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我想好,啞巴蘭已經湊過來:「哥,咱們趕緊走吧。」


    他盯著那些生魂消失的方向,焦急不已:「那些姐姐妹妹,按理說,魂魄離體十二個時辰,就回不去了,我還是有點擔心……」


    「這不是有引路神嘛,」我答道:「更何況……」


    「哥!」啞巴蘭的生魂更焦急了:「我沒求過你……」


    「行了行了,」我隻好擺了擺手:「聽你的。」


    啞巴蘭別提多高興了,拽著我就要往下走。


    我回過頭,看向了那片荒蕪的山頭。


    這才見到,這個號稱沒人攀登過的頂峰,除了有那口突兀的井,後麵隱隱約約,還有一座茅廬的輪廓。


    到了現在,茅廬簷角上,還掛著一個殘損的風鈴。


    也許——曾經有一位清修的居士,一個人胼手砥足來到了這裏,挖井蓄水,搭建茅廬。


    也許,我們攀爬上來的小徑,也是那個人一步一步開鑿的。


    之後得道卻未飛升,留在了這裏。


    我摁住了啞巴蘭:「就最後一點事兒……」


    我越過了那一片荒草,到了茅廬前麵,果然,腐朽的門廊下,有年久失修的祭祀台,看不清字跡的神主牌。


    我把神主牌擦幹淨,上了香。


    三注香菸裊裊而起,飛到了碧空之上。


    這是土地神的家,他終於可以回來了。


    身後沒有道謝,而是一聲嘆息:「受之有愧……」


    「並沒有,」我答道:「您盡了自己的全部能力,就是英雄。」


    誰說英雄非得無所不能呢?


    死守信念,不屈不撓的,我認為,都是英雄。


    身後的土地神像是怔了一下:「聞名不如見麵,難怪——那麽多人,誓死追隨您……」


    「你說的,是誰?」


    天邊轟隆,像是起了一陣子風雨聲,土地神的話頭,立刻被剪斷了,猶豫了一下,他還是說道:「鐵蟾仙雖然作惡多端,但是他說的一些話,請您務必牢記。」


    我心裏一動,就有些不舒服——關於那些「不想讓我回去的人」,還是,瀟湘?


    但土地神自然是好意,我立刻點了點頭:「多謝。」


    「哥!」


    啞巴蘭不惦記著自己,光惦記著那些姐姐妹妹,急的滿地轉圈。


    「來了來了。」我對著那個茅廬一拱手:「咱們就此別過。」


    還是沒能看到土地神——但我有一種直覺,他,可能也在背後,跟我拱手做別。


    順著小徑下山——山獺和山精被雷聲蕩滌幹淨,再也沒有來滋擾我們的。


    想必,山獺和山精跟鐵蟾仙是共生的關係,生活在鐵蟾仙的庇護之下,可以逃過雷劫,相應的,保護費就是幫著鐵蟾仙巡山。


    這下,鐵蟾仙消失,他們也消失了。


    我看向了手心。


    那個殘損的鐵片。


    單單憑著這個鐵片,就能讓鐵蟾仙有割據一方的能力——那個送鐵片給鐵蟾仙的人,又有多大的能力?


    難怪,鐵蟾仙說,「他們怕他」。


    下了山,我們各自換好了衣服,帶著大漢和虞兒,一起來到了蓯蓉山下的那個城鎮。


    果然,這一進去,就被震懾住了。


    隻見滿大街,都跪滿了人——麵朝著我們從蓯蓉山上下來的方向。


    而一個人抬起頭看見了我們,忽然就跑過來,死死抱住了我:「伢子,你幫了忙,是不是?大姨謝謝你,大姨謝謝你!」


    這是我們進城鎮的時候,那個賣花生糖的大姨。


    她的女兒好像叫珊瑚。


    一回頭,就看見了那個白皙俏麗的姑娘,正站在了街邊,想說什麽,可一張臉通紅,一副很害羞的樣子:「先生,你們的事情,我都跟家裏人說了!」


    啊,之前她睡著,還沒端詳出來,這一看,確實是其中一個被關在了小灰舍的天女。


    跟啞巴蘭關係最好的那個!


    原來,這一夕之間,所有沉睡的「天女」,全都睜開了眼睛。


    對她們來說,好像隻不過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按理說,魂魄不好聚齊——哪怕引路神,也得吃力。


    可為什麽呢?


    是因為她們頭上的「靈芝」。


    那些靈芝,其實是鐵蟾仙臨走的時候,留在她們身上,「濫竽充數」的東西。


    那種靈芝,其實是鐵蟾仙留下的神藥下腳料——能讓她們的身體裏,長存靈氣。


    這樣,就是跟一個蘿蔔一個坑一樣,陰司還以為她們還活著,這才不會前來調查。


    不管目的是怎麽樣,這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兒。


    現如今,她們已經醒過來,那些「靈芝」,也都消失了。


    珊瑚當時,也是因為跟自己的母親為了學業的事情爭吵,萌生了:「要是有人能帶我離開這裏就好了」的念頭,才被鐵蟾仙帶走了生魂。


    說著,她看向了我,眼裏有了幾分期盼:「先生,小蘭呢?」


    啞巴蘭長長的出了口氣:「太好了……」


    他還想過去跟珊瑚擁抱一下,被我給拽回來了。


    他忘了自己現在是生魂,被生人氣一灼,要倒黴的。


    程星河擺了擺手:「你放心吧,你看他腰上。」


    我這才見到,啞巴蘭腰上有一道神氣,跟個腰帶一樣。


    這才想起來——對了,託了紅姑娘的福,大概是跟本地的保護神打了招呼,護住了啞巴蘭。


    程星河連忙說道:「也不用這麽客氣,那個卦資……」


    我一下打在了他後腦勺上:「你都托賴這件事情,升了地階了,還要什麽卦資?人家介紹給你這麽個積累大功德的好活,我看你得謝謝人家才行。」


    程星河沒理也要攪三分:「不是,一碼歸一碼。」


    馬你個頭。


    而那些本地人一聽,立刻說道:「卦資自然是要算的——我們預備好了!」


    說著,送上了不少的禮物。


    是這地方,盛產的肉蓯蓉,質量上好。


    我一下就樂了,回頭看著程星河:「這不是來了嗎,給你補補。」


    這是滋陰壯陽的藥材,專治腎虛。


    「你看不起誰呢?你爹青春年少,並不需要……」程星河嘆氣,又跟想起來什麽似得:「實在不行,砂糖瓜和芝麻糖也行!」


    我則對著那些人說道:「你們真要是想感謝,就順著小徑上蓯蓉山的山頂,謝你們本地的土地神吧!」


    「土地神?」本地人麵麵相覷:「咱們這裏,還有個土地神呢?」


    「是有,」一個歲數大的忽然想起來了:「說是——在山頂上,還有土地廟呢!」


    我就知道——土地神還沒消失,一定是還有信徒記得他。


    隻要延續了信仰和香火,他一定會繼續保佑本地人的。


    那些本地人已經從甦醒過來的天女口中知道了一切,攔著不讓我們走——還有一些,說自己家女兒看中我們了,要留下做女婿,把不少天女的臉都羞紅了。


    這一折騰,過去了半晌,他們正強留著我們吃飯呢,一隻粗壯的胳膊,搭在了我肩膀上。


    大漢。


    不光是他——虞兒也來了。


    不過,虞兒已經不再是生魂了——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容光煥發,更好看了,倆人站在一起,妥妥的美女與野獸。


    大漢盯著我,目光灼灼:「這一路上,多虧你了,不知道怎麽謝你才好。」


    就大漢那個三桿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性格,能說出這種話來,簡直是個奇蹟。


    我一樂:「不用,不過,你要真的想謝我,那有件事,請你幫忙。」


    大漢一身肌肉頓時全繃起來了,似乎巴不得這一聲:「你說得出,我做得到,刀山火海,不皺一下眉頭。」


    「沒有這麽嚴重,」我擺了擺手:「就一樣,土地神廟的事情,就有勞你多費心了。」


    大漢瞬間有些失望,像是說這算什麽忙?


    但這一瞬,大漢盯著我,表情忽然一變,猛然一拍大腿:「我知道怎麽還你恩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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