營的命令!”身為大本營陸軍幕僚長,親身而隨第三師團登陸元山的川上操六淡淡的回答。


    看桂太郎臉色鐵青,他靜靜的解釋:“第五師團的慘敗,讓我們不能繼續死硬的強攻徐一凡的平壤基地了,天知道他那裏有沒有變成一個要塞!我們隻需要將他封閉在朝鮮戰場上,截斷他的後路,讓他孤立無援,得不到補給…………而且我向桂君擔保,隻要朝鮮戰場一旦出現這樣的有利態勢,本來作為第二軍總預備的第二師團,也會在大同江登陸,徹底將徐一凡粉碎!伊藤閣下雖然強行繼續推動大連灣攻略戰役,但是作為交換,當朝鮮出現了能挽回陸軍顏麵的戰機的時候,他也必須讓第二師團加入朝鮮戰場…………陸軍這才承受了犧牲第五師團的選擇!為此,我們才必須攻略安州,這也是我跟隨第三師團來到元山的全部原因!”


    川上操六話音落下,桂太郎臉色已經轉為蒼白,手都抖了起來,喃喃的道:“我需要大本營的書麵命令,我需要陸軍參謀本部的書麵命令……”


    “給你。”川上操六不動聲色。


    “這是賭博!閣下,安州一線,根據情報也是淮軍聶士成所部在掩護,以兩個聯隊輕兵前進,補給彈藥不足,攻擊聶士成的陣地………萬一不下,徐一凡所部轉攻而來,等待我們的又是慘敗!”


    川上操六淡淡的反駁:“淮軍?正是因為聶士成統帥的是淮軍,伊藤閣下和陸軍才同意了我的計劃…………伊藤閣下相信會有奇跡,我也相信會有奇跡…………整個此戰,本來就是帝國的一場賭博!難道我們能因為徐一凡一軍,而改變帝國的命運?朝鮮戰局,必須以斷然的作戰,平定下來!我們必須賭上一切!”


    桂太郎抬頭看著四下遍布的他的名古屋兵團,這些沉默的日本士兵正在盡最大的努力多運一些兵,多運一些物資上來。二十年教養之精華,日本早就已經全部賭上去了。


    “川上君,本人謹遵大本營之命令…………另外,就一個要求,這次突進安州部隊,由本人率領。”


    川上操六哈哈一笑,站起來拍了拍桂太郎的肩膀:“桂君,這是我和徐一凡的恩怨,從我當日離開漢城的時候就開始算起了,請讓我和他在朝鮮決一生死吧!而勝利的,也必然是我們大日本帝國!”


    蘭度巴托尼叉開雙腿,站在炮兵陣地之前。在他麵前視線所及處,就是瑞興府。


    這些日子,日軍已經盡可能的完善了他們的工事,灌滿泥水的壕溝,壕溝前麵是鹿砦,後麵又是一道依城挖出來的戰壕。城牆上麵也遍布火力點,火力可以俯射支援整條塹壕線。府城裏麵,還依稀可辨出街壘工事,日本人看來是決心打到巷戰了。


    他很不滿意的就是,他的炮火支援任務那麽重,而卻沒有留給他足夠的時間!破壞障礙物,掃平城牆火力點,甚至用他的這些輕炮在不高的城牆上打出幾個缺口出來,沒有足夠的彈藥,沒有足夠長的火力準備時間,根本不可能完成任務!


    他沒有攻城重炮,彈藥雖然後方拚命在送,但是還不足以支撐攻城所需要的龐大彈藥量,而且炮火準備時間也並不長!按照他專業炮兵軍官的眼光,要達成這一切目標,需要六到八門六寸以上的攻城炮,要反複射擊許久,直到將障礙物清除大部分,將火力點消滅,將城牆打坍。雖然日本軍隊的陣地也遠稱不上是要塞工事,可是他需要的東西同樣一樣沒有!


    在炮兵陣地附近,是數千屏氣凝神準備衝擊的軍隊。毫無疑問,從禁衛軍一開始而言,就是要軍官衝在最前麵。他是真的喜歡這些東方小夥子――他不是沒有和東方人打過交道。但是這些有教養,正直,聰明,而且眼睛裏麵閃耀著理想的東方年輕人,他卻是前所未見!


    歐洲的民族主義浪潮風起雲湧,從拿破侖時代開始一直到現在就未曾停息。無數國家都湧現出了本民族的英雄,而這個時候,也終於輪到這個中央之國了!他知道這些青年在一個民族崛起過程中的作用,也真誠希望他們不要犧牲得太慘烈。


    他是失去了祖國的人,在奧地利,他找不到歸屬感。而意大利母國,民族崛起的潮流不過隻是翻起了一個浪花,在列強相互妥協取得**地位之後就迅速沉寂下來。他流浪東方,沒想到卻加入了這麽一個團隊!


    他也曾經直接找到過徐一凡,抗議他這樣的命令是不理智,不符合軍學要求的。可是徐一凡就淡淡的回答了一句:“如果是加裏波第命令你衝鋒呢?”


    此時的蘭度隻有看著手中的懷表,時針眼見就要指到了八點的羅馬數字上麵。他大步走回了自己的指揮位置,劈手從一個炮長手中搶過了指揮旗,高高舉在空中,略一停頓,就猛的揮下:“開火!紳士們!使出你們的全部力量,直到世界末日!”


    二十四門山野炮組成的炮群猛的同時抖動起來,火光先噴吐而出,緊接著就是如雷的炮聲,煙霧彌漫,轉眼之間,日軍瑞興府陣地各處,就升騰起煙柱土石!


    炮聲響起的時候,陳金平協統也渾身一抖。他也在攻擊發起點的戰壕當中,戰壕裏麵滿滿的都是士兵軍官,聽見炮響,士兵們都忍不住下意識的低頭。軍官們卻不約而同的從戰壕裏麵直起身子來向前張望。陳金平也是其中一員。


    瑞興府騰起大片片的煙柱火光,炮彈炸開的碎片象風暴一樣席卷日軍整個陣地。鹿砦障礙物的殘片四下飛舞,壕溝裏麵的泥水濺起十幾米高,城頭的磚石嘩啦啦的直朝下掉。煙霧轉瞬間就籠罩了整條戰線,一開始還能看見城頭有人跑來跑去避炮,然後轉眼間被掀起半天高。接著就漸漸模糊起來。


    他猛的揮手:“射擊!”


    先是他身邊的機關槍突然吼叫起來,彈帶瘋狂的抖動著,一串串的機關槍大威力重彈火河一般的傾瀉出去,隨著他身邊機關槍開火,整條戰線上麵的機關槍都吼叫起來。子彈暴雨一般的衝刷著日軍陣地,特別是一些架設在丘陵上的機關槍陣地,簡直是用彈雨覆蓋了日軍的城頭。兩百五十發的彈帶轉瞬間就打到頭,接著又上一條,每架機關槍都有二十發彈帶,後麵還會隨時補送,先期的火力準備射擊,就要打好幾條彈帶!


    炮火仍然在吼叫,仿佛沒有停歇的時候,機關槍已經打得水箱沸騰,漸漸的停了下來。部隊所置身的戰壕壁上,土簌簌而落。


    雖然隻是輕炮和機關槍射擊的火力準備,可是這樣的密度,仍然給人天崩地裂的感覺!


    半個小時的火力準備好像很長,又好像很短,一下就過去了。戰場上麵的硝煙讓人喘不過氣兒來。時間一到,炮火射擊戛然而止,剛才冷卻了一會兒槍管的機關槍又加倍瘋狂的吼叫了起來。


    按照幾條固定的射擊路線,火流如潮一般的穿梭。機關槍射擊線路之間的空地,就是步兵的衝擊線路。


    陳金平手中握著一麵指揮旗,旗幟還是他從致遠上帶下來的一麵信號旗。他跳出壕溝,將旗幟插在地上,作為衝擊線路指揮,同時振臂高呼:“禁衛軍,前進!”


    張旭州以身先士卒的衝鋒打出了威名,轉眼就從學兵升得和他平起平坐。他今天,絕對不會讓張旭州背後再說什麽閑話,為了致遠,為了鄧大人,他也要親手挑死幾個鬼子!


    先是軍官翻出來,接著是士兵。不知道是誰,一把將他攔腰抱住,一用勁兒,就將他摔回了壕溝:“陳大人,別和我們搶賣命的機會!”


    陳金平手揮腳舞,破口大罵的要站起來。剛才他的馬弁沒有按住他,徐一凡早就有交代,禁衛軍有一個張瘋子就夠了,別再來一個陳瘋子!現在七手八腳的將他按住,身邊禁衛軍右協官兵源源不絕的湧出,由陳金平第一個喊出口的口號聲音已經響徹整個戰場:“禁衛軍,前進!”


    所有軍官,都衝在前麵!


    在機關槍射擊線路的掩護下,禁衛軍第一波衝擊在瑞興府的正北麵,也是剛才炮火打得最狠的地方。鹿砦已經打得七零八落,北麵城牆也是破破爛爛。一截城牆從腰上麵垮下來,露出幾個齜牙咧嘴的口子,離地不過兩米高,城磚已經打坍了,裏麵堅硬的夯土層也露出來了。


    第一波攻擊的部隊,扛著門板和竹梯,大聲呐喊著向前,出發陣地那一圈圈壕溝離瑞興府直線距離不過七八百米左右。第一波衝擊隊伍並沒有留體力,一開始就全力衝擊,機關槍掩護子彈從他們身邊掠過,打得對麵戰壕上麵一叢叢的小土柱,隻聽見子彈啾啾的鑽進土裏的聲音。日軍塹壕內的士兵已經開始反擊,一支支步槍伸了出來,開始射擊,不過在機關槍的火力壓製下,並不顯得如何密集。軍官帶著士兵一口氣衝到鹿砦群前麵,速度才開始放緩,傷亡也出現了,扛著這些就便器材的士兵不斷栽倒,馬上就有人接替他們的位置。


    這裏的障礙物已經給炮火清除了一部分,而且由於日軍準備時間不足,不要說鐵絲網了,就是鹿砦的深度廣度也遠遠不如禁衛軍在洞仙嶺陣地前布設的。可是這些官兵都扛著器材,翻越的速度同時也大受影響,而且隊形也不得已散開了。一些機關槍射擊線路受到阻礙,隻能停火,日軍壕塹內反擊火力頓時就加強,鹿砦區域內,彈雨橫飛,甚至有一隊扛著雲梯的士兵,整個給消滅!


    鹿砦上,到處都是掛著的屍體,但是更多的人還在勇猛翻越。有的軍官已經開始組織火力,用手頭步槍開始對射。這個時候德國陸軍的教範,本來就很重視在地方戰線前麵,用密集的步槍火力窒息對手的火線。禁衛軍射擊教練也很嚴格,五發彈倉式的新式步槍,射速也遠超對手的老村田單發。


    在自己步兵火力的掩護下,扛著器材的官兵終於翻越了鹿砦。一個衝在前麵的軍官最先跑到了那灌滿泥水的壕溝前麵,用力揮手:“架橋!”吼聲未已,他身上已經中了好幾發子彈,哼也不哼的翻身栽倒在泥水裏麵,濺起好大一團水花。後麵的官兵接著湧上,一架架梯子搭上去,一塊塊門板又鋪上去。轉眼間就是十幾座簡易橋梁架好。


    日軍這個時候連城頭的火力都開始俯射,其他地方的兵力也朝這裏運動。架好橋梁的官兵死傷累累,在軍官指揮下,士兵們忍受著彈雨就地射擊對抗。嚴格的執行教範,敵前攻擊,用火力窒息對手!而且剛才那麽長不留餘力的衝擊下來,他們也沒有了進一步衝擊下去的體力,人群也分散了,不能形成有巨大衝量的密集散兵線。


    就在第一波官兵才進入鹿砦區,第二波官兵也發出了大聲呐喊,紛紛躍出戰壕。這已經是兩個營的堂皇陣容,步槍全部上刺刀,在軍官的帶領下,便步前進。前麵的弟兄已經用對射吸引對方火力,他們需要做的,就是保持陣型,在最後百餘米的衝鋒當中,以巨大的衝量,一舉突破鬼子的塹壕線,一直衝到城牆下!


    兩個營近千把刺刀排成閃耀的密集散兵線,縱深十餘列,滾動著向前。在新大陸的南北戰爭,在克裏米亞的英法俄混戰當中。敢於攻擊的部隊,無不是排成這樣的密集散兵線!忍受著對方火力前進,直到衝擊範圍以內,在火力掩護射擊下,用血肉,用白刃決出勝負!


    日軍已經盡可能的在轉移火力了,子彈嗖嗖飛舞而來,在刺刀叢中開出了大大小小的缺口。但是因為麵前那些第一波禁衛軍官兵的步槍火力牽製,投射向他們的火力並不是很密集。而且近日以來,日軍火炮已經一彈不發,估計是彈藥打光了。這樣的敵火攔阻,遠遠未曾到禁衛軍的忍受限度以上!


    刺刀滾動著向前,越過鹿砦,直逼壕溝。第一波就地射擊的禁衛軍官兵已經死傷累累。軍官們在衝出鹿砦區之後,已經紛紛大聲下令,帶頭就不留餘力的做最後的衝鋒!兩個營散兵線,咆哮著呐喊著順著十幾座便橋奔湧而過,刺刀在他們頭頂湧動。這樣巨大的衝量,是日軍單發步槍的射擊所不能阻擋的,近代戰爭很多時候都將勝負變成一道簡單的數學題,火力密度超過兵力密度,攻擊失敗。兵力密度超過火力密度,達成突破――――當然首先有一個前提,這支軍隊要敢於也能夠忍受這道數學題的殘酷計算!


    陳金平被他的馬弁死死的按著,這個時候他也隻能拍著戰壕:“突破了!突破了!右協哪點比左協差?”


    城磚突然掉了下來,在瑞興府北門的城牆上,幾十塊城磚同時被推下。露出了兩具黑森森的炮口,磚後的夯土早就被掏空,兩門火炮就隱藏在這裏!


    時間仿佛都停滯了一下,接著就是兩發炮彈呼嘯而出,在人群最密集的便橋上炸開,這炮彈還是榴散彈,爆裂開來,就是無數呼嘯著的小鋼珠!這幾乎是零線的射擊,讓人反應過來的時間都沒有!


    炮彈炸裂,兩座便橋上血肉橫飛。站在橋後掌握隊列的幾名軍官,哼也不哼的仰天栽倒。蝟集在一處的禁衛軍官兵和被炸斷的便橋一起落入壕溝當中,慘叫聲響成一片。那兩門火炮接著連連吼叫,橫掃著正在越過壕溝的禁衛軍官兵大隊,到處都是一片血霧彌漫。仿佛受此鼓舞,日軍的步槍火力反擊也越發的密集起來,有些衣衫襤褸的日本官兵還跳出戰壕,呀呀的叫著,來掀掉剩下的便橋!雙方火力隔著壕溝交織在一起,死屍不斷的翻落壕溝水中,那一道四五米寬的壕溝兩側,屍體轉瞬間鋪成了一片。也許是被那幾發榴散彈打蒙了,禁衛軍隊形混亂,略略後退,讓幾十個亡命的小鬼子衝上來,掀掉門板,將竹梯抽到他們那一頭。付出百餘人傷亡架設起來的便橋,轉眼間就被破壞殆盡!


    壕溝內的陳金平已經雙眼血紅,拚命的將他身旁的馬弁推開。第三波預備攻擊的禁衛軍也已經集結在了出發陣地,等著下命令。


    陳金平跳上去振臂大呼:“禁衛軍,死戰不退!我們再把橋架起來!”


    在徐一凡的掩蔽部內,所有人都舉著望遠鏡看著那一場舍生忘死的爭奪戰。也聽到了陳金平的呼喊聲。李雲縱最先輕輕搖頭:“銳氣已挫,小鬼子這最後幾炮用得好!先撤下來整理吧,看住陳金平。再用火力準備之後,接著再攻。”


    總參是做計劃,李雲縱是不折不扣的戰術指揮的最高一人。徐一凡都從不幹涉他。他這麽決斷,大家都沒意見,都是臉色鐵青,傳令兵就要馬上下去傳達命令。撤退的旗語要打出來,撤退的號聲也會吹響。


    徐一凡也想放下望遠鏡,太殘酷了,他真是心疼得肝都顫!要是稍微有點什麽其他力量能助他一臂之力,那些不會拖他後腿,稍微可靠點的力量,他怎麽會逼得禁衛軍這些他親手教養起來的子弟,他從南洋,從北洋辛苦搜集的青年,做如此的犧牲?


    在他望遠鏡將放未放的時候,就看見一個軍官在第一線,已經挺身而出,他左手一支手槍,右手一把刺刀,還顯得有點稚氣的聲音響徹整條戰線:“禁衛軍!死戰不退!我們從南洋而來,不是來接受失敗的!”


    餘音繚繞,彈雨橫飛中,他已經帶頭跳進了灌滿泥水,深可沒頂的壕溝當中,一直遊到那一側戰壕壁,用刺刀狠狠的挖掘起那些鬆軟的泥土,要削出可以踏足,衝上去的道路!


    更多的軍官越眾而出,紛紛跳下去,士兵們接著跟上,除了留在壕溝上繼續以火力對射支援的人外,不知道有多少人跳了下去。刺刀,鐵鍬,雙手,能用上的都用上了。所有人都舉著望遠鏡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切。李雲縱早就製止了傳令兵吹號打旗。陳金平已經集合隊伍,開始組織第三波衝擊。


    可以說這些青年軍官莽撞,衝動,甚至無謀。可是這的確是徐一凡帶給他們的,從禁衛軍成立伊始,就是從勝利走向勝利,任何一個他親手帶出來的軍官,都不會讓這個榮譽在他們手中終止!


    徐一凡近乎無情的命令,要在兩天不到的時間內攻陷瑞興府。這些基層青年軍官雖然不直到上麵的戰略決策為何,但是也能感覺到,這次攻擊,隻有一往無前,稍微一退縮,也許就要將禁衛軍的勝利葬送在自己手中!他們從各處集結而來,徐一凡又將覆滅日本第五師團,斬將奪旗的至高武勳和榮譽交給他了他們,他們寧願拿命去換!


    大家眼睜睜的看著禁衛軍官兵們在壕溝壁上刨出了一個個踏足的地方,拖泥帶水的爬上來,舉著步槍刺刀,就撞進了戰壕線內,更慘烈的肉搏又爆發了起來。那兩門日軍隱藏的火炮沉默了,也不知道是打完了最後幾發炮彈,還是被嚇住了。


    楚萬裏最先放下望遠鏡,語調冷淡:“大人,二十四號可以拿下瑞興府。”


    徐一凡回答的聲音也很平板:“我知道。”


    楚萬裏摸摸下巴:“東線的局勢不知道怎樣了,消息還沒回報過來。國內日軍有沒有開始對海口發起攻擊,平壤的少川和項城也沒將情報報給參謀本部…………”


    他語調漸漸變得有點譏誚起來:“我們真是四麵皆敵啊,苦苦的在用人命拚時間…………不死不休,絕不後退…………國內,他媽的在幹什麽?為什麽他媽的就是我們在緊張,在忙,在拚了老命?國內那些人到底在幹什麽?除了扯後腿就不想認真打仗,認真抵抗?我敢預言,隻要日本人一登陸海口,那些家夥就隻有崩潰!他們怎麽就不能幹點正經事呢?”


    徐一凡冷冷回答:“發牢騷有用?


    楚萬裏這時再沒有了半點懶散的神色,從未有過的那種認真看著徐一凡:“大人,這個時候,我隻是想請大人,別忘記了我們投奔的時候,給您上的折子!我們都在等著!”


    徐一凡也放下望遠鏡,李雲縱的目光也投了過來,在場的參謀,甚至不大聽得懂華語的德國顧問軍官都看了過來。


    徐一凡的神色也說不出來的鄭重:“我也隻告訴你們一句話,我無時或忘!”


    公元一**四年八月二十三日。


    日本征清第二軍第一師團登陸花園口,第六師團登陸狴子窩。在這一帶布防的十幾個營的清軍,聞風而潰,有的退向複州大道方向,有的退向金州旅順。消息傳出,本來還對戰局樂觀的朝野頓時陷入了更大的震驚,這是比漢城陷落的時候還要大得多的震驚。


    日軍已經踏入大清龍興之地,如果旅順陷落,那麽渤海灣就徹底對日軍敞開,他們隨時可以在直隸上陸!


    朝廷連連電諭,申飭李鴻章,以更瘋狂的數量發出更多的電諭指示,要求各地再進一步籌防。並且要李鴻章和東北三將軍,拿出防守遼南,鞏固旅順,並且痛剿日軍上陸所部的對策出來。並且有一係列嚴旨發出,旅順若不守,當事文武官弁,斬!


    北洋水師速速回報情況,艦船修理如何?士氣如何?彈藥如何?可否出海一戰,剿洗日軍洋麵上運兵之輪?


    朝廷另外通過水電報線去電平壤,詢問戰局,問徐一凡何時可結束朝鮮戰事,能否抽調一部兵力接濟內渡?


    朝野之間,已經有呼聲要徐一凡全軍歸來勤王,朝鮮外藩之地可以不守。也還有一種隱隱約約的聲音冒出,是不是可以和小鬼子談判?籌防現在花錢都花老了,再打下去更不知道要花多少,更別說人命犧牲,還有地方糜爛了。不過在帝黨清流當道,全國主戰,並且前麵有徐一凡大捷支撐的局勢下,這種呼聲還隻是隱隱約約,並沒有現於台上。大家都在焦急等待,等著朝鮮回報好消息。一方麵可以穩定人心,一方麵帝黨人物,還準備借著朝鮮勝而北洋所據守之遼南敗,徹底整垮這個北洋勢力!


    不管從什麽角度,大家都在等候朝鮮大捷的消息!


    在同一天,第三師團也向徐一凡禁衛軍所部的東線側翼,發起輕裝挺進。


    而徐一凡禁衛軍所部,以右協為主力,對日軍第五師團,發起最後的攻擊,戰事慘烈到了極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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