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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章青璿的告白


    石青璿略帶幾分慵懶地跪坐在矮榻上,麵前小幾上擱著她那支碧綠的玉簫。一盞清茶放在玉簫旁,幽綠的茶水上,香霧繚繞。幾絲晨光從她對麵的窗口鑽入,灑上她光潔的玉顏,黑寶石一般清澈靈動的眼睛映著柔和的金晨曦。徐徐掠過的穿堂清風偶而輕輕揚起她烏亮順直的發絲,黑色的發與綠色的袖便一起拂動。


    晨曦、香霧、綠衣、黑發,這種種情狀組合在一起,讓這如空穀幽蘭一般的女子,平添了幾分傾城傾國的魅力。


    有她在此,安府主樓這金碧輝煌的大堂,仿佛變成了遍灑月光的叢林。隻瞧著她,便能感到月光灑在身上的輕柔,仿佛鼻端已縈繞著林間的芬芳。


    大堂外,十多個丫環下人仿佛站班一般,列成兩排站在門前,用專注而柔和的目光注視著她。初見石大家時的激動早已消失,石青璿那如月光幽蘭一般的魅力感染了他們,讓他們不由自主地靜了下來。就這麽遠遠地站在,靜靜地欣賞著那不沾絲毫人間煙火的美態。


    在巴蜀,石青璿的魅力,絕對超過世間任何一位女子。無論是靜齋的仙子,還是魔教的妖女,都比不上石青璿在巴蜀人心中的地位。


    楚河來到大堂門外時,看到的,便是這一番景像。


    他放輕腳步,輕柔而緩慢地從那兩排自覺站班的丫環下人中間走過,遠遠地端詳著石青璿。


    今天的青璿與前幾次見時又有不同。


    雖然一樣如幽蘭一樣空靈,如月光一般冷清,但楚河卻從她的神態中讀出了幾分莊嚴的禪意,而那禪意當中,偏偏又夾雜著幾分嫵媚的魔態。


    她是石青璿。


    是邪王石之軒與靜齋最優秀的傳人碧秀心的愛情結晶。


    她身兼正邪兩家之長,靜齋的佛門功法,石之軒的佛門功法,石邪王的魔門功法,在她身上完美地結合。


    她能像靜齋仙子一般寶像莊嚴,悲天憫人。也能如魔門妖女一般傾城傾國,媚惑眾生。


    若她願意,若她好武,那麽當今天下第一女子高手,絕對非她莫屬。


    但她沒有那麽做。她隻做她自己,隻做一枝與音樂相伴的寂寞蘭花。


    楚河走進了大堂。


    石青璿那不知凝視何方的眼神移到了楚河身上。


    她向著楚河展顏一笑。


    一笑,如百花齊放,如月華遍地,如清風拂體。


    楚河也笑了。他的笑容一如朝陽燦爛,好像烈風怯寒。


    連石青璿亦被他的笑感染,那清澈幽冷的明眸中,多了幾分暖意。


    “多日不見,青璿小姐安好?”楚河很自然地招呼著。方才的笑容將兩人的距離拉近了不少,本來一月多未見的疏離感蕩然無存。


    “勞楚兄記掛,青璿一切都好。”石青璿微笑頷首。她本是灑脫隨性之人,在楚河進來時也不曾起身相迎。雖然這般行為多少有些失禮,但她卻知道,像楚邪王這般特立獨行的劍俠名士,也絕對不喜俗套。


    果然,楚河對她的失禮毫無感覺,微笑著在她對麵坐下,笑道:“青璿小姐,今天怎會主動來見我?我可是知道,你向來都懶得很。從來都是等著別人上門找你,可沒有主動去找過誰的。說實話,剛聽人說你來找我時,我可是相當地受寵若驚。”


    楚河這話說得隨意了些,還有些調侃的味道。他本不是這般不知輕重的人,但不知為何,見到了石青璿那禪意中帶著魔態的仙姿,教他隻覺石青璿是他相交多年,極為親密的知己,這話自然也就說得隨意了。


    他怎樣都想不到,他會與石青璿產生共鳴,全因為石青璿乃是正魔雙修,而他楚河,也是正邪同體——小暄暄和婠丫頭為了他能長命百歲,都在初次與他交合時,以自身處子元陰、本命真元為他易筋洗髓。雖然未曾令他獲得絲毫內力,卻讓他這沒練過一天武功的肉身,強度已不遜於江湖上的三流武者,更令他有了一副正邪同體的肉身。


    楚河的意識也是正邪一體。正派的楚河,邪惡的楚邪王,在數次爆發“七步成詩,橫刀奪愛”之後,兩種人格如今已融合大半!


    正邪一體的楚河與正邪雙修的石青璿,天然就存在互相吸引的因素。


    當然,這並不是說楚河便會去泡石青璿。一個婠魔女加一個師仙子,就已經讓楚大將軍感覺有些吃不消了,若再來一個仙子魔女混合版的石青璿,那楚河就算是那鐵杵,也會給磨成鏽花針。


    其實就現階段而言,石青璿對楚河的親近感比楚河對她的還多。畢竟楚河不止一次地救過她——第一次在邪帝廟助她殺尤鳥倦等四凶人,第二次在大石寺將她從陰癸派合圍中救出。若是按照英雄救美的俗套慣例,她對楚河以身相許都不為過了。


    所以,她對楚河那略帶調侃的話絲毫不以為忤,掩唇輕笑道:“原來青璿在楚兄的心目中,竟是一個懶惰女子。被楚兄這般評價,真令青璿傷心哩。不過……能讓楚兄說出受寵若驚這四個字,青璿便是傷心,也覺得劃算了。”


    楚河作小心翼翼狀:“噓,小聲點兒,這話若讓我家婠婠聽了去,說不得我又得受皮肉之苦啦。”


    石青璿眼睛笑成了月牙兒,“楚兄如此英雄,竟也懼內。若是傳揚出去,怕是天下豪傑都會大驚失色。”


    “哈,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楚河擺了擺手,不以為意外加大言不慚地說道:“因愛生懼罷了。再說我這麽強,若是與我家娘子們起了衝突,失手誤傷了她們怎麽辦?為家庭和睦計,我也隻能委屈自己啦!”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楚兄這話說得真好,教青璿好生感動。婠婠與師妃暄,能被你這樣的豪傑如此憐惜嗬護,當真幸福無比。青璿……好生羨慕。”也就是麵對楚河,石青璿方敢這般大膽地直抒胸臆。她那灑脫隨性的個性,加上與楚河之間的親近感,讓她變得大膽了許多。


    說這番話時,她雙眼灼灼地直視楚河,那向來清幽的美眸中,帶上了幾分火熱。


    “青璿……你這般美妙的女子,也一定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的。”楚河避過石青璿的眼神,有些心虛地說道。


    “是麽?那青璿多謝楚兄吉言了。”見楚河回避,石青璿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不過她到底是不同凡俗的奇女子,一次試探不成,便不再言語上糾纏,更不顯半分失態,笑吟吟地說道:“對了,楚兄昨夜子時喜得貴子,這等喜事怎地不差人通知青璿一聲,好讓青璿登門道賀呢?莫不是楚兄不把青璿當朋友?”


    楚河辯道:“這話怎麽說的?我怎麽會不把你當朋友?其實我是打算辦滿月酒的時候請朋友們來熱鬧一場的,打算到那個時候再去請你。我還想請你在我兒子的滿月酒席上演奏一曲呢!”頓了頓,他又好奇地問道:“對了,你住的那般偏僻,是怎麽知道我得了兒子的?一大早便過來了,想是昨夜便知道消息了吧?”


    “昨夜,石之軒去了幽林小築,告訴我你得了兒子。”提到石之軒時,她麵上神色不變,眼神中卻滿是愛恨難明的複雜情緒,旋即斂去那複雜的眼神,笑道:“你救過我兩次,救命大恩尚未報答。如今你得了兒子,我怎麽都得過來道喜送賀禮吧?怎麽,不歡迎人家麽?”


    “哪能呢!我早說過了,你親自上門兒,我是受寵若驚哪!”楚河笑道:“不過老石倒也奇怪,竟會連夜跑到深山裏去告訴你這個消息……呃……”說到這裏,他發現石青璿神色有些不對,初時還以為是聽到老石的名號心中不快,但旋即發現她的神情竟是羞澀中帶著忸捏,頓時心中靈光一閃,老石昨夜那詭異的笑容又浮現在他腦海中:


    [楚河:“呃……你的外孫?借問一下,你女婿貴姓?”]


    [老石偏頭盯了楚河半晌,直盯得楚大將軍額冒虛汗時,方才神秘一笑,“你說呢?”]


    “石之軒對我說,想要什麽,得自己去爭取。坐等是等不來的。所以我便來了。”石青璿斂去嬌容,一本正經地說道:“從前還以為某人當真膽大包天,連石青璿都敢硬搶。哪裏知道某人也不過說說而已。當真麵對石青璿時,卻又束手束腳了。”


    “嗬嗬,嗬嗬……”楚河隻能幹笑,話都不敢接一句。


    看到楚河的窘態,石青璿終於忍不住卟哧一笑,說道:“真是的,人家有這麽可怕嗎?和你開個玩笑,別這麽緊張。”


    “沒緊張,我絕對沒緊張。”楚河作穩如泰山狀。


    “喏,送你的賀禮。”石青璿從旁邊的榻上拿起一個小包裹,解開後拿出一卷皮紙,一冊封包泛黃的書。


    石青璿幽幽道:“這是石之軒的‘不死印卷’,上麵記載了他最得意的武功不死印法。這書冊是霸刀嶽山的成名絕技‘君山七十二候’。你們一家都是高手,這兩本武功秘籍或許不會被你放在眼裏,但這卻是青璿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東西了。”


    “不死印卷和霸刀刀法?這兩樣禮物可太珍貴了!”楚河訝然道:“霸刀刀法我還敢收,可那麽多人都想得到的不死印卷……你怎麽能輕易送給我?這可是你父親的最強武學,是要給他的傳人的!侯希白比我合適多了。”


    “侯希白已經放棄了。”石青璿歎了口氣,說道:“他害怕練了不死印法,會變得跟石之軒一樣。花間派的門人,都是死也要瀟灑地笑著死的,變得瘋魔邪惡,對他來說比死還要可怕。因此本來就不是很想得到不死印卷。若不是害怕楊虛彥,他也不會去爭奪。現在楊虛彥已死,他也不用害怕了。”


    “所以你就把不死印卷送給我?”楚河鬱悶地說道:“你就不怕我練得跟你父親一樣精神分裂?”


    石青璿翹起嘴角兒,腮旁淺現梨窩:“你自己說過的,你比石之軒還要瘋魔。而且我也感覺得到,你的精神狀態,的確和石之軒差不太遠。就連身上散發的氣息,也是幾乎一樣。所以,不死印法絕對適合你。當然,你的劍法驚世駭俗,連石之軒都不願與你正麵相搏,若是覺得不死印法不入眼,你不練便是。你將之收藏也好,轉贈給有緣人也罷,總之都由得你了。嗬,這下我可輕鬆了,總算不用再保管這勞什麽子鬼印卷了。不過你要小心,若沒有十成把握,千萬別輕易嚐試鑽研不死印法的破解之法,否則……”


    說到這裏,她神情一黯,想是想到了她那因鑽研不死印法破解之法而死的母親。


    見此,楚河忙轉移話題。他收起不死印卷和君山七十二候刀譜,笑道:“既如此,我也就不假惺惺地推辭了。正如你所說,這不死印法對你是負擔,對我還真的挺合適。”


    楚河的肉身既不能修煉正道內功,亦無法練魔道功夫。隻能修煉極為罕見的,正邪合一的內功心法。而不死印法,便是最好的選擇。楚河的七步成詩、橫刀奪愛在這個世界的確無雙無對,但他自身太弱。肉身強度隻能算三流強者,手中沒有武器時,隨便一個三流人物都能要了他的命。若是一個暗殺高手對他下手,基本上可以讓他連反應時間都沒有便把小命送掉。


    因此,這不死印法對楚河來說,的確珍貴無比。


    楚河之所以不向石之軒請教,那是因為若由石老邪來教,那麽楚河隻能以兩種身份來學。一是徒兒,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若拜了石之軒為師,那麽給自己套的籠子就大了。二是女婿,但這正是楚河要極力回避的。


    現在石青璿將這不死印卷當作賀禮送給了楚河,與石之軒便沒有任何關係,楚河受之,也是心安理得。


    見楚河收了禮物,石青璿那黯然的神情略斂,嘴角帶上了一絲笑意。


    “青璿,有些話我必須對你說清楚。”楚河手沉吟道:“你可知,我現在已經和你父親合作了?”


    石青璿眉頭微微一皺,隨即展開,微笑道:“這我早知道了。半月前來成都采買時,曾聽人說裴矩裴大人在成都府任事。據說治事很有一套,還頒布了好幾項於民生有利的法令。嗬,那時我便知道,他這個禍亂天下的罪魁,又要開始覆雨翻雲了。”


    楚河搖頭道:“有些話我本不該說,但現在不得不說。其實你對你父親誤解太深了,邪王石之軒,並不是什麽禍亂天下的罪魁。而且你母親的死也不能全怪在他身上。他……”


    “楚兄,請勿多言!”石青璿突然出聲打斷了楚河的話,她的臉色有些發白,小手用力地握成拳頭,指節發白。粉嫩的肌膚下,青色的筋脈清晰可見。她的貝齒用力地咬住粉色的櫻唇,深深地吸了口氣,極力平伏下起伏的酥胸,眼睛閉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睜開,強笑道:“對不起,青璿失態了。楚兄,青璿有些不舒服,這便告辭。再會!”


    說罷,她霍然起身,步履匆匆地向著大門處行去。


    楚河站起身,對著她的背影大聲道:“你有沒有想過,你爹和你娘都已經隱居深山了,都已經不問世事了,可那寧道奇為什麽還要找上門去向你爹挑戰?若不是寧道奇打得你爹吐血退走,你爹怎麽會重出江湖?怎麽會給你娘留下不死印卷?你剛剛才說過,花間派的弟子死都要瀟灑地笑著死去,你爹又怎可能是滅絕人性的大魔頭?”


    石青璿的步伐微一踉蹌,隨即頓住腳步,冷冷道:“娘去世的時候他都未曾回來看過一眼……”


    “那是因為你爹要辦大事!因為你爹想證明自己!”楚河沉聲道:“因為出身魔門,無論你娘多麽愛他,靜齋都看不起你爹這個女婿。若是真看得起,向來都是靜齋禦用打手的寧道奇,又怎會無緣無故找上門去破壞你爹和你娘的平靜生活?你爹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為了向靜齋證實他可憑一己之力安定天下,所以才離開幽林小築,化身裴矩進入朝堂。他經略西域,令隋朝大敗吐穀渾,拓地數千裏。他設計分裂突厥,不費一兵一卒便令強盛一時的大突厥汗國分為東西兩部,勢力大衰……這所有的一切都於我華夏有大功!他唯一的失誤,便是推動煬帝征奉天。但是煬帝的失敗能怪到你爹頭上麽?若不是煬帝好大喜功,講究排場空費人力無力,若不是國內有反賊拖後腿,這世上早就沒有奉天這個國家了!”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靜齋的世界觀、價值觀是錯的。他們灌輸給白道人士的是非觀也是錯的。邪王不是害得西域無數人家破人亡的大魔頭,更不是一手覆滅大隋的罪魁,他是無雙國士,是華夏的功臣!”


    搖了搖頭,楚河歎道:“靜齋的價值觀有個名堂,叫做‘國際主義’。眾生平等這個佛家概念,在現在這種弱肉強食的叢林時代……太超前了。超前到誰秉持這一套理念,誰就是自己民族的罪人、叛徒!你爹的思想才是對的。可惜,他的最後一搏失敗了,這失敗,令他成了魔頭,成了罪魁。


    “我一向覺得,對你爹打擊最大的,並不是征奉天失敗。而是……當他在失敗的痛苦中回到家中,想從妻女身上找到一絲溫暖慰藉的時候,卻發現妻子已經埋進了黃土,而幼小的女兒……正用仇恨的眼神看著他……在那個時候,石之軒變成了真正的邪王——善時文采風流,悲天憫人的名士;惡時滅絕人性,談笑殺人的魔頭!但在這魔頭心中,仍保有一方靜土,那就是他的女兒……


    “你知道麽?我已經嚐試過治療他的病症了,但是他的精神境界太高,連我都無法治愈。我認為,要治好他的精神分裂,隻有一個辦法……”


    他回到榻上坐下,輕聲道:“隻有讓他的女兒不再恨他,讓他的女兒親口叫他一聲爹,讓他體味到……遲來了十多年的家的溫暖。”


    石青璿哭了。


    在楚河說到一半的時候,她便已眼中噙淚。當楚河最後一句話說完,她的淚便如珍珠一般滾落,然後……她伸手掩住櫻唇,發出一聲壓抑至極的抽噎聲,飛一般地掠出了大門,向著安府外掠去。


    空中,灑下一串晶瑩的淚水。


    “唉……”楚河雙手抱住後腦,重重地躺倒在矮榻上,怔怔地瞧著天花板,心中也不知是什麽滋味。把簫音天女石青璿說到淚奔……他也算是獨一份兒吧?可是他現在卻沒有絲毫自豪的感覺,反而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很是難受。


    為什麽會這樣?


    他不知道。


    目光不由自主地朝石青璿坐過的矮榻上望去,卻發現那矮榻前的小幾上,靜靜地躺著一枝通體碧綠的玉簫。


    這是石青璿的簫。


    楚河起身走到小幾前,持起玉簫,試了下音色,隨即奏起了一支淒婉的樂曲。


    “紅樓——葬花吟”。


    婉轉悠然,深情切切的簫聲隨著晨風悠揚,傳遍了安府,傳到了正奔到安府門外的石青璿耳中。


    淚水,再一次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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