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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九章奪權


    李清走進大帳,隻見高仙芝據坐在一張寬大的桌案後,冷冷地望著自己,既不說話,也不招呼,仿佛在看一個從未謀麵的世仇.


    李清走到側座坐下,微微一笑道:“朅師國一別已近半年,大帥倒仿佛不認識我了.”


    “不錯!我確實是到現在才認識你.”


    高仙芝的目光閃著厲芒,盯著李清一字一句道:“李清,你背著我做的好事!”


    麵對高仙芝的咄咄逼人,李清的語氣也漸漸強硬起來:“高帥的話我不懂,你不妨說白了,我背著你做了什麽事?”


    “好!好!“高仙芝連說兩聲好,他一咬牙道:“我來問你,石國副王莫賀都到朅師國時,你為何不報與我?你向朝廷上折,為何不先經我過目?你與大食軍交火,為何不得我批準?這一切你都是背著我所為,你別忘了,在安西我才是正職,你再擅自越權,當心我用不從軍令之罪斬了你!”


    李清仰天一笑:“想不到高大帥要對我刀子了!”


    他慢慢收斂笑容,目光漸漸變得陰冷起來,“你說得不錯,在安西你是正職,所以我可以去疏勒備戰,我可以將西路軍主帥讓於你,但是你別忘了我的官職並不僅僅是安西副都護、也並不僅僅是安西長史,你要想清楚了,高大人,我並不是什麽官銜都在你之下.”


    高仙芝赫然一驚,他這才想起,李清還有一個頭銜是禦史大夫,而自己僅僅是禦史中丞,低了他一級,而且他現在是安西、北庭兩鎮安撫使,有皇上的賜予的節符,代行天子令,他不提,自己倒真忘了.


    高仙芝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胸膛劇烈起伏,他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李清,仿佛要滴下血來,忽然,他陰森森地笑了,走到對帳簾前對外親兵喝道:“將人給我帶上來.”


    一直站在帳外的席元慶唬了一跳,他跟高仙芝已經五年了,卻也是第一次見他如此動怒,他不由為李清深深感到擔憂,他畢竟太年輕了,在小勃律就不該擅自奪權,高仙芝嘴上雖不說,但心裏卻深恨之,這以後可怎麽相處?


    片刻,高仙芝的親兵帶來一人,並向席元慶擺擺手,示意他快些離開,席元慶見到此人,心中一驚,他呆立了片刻,猛地一轉身,快步向李嗣業的大帳走去.


    皮簾掀開,兩名親兵押進一人,李清側目看去,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怒意,慢慢地站起身來,此人竟是自己命人押送進京的石國前國王車鼻施,他又被高仙芝帶回來了,高仙芝想幹什麽?大戰在即,他想再生波瀾嗎?


    “高大人,大食人已在厲兵秣馬備戰,而你想做什麽?”


    “大食人算個屁!”


    高仙芝冷冷一笑,斜睨著李清道:“皇上命我教訓那些膽敢背叛大唐的西域胡國,當然也包括不知天高地厚的大食,我要按皇上的旨意行事,你若害怕,就回長安好了!”


    他一指車鼻施,用不容置疑地口氣道:“此人告訴我,副王莫賀都與大食素有勾結,而大唐使者貪戀其女的美色,竟助他發動政變,置我大唐的利益而不顧,此事事關重大,本帥必須要到石國審問清楚,到底誰才是背叛大唐之人!”


    李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站起身來,腰挺得筆直,清晰而冷靜地說道:“高大人,你若要一意孤行,我也不攔你,但你要記住,大食疆域萬裏,和我大唐一樣強大,絕不是和西域一般的胡國,他們圖謀東方蓄意已久,你若小瞧他們,一旦犯下大錯,你將成為曆史的罪人!”


    說完,他挑開帳簾便大步離去,高仙芝走到營帳前,望李清的身影漸漸消失,他才自言自語道:“我高仙芝決定的事,是你幾句話就能嚇倒的嗎?”


    他回身對親兵低令道:“你去告訴葛羅祿人,石國的財物可盡他們所取,但不得聲張.”


    “大帥,那我們是否依然進碎葉城?”


    高仙芝輕輕地搖了搖頭,他凝視著西方,半晌才道:“命李嗣業按原計劃率步兵和弓兵入碎葉城,騎兵跟我去石國,明日天亮出發!”


    夜色降臨,原野上籠罩了一層薄薄的白霧,李清的戰馬在白霧中風馳電掣般穿行,密集的馬蹄聲驚醒了原野上的生靈,他忽然一拉韁繩,戰馬的速度地慢了下來.


    這時,後麵的段秀實趕了上來,夜色中他見李清眺望著拓折城方向,目光複雜,忍不住上前道:“都督,大敵當前,你和高帥的矛盾會對唐軍不利,不如我們忍一忍.”


    “忍一忍?”


    李清回過頭望著段秀實,他堅決地搖了搖頭道:“你以為我是想奪權嗎?皇上命我為西路軍主帥,又命我為安西、北庭兩鎮安撫使,這次邊令誠也沒有跟來,這個意思已經很明顯,我若想奪權又何苦此時和高仙芝爭,但如果我此忍讓,盡由讓高仙芝去和大食人對陣,唐軍必敗無疑!”


    “所以,我不能忍!”李清的目光再次向拓折城方向眺望而去,眼睛裏竟閃過一道難以察覺的陰狠.


    段秀實見李清決心已定,便不再勸,想問他拿了什麽主意,卻又開不了口,最後隻是嘴唇動了動,李清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此事我不好說,你後來自然會明白.”


    他忽然回頭叫過武行素,再三叮囑他道:“你去一趟拓折城,務必請羅闌公主連夜趕去白水城去,就說我被高仙芝氣病了,記住!要連夜帶她出城,千萬不能耽誤時間.”


    第二天中午,拓折城東十裏處,鋪天蓋地的騎兵出現在地平線上,遠遠地,仿佛一條跳動的黑線,以極快的速度從東方弛來,黑線漸漸拉近,黃色的大旗在空中飄揚,巨大的轟鳴聲將大地都要震得傾翻.


    在離城一裏處,唐軍騎兵和葛羅祿騎兵的速度開始放緩,最後停了下來,高仙芝全身盔甲鮮明,目光冷峻,城門處,一支隊伍慢慢走出城門,這是石國國王莫賀都帶著他的一些重臣在一百多名侍衛的簇擁下前來迎接高仙芝大軍.


    在西域諸國,高仙芝的權威要遠遠超過大唐天子李隆基,這就如一個小縣農民懼怕縣官勝過皇帝一樣,強大的實力、傲慢的態度,使這些西方小國的君主們對他又懼又恨,每年春天,他們都要派特使赴龜茲進見高仙芝,獻上禮物和奴顏卑躬的辭表,表示永遠臣服大唐.


    石國也不例外,在車鼻施為正王時期,年年向大唐進貢,年年派特使去龜茲向高仙芝獻禮,但就是這個莫賀都竟然敢背著他高仙芝私自和李清接觸,若沒有此人,李清是不可能介入石國的事務,也不可能升為北庭、安西兩鎮安撫使.


    高仙芝盯著越來越近的莫賀都,眼睛閃過一道殺機,近了,三百步.....二百步......五十步,石國的君臣紛紛下了馬,麵帶諂笑向高仙芝走去,但是,死神的雙手已斷絕了他們的生機.


    “殺!”高仙芝下了一道急而短促的命令,騎兵驟然策動,黑壓壓一望無邊,儼如決堤的洪水,瞬間便吞沒了一百多名石國君臣,大軍並沒有停留,而是繼續向前,衝進了城門,一場浩劫籠罩在拓折城的上空.


    羅闌公主忽然打了個冷戰,手中的筆一歪,長安的安字最後一撇斜刺出去,在紙上留下長長地一條黑墨,她‘呀!’了一聲,提起筆,望著自己寫得歪歪扭扭的漢字,歉然地對李清笑道:“其實我在長安時字寫得倒挺好的,這兩年沒練,手有點生了.”


    李清默默地注視著這個美貌的少女,這幾個月來,她已經多次對自己含蓄地表達了愛意,可他一直笑而不答,既不拒絕,也不答應.


    如果他再年輕十歲,或許會和她一起墮入愛河,彼此忘掉身邊的一切,不用吃飯、不思生活,心裏時時想念的就隻有對方一人.


    但李清不會了,多年殘酷的官場鬥爭使他的心漸漸變得冷硬,在步步殺機的路途上,一個失誤、甚至一次婦人之仁都會使他陷入萬劫不覆,既然已經走上了這條路,他就沒有了選擇,


    事實上,就算羅闌公主醜如謨母,他一樣會占有她,不是為了愛情,而是為了她特殊的身份,石國王位的唯一繼承人,如果莫賀都突然死了,那時隻有她才能號令石**隊,而他李清也才有可能將石國最後攬入自己懷中,他若心慈手軟,那永遠也成不了大事.


    高仙芝的大軍一大早已經出發,此時應該殺進拓折城了,李清心中一橫,終於下定了決心,


    是收網的時候了.


    他見羅闌公主寫完,便走到她身後,手有意無意地按在她的雙肩上,歪著頭看了看字,笑道:“你最後那個安字,腳長得太長了,是不是還有點意猶未盡?”


    羅闌公主心裏一陣狂跳,李清的手竟放在自己的肩上,她的臉頰燒得通紅,忽然,一股勇氣從她心裏升起,她的手慢慢伸上去,輕輕地按在他的手背上,仰起頭望著李清,眼睛充滿了喜悅和期望.


    李清輕輕抬起她的下頜,低頭向她豐滿而富有曲線的嘴唇吻去,羅闌公主腦海裏‘嗡!’的一聲,變成一片空白,人仿佛飄在空中,渾身輕軟無力,她倒在了他的懷中,眼睛閉得緊緊的,長長的睫毛不住地跳動,任由他的手從肩頭滑下,恣意揉捏自己的**,心緊張得簡直要跳出來,此刻她心裏隻有這個男人,他的唇、他的手、他的一切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無論他要自己的什麽,她都心甘情願奉獻給他李清一把抄起她的腿彎,將她橫抱起來,大步向裏屋走去,羅闌公主的胸膛劇烈起伏、呼吸急促,她緊閉著眼睛,雙手死死摟住他的脖子,人生最關鍵的一刻即將到來,她毅然下定了決心,她要將自己的身心毫無保留地獻給這個唐朝的男人.


    拓折城內,高仙芝衝進了石國的國庫,奪目的黃金和璀璨的寶石將他眼睛刺得睜不開來,他放聲狂笑,這一切統統都是他的.


    一群群葛羅祿人衝進了豪門大戶,無情地掠奪一切,財富、女人,滾滾濃煙籠罩在拓折城的上空,突厥貴族們四散奔逃,卻跑不過瘋狂的戰馬,財富成了他們死亡的催命符,李清的到來改變了大唐行進的軌跡,卻最終沒有能使石國逃過曆史上的這一劫難在拓折城內殺戮的同一時刻,羅闌公主卻在李清的身下痛苦嬌吟,她不知天高地厚地迎奉,**已將她完全淹沒,這個成熟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將她帶到極樂的頂峰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終於雨收雲歇,羅闌公主象隻波絲貓一樣蜷伏在李清身邊,手卻在調皮地撥弄著他的耳垂,見他不理自己,伸嘴在他耳邊吹了一下,嬌笑道:“你不是說你被高仙芝氣病了嗎?我看比十頭老虎還精神.”


    李清扭頭瞥了她一眼,一把將她抱到自己身上,笑道:“氣病倒是小事,昨天在他的帥帳裏,那個武夫竟然要殺我!”


    “為何?”羅闌公主坐了起來,驚異地望著李清,“難道你們唐軍也有內訌嗎?”


    李清冷哼了一聲,他先將衣服穿上,一邊幫羅闌公主拿過衣裙,一邊低聲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用瞞你,名義上我是安西的副帥,但實際我與他各管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但這次石國之行,他認為我越了他的權,我們之間的矛盾就此爆發,你可能還不知道,他居然將我送到長安的車鼻施半路截住,又帶了回來.”


    “什麽!”羅闌公主吃了一驚,她頓時憂心起來,‘車鼻施又回來了,那父親該怎麽辦?他的王位還保得住嗎?’她心亂如麻,忽然一把抱住李清的腰,仰著頭求他道:“你一定要幫助我們!”


    “你放心,我決不會讓車鼻施重新登上王座.”


    李清捧起她的臉,凝視著她的眼睛道:“還有你!我李清有時雖然也卑鄙無恥,卻一諾千金,我既然得到你的身心,就不會再讓你成為別人的女人,你懂嗎?”


    羅闌公主輕輕地點頭,“我懂!”她的眼睛忽然紅了,頭慢慢靠在李清胸前,柔弱的語氣中透出了一絲堅強,“我雖然是突厥女子,但也知道從一而終,隻要你不拋棄我,如果石國被大食攻破,那我寧願死也絕不會嫁給阿拔斯.”


    夕陽西下,血紅的晚霞映照在大地上,將他倆的臉和身子照得通紅,就在這時,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麵傳來,一名親兵衝進院子,大聲稟報道:“都督!大事不好,高仙芝已經率軍殺進了拓折城,莫賀都國王和所有的貴族都被殺了!”


    “我父親!”突來的消息宛如晴天霹靂,羅闌公主猛地被驚呆了,半天,她忽然身子一軟,暈倒在地......夜漸漸地深了,羅闌公主無神望著漫天星鬥,淚水已經流幹,她凝望著天際一聲不語,葛羅祿人的殘暴她早就知道,但她沒想到唐軍也參與了,而是還是西域都護高仙芝親自帶兵所為,她簡直無法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事實。


    父親死了,那她以後該怎麽辦?


    李清走到她身旁,將一件衣服輕輕地披在她身上,“你別碰我!”羅闌公主霍地站起來,衝著李清嘶聲大喊:“你是知道的,所以你才將我接來,是不是!”


    李清默默地注視著她,半晌,他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不錯,我接你來的原因是出於對此事的擔心,但這隻是我的一個猜測,他告訴我,他要到石國審問你父親是否勾結大食,我猜測他或許會帶兵去發難,或許真是去審問你父親,但無論如何,你是絕不能呆在那裏,所以我把你先接出來,不料卻出現了最壞的結局.”


    羅闌公主慢慢捂住臉,哀聲泣道:“那你為什麽不阻止他?”


    “我已經和他翻臉,怎麽攔得住他?他之所以殺你父親,就是因為你父親和我合作而冷淡了他.”


    李清歎了口氣,慢慢走到她身邊,將衣服給她披上,歉然道:“在這件事情上我是有責任,或許我應該提醒你父親,讓他早作準備,可是他知道了又能怎樣,如果高仙芝真是隻是想審問他,那逃跑或抵抗就更證實他的判斷正確,高仙芝若起了殺機,你父親怎麽也躲不過.”


    羅闌公主呆呆地望著李清,她看出他的眼裏閃過一絲內疚,心下忽然一軟,一頭撲進他懷中,抱住他哀哀地痛哭起來,“那我該怎麽辦?”


    李清確實內疚了,一切都是在他的算計之中,他完全可以將莫賀都父女一起接到白水城,但為了取代高仙芝,他必須要讓莫賀都成為犧牲者,這或許就是政治鬥爭的無情與殘酷.


    他緊緊將羅闌公主擁進懷中,憐惜地說道:“以後你就跟著我吧!你父親之死,我會替你討個說法!”


    夜已經深了,羅闌公主心力憔悴,已經在裏屋睡著了,李清則坐在桌案前奮筆疾書,高仙芝殺了莫賀都,殺了石國所有的貴族,縱兵洗劫全城,將國庫的黃金珠寶全部占為己有,一樁樁、一件件,他都羅列出來.


    李清在向李隆基彈劾高仙芝蔑視君權,破壞他與石國、拔汗那國達成的協議,並指出他的貪婪殘暴將極大地損害大唐在西域諸國中的信譽,將敗壞天可汗崇高的威望,他要求朝廷嚴懲高仙芝!


    寫完奏折,李清輕輕鬆了口氣,他放下筆起身走進了裏屋,默默地注視著熟睡中的羅闌公主,輕輕替她擦去眼角的淚水,從今以後他們的命運就將聯係在一起了.


    李清返身出去,在奏折的最後又添上一行,請李隆基冊封莫賀都之女茜施羅闌公主為新的石國國王.


    他隨即喚來武行素,命他火速趕往長安,將此奏折交給高力士,成敗將在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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